两个时辰过去,客栈房间内。
“呃…”
只听一道深呼吸声,面朝墙壁、蜷着身子睡觉的武浩揉搓着眼睛,缓缓醒来,而后坐起身,带着初醒的丝丝倦意转过了身来。
就在他看到眼前、对面床的伊宁时,却是瞬间清醒了:
伊宁下半身还坐在床沿,上半身却已完全向后倒下去、躺在了床上,那双臂鼓胀得是无比硕大,青筋暴突、遍满青鳞,两手十指的指甲也是在凸长出来的状态…
然而伊宁的两手,却是从小臂到指尖…都沾满了发出浓郁腥味的殷红鲜血!
“这…又是在练功吗?”
武浩心想着,常见过伊宁修炼《五毒邪功》的他、对此已不以为奇,然却是很少见到练成这般模样的伊宁,“怎么…还练到睡着了?这副模样…啧,要是被外人闯进来看到,可就麻烦了呀…”
随即,武浩下了床,往前迈数步、来到了伊宁的床前。
可当他凑近到伊宁身前时,却是又被吓了一跳:
“这!”
伊宁半躺在床上的模样、完全不像是‘睡着’,那两只竖曈的大眼、此刻是明晃晃睁着的!
不仅睁着,那原本是金黄色的瞳孔这时更变作了血红色!
而更可怕的是,不仅两眼…此时伊宁张咧开来的嘴边,竟都沾满了血渍!
这一幕,实在是太触目惊心、摄人心魄!
“怎么回事…”
内心登时感到惊惧无比的武浩,当即是连连深呼吸几口、迅速冷静了下来,而后伸手上前,三指按在了伊宁左手的腕部,黏稠的血液都沾到了他的指尖…
而在触到伊宁依然活跃且稳定的脉搏后,武浩这才松开手来、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伊宁的这副模样,依然令他诧异不已。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又瞥到了一旁、伊宁右手边的位置,那里正摆着一樽壶状的、某种晒干的草编成的篮子,那篮口不大不小、正好是能容一只手伸入,而篮口的周边…此刻也沾满了血渍。
谨慎起见,武浩没有伸手进去,而是凑到篮口上方、往里仔细一瞧…
“奇怪…都是什么东西…”
疑惑不已的武浩此刻还闻到,从这草篮当中、还传出了一种不同于血腥味的怪味,是一种令人闻了会想干呕的臭味,却又并非尸臭…
随后,为一探究竟,武浩鼓起勇气,自己伸手进了篮子中去…
然而翻捣一番,却与以往伊宁修炼毒功时不同、里头装的不是毒虫,只都是些干、硬、脆之物…
接着,武浩掏了一抓出来,这下倒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篮子里装的,无非是些乌黑、干瘪的蛇皮而已,加上自己手上这些,该是一共有十来条左右,并且每条都没有头。
“嗐…看样子,应该是又是他的什么奇怪的练功之法吧。”
武浩无奈的长叹一声,随即将手中干瘪的蛇皮又尽数塞回了草篮当中。
“呃…”
正此时,只听一道深呼吸声,仰躺在床、睁眼张嘴,两手与嘴边都沾满了血渍的王伊宁连连眨动起眼睛,逐渐醒了过来。
武浩随即应声回头,也正见到了伊宁身上青筋、指甲、鳞片的消退,以及瞳色与气息的恢复…
“伊宁,你醒了。”
武浩笑问道,“你怎么练功练到睡着呀,刚才你那模样可真是,怪吓人的…”
“是吗…”
王伊宁坐起身来、当即抬手扶额,在一阵隐约的头疼间,看到了眼前坐在自己床沿的阿浩、还有那樽草篮,登时便明白了什么。
只是关于此事,他依然是不能跟阿浩说的。
“我只是想到之后…可能要与四王爷及其府上高手过招,就这么来了吧。”
王伊宁微笑应罢,随后转头看向窗外、立刻转移了话题问道,“对了,阿浩,你也是刚醒来吗?”
“是的,现在应该已进酉时、天将黑了。”
武浩也随之一同望向窗外,片刻,便又转看回伊宁来,“呵,对了,说起来,连你都要‘练功练到睡着’的话,我又怎能还在此酣睡?我可得趁这个机会,好好提升一下自己。”
“提升?哦…”
王伊宁才正疑惑,刹那便明白了,“你要去找吕前辈?”
“那是当然了。”
武浩应罢起身,回到自己床前,迅速开始换衣、收拾、打扮起来,边整理还边继续说着道,“你想想啊,以前我们遇到的八龙杰,几乎每个都是,不是把我们抓起来、就是没给我们好脸色…好不容易这次,见到的是吕大哥的爹,咱们直接就不是外人,加上有‘对付四王爷’这个理由,这当然得去套个近乎、学一番他的绝世武功了…”
王伊宁看着此刻一边忙碌一边说话的阿浩,两眼微眯、轻轻摇头,无奈笑起。
“嘿嘿,不过伊宁你不练剑术,你就别去啦。”
武浩一边收整着一边笑道,“我去叫上安姐姐,还有吕大哥,我们三个使剑的去找他就可以了…”
“好好好,去吧去吧。”
王伊宁笑应,随即也起身,环顾了四周一番后、便到房间角落的桌上拿来了抹布,擦拭起自己手上与嘴边的血渍来。
“走了!”
不久,武浩便带上了父亲的宽刃宝剑,喜笑颜开的出了门去。
顿时,房内便只剩下王伊宁一人,在阿浩走后,清理起了自己修炼后的怪异环境来…
……
武浩与安雅去到吕家屋后,竟确如他所想般,吕千钧考虑起四王爷之事、同意了向他们传授自己的剑法。
尽管‘阴阳八龙杰’的高超剑术,并非一般人所能学的。
可对于这两位此前长居皇城,已随宫中其他高手也学了不少剑术的大内侍卫而言,却是可以看懂,能上手练习的。
而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七八分父亲剑法的吕白,则也随两位伙伴练了起来。
将青莲剑归还父亲后,他只能拿一把村上刚买普通铁剑来练了。
看着三人开始练剑,劳仁关随即也闲不住了。在告别了伙伴们后,他便直接飞奔到了客栈里,拉着伊宁要一起练。
由于没带着多余的毒虫来,这小荒村也买不到,这对‘师兄弟’便只有练起了空手的功夫来。面对达哥自创的这‘五毒大力拳’,王伊宁一直都是感到十分惊奇的,实在难以想象,毒功还能与拳法这样结合…
少年们没有一人闲得下来,皆在这小村中,开始了各自刻苦的修炼与学习…
……
三日后,正月二十七。
荒塔村向西,穿过数百里广阔且炎热的大沙漠后,便是流州州府‘封城’的所在地。
这里,是整个流州数千里方圆,最大的一处绿洲,也是最大的一座城池。
作为州府,流州王府及流州衙皆设立于此,久负盛名的武林世家‘欧阳氏’与‘韩氏’也在此坐立,除此外,还有由韩氏建立并掌管的门派‘雁月堡’…一座封城,可说是汇聚了三教九流、天下各路人士于此。
此时,是午时三刻左右。
流州王府的正门前,十余名披盔戴甲、手执长矛,从头到脚皆是一身黑的士兵正守在门前,除有两名站在门前外,其余皆在来回走动。
府门两旁的两只石狮与众士兵一样是神情凶煞,府内的黑翳氏大纛在迎风飘扬。
如此的戒备森严,导致是十丈之外、都不敢有任何平民靠近。
就在这等安静之中,却见有一名穿着朴素脏污的布衣、手拿草帽,装束看起来都不像是城中居民般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了街角,接着,又东张西望、前后顾视,思忖良久之后,才见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过来。
对于这样的异举,众士兵自然是立刻便注意到了:
“什么人!站住!”
“不许过来!”
男子才稍微靠近些,众士兵们便纷纷敏感的抬起长矛、对准他去,同时厉声大喝,惊得他是赶忙跑开数步,躲回到了墙角边。
避在墙角后,男子却又未就此被吓跑,而是隔在十丈外、依然探头出去望…
“你是做什么的?!”
“王府禁地,平民百姓禁止靠近!”
才一探头,便又有几名士兵暴喝,吓得他又退了回去。
然而,正在他心底已打了退堂鼓,转身要走之时,却是一转身,见到了一名身高七尺左右、身穿印着鹰图腾的华贵赤衣、肤白貌美的豆蔻少女,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在他眼前。
这一着,却是又把他吓了一跳。
“你…不是这封城人吧?”
少女疑问道,“这里是流州王府,平民百姓不能来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知道是王府…”
面对着没那么凶厉的少女,男子这时才稍微缓下了心神来、回答说道,“我是来送信的,我…我有个朋友,找王爷有些事,托我给王爷带封信,可、可是他们…”
“哦,我还以为多大事呢。”
少女伸出手来道,“正好,我也到这来有事,把信给我吧,我帮你拿过去。”
“好、好…”
男子应罢、神情稍显惊喜了片刻,当即从自己包袱里掏出了一卷细小的竹筒来、交到眼前的少女手上,一边还叮嘱着道,“那个…姑娘,我朋友还说,这信事关重大,您待会可记得跟他们讲,必须得王爷自己打开看,其他人不能看呀。我估计着,该是王爷认识的、江湖上的什么人吧…”
交过信筒到少女手上后,男子便立刻戴起草帽,飞快的跑开了。
“明白。”
少女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随后也转过身去,朝王府走去。
正在士兵们皆手持着长矛、正要追过来查看是怎一回事之际,这名赤衣少女的身影则是走出拐角,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而这回,士兵们却是没有一个戒严,甚至纷纷收起了长矛来。
“秦小姐!”
“秦小姐,好久不见!”
十余名士兵见状,皆持起长矛、微微垂头,恭敬地向这位‘秦小姐’抱拳行了一揖。
原来这位少女,便正是来自隼阳门秦氏的、昔年‘千羽刀鹰’秦正武的孙女——
秦蕙!
“好久不见,你们刚才那…也太夸张了吧?”
看着众士兵,秦蕙随之露出笑容、化解了他们心头的紧张,“那位大叔就是个来送信的,至于这么警惕吗?”
“让秦小姐见笑了,我们职责本分而已。”
“好好好…可你们也太凶了点。”
秦蕙无奈笑应,遂走过上前、到了门前的阶梯附近,取出了信筒来说道,“呢,他不方便过来,我帮他拿来了。”
“真是送信的?嘁,平民百姓,岂能认得什么王府之人…”
一众士兵当中、穿得最严实的那名士兵长见状,便一脸疑惑的走了过来。就在他正要伸手从秦小姐手中拿过信筒时,却又见秦小姐收回了手去,这一着,却是看得他更为疑惑了。
“秦小姐,这…”
“诶,不是什么‘王府之人’,这是给四王爷本人的。”
秦蕙刻意叮嘱道,“而且他还说了,务必由王爷亲启,其他人不能看,你可别看人家一副老乡打扮就不信呀。你们四王爷认得那么多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士,这种信不是经常有吗?你要是抢过去看,坏了王爷大事该怎么办?”
“这…”
士兵长一听、登时低下了头来,“明白,秦小姐,可是…”
秦蕙疑问:“可是什么?”
“呃…”
士兵长东张西望一阵后,见到周围皆无其他人、才凑上前去,在秦小姐面前细声讲起道,“可是王爷上个月率队出发…去宫城参加世家武林会,至今还未回来。”
“还没回来?”
秦蕙一听、顿时疑惑起来,“这…那比赛我也去了呀,结束那天我就听说王爷早已先出发了,我想追上他,也当天出发了,可这怎么…居然是我先回到封城?”
“哦?”
士兵长听罢问道,“秦小姐想追上王爷,所为何事?”
“哦,也…没什么。”
秦蕙挠挠头笑应道,“我就是…来找我师父的嘛,比赛的时候在宫城没见着他,按理说,这个季节他应该好好待在封城的。对了,王爷没回到这,那我师父在这吗?”
“周师父?这…”
士兵长一听、顿时犹豫起来,接着,又见他与其他几名士兵面面相觑,似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秦蕙一看他们突然变化的神情,敏锐的直觉也让她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我师父…怎么了?”
秦蕙当即疑问道。
“秦小姐,周师父他…”
“周师父早已不在王府做事了。”
众士兵纷纷持矛应答着,这个答案虽并未令秦蕙感到有多震惊,但却依然是也在她意料之外。
“不在王府做事了?”
秦蕙眉头微蹙、冷静的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在宫城的时候,王爷没跟我说?”
“那我们就不知道了…”
“这…有大半年了吧,好像去年三月就走了,然后没回来过…”
“这事还是王爷跟我们说的。”
众士兵们纷纷应声,然秦蕙站在原地,却是愈发眉头蹙起,感到是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