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们不是已将药材采齐了么?”
黑翳珲来到众少年面前,抚须笑道,“怎么这几日,还总是到港口来…打听‘火龙宫船只’之事呢?”
王伊宁、武浩与安雅三人互相望着彼此,一时答不上话来。
想不到他们这几日,总是到港口来打听这行为,居然被王爷给发现了。
“今日果真让你们等到了,结果呢…”
黑翳珲嘴角微扬笑道,“你们居然…还拿出钦差令来,假传我父皇之命要进去搜船!呵呵,难不成你们跟火龙宫…还有什么账没有算清?”
“这!”
王伊宁一听登时便惊了,连忙跪下,后边的武浩、安雅与韩梅也随同一道。只见王伊宁低着头,抬手作揖说道:“请王爷恕罪!我、我等也实在是迫不得已,担心火龙宫方阻拦才出此一策,我等绝无冒犯天威之意…只因此事它确实是由采药而起,且人命关天,我们才、才…”
“哈哈…这般紧张作什么?”
黑翳珲却是抚着白须、爽朗一笑,“本王此来,又不是来问责的!”说着便转过了身去,“你们无需这个反应,都起来吧。”
“是…”
听到王爷这么说,四位少年这才松了口气,纷纷站起身来。
片刻后,黑翳珲背对着少年们、开口说道:“本王跟随过来,也是碰巧…发现了你们有此难处。如此想来,若是讲到火龙宫,那如今整个宫城…怕是也只有本王能帮到你们了。”黑翳珲说着,又转过了身来,“如何?你们的难处,可愿告诉本王?”
这番话,再度让王伊宁陷入了沉默和犹豫。
他的疑虑,与适才阿梅提到韩老家主时是一样的。王爷若是愿意帮忙自然好,可是…王爷又是否知道火龙岛的存在呢?
在回到宫城刚下船之际,他便已答应过荧梦师姐,不要说出火龙岛之事的。
在洛家楼客栈里,也与刚救醒的焦宫主说过了。
可是如今范船长与官兵大哥们一事,无论是向谁寻求帮忙,自然是必须得让那人知道火龙岛的,可如此,秘密便不得不暴露,答应过的承诺也要就此违背…
可若是不说,范船长他们又该怎办?他们可是十一条人命…
就在沉思着之际,王伊宁忽然想到了什么——
“王爷,其实此事…”
王伊宁当即作揖说道,“若说此事,其实…只有‘那位大人’可以帮助我们。”
这四字一冒出来,在场除了韩梅外,便都明白了。
而王爷黑翳珲一听到更是神色一变,眉头忽地微微蹙起,自是也明白了这位小钦差在说何人。
而借此,他却也知晓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几位小钦差如今所遇上的麻烦,这个所谓的难处,确实很大!而且在他们看来,即便是他这位王爷也无法解决!
少年们观察到王爷的神情变化,不禁也有些担忧。
“哼哼…不至于如此吧?”
黑翳珲盘起手嗤笑道,“…再说,‘那位大人’最近也正忙着他的大事,是无暇顾及这等琐事的。依本王看来…若是如此,呵呵,不如由本王把那焦烨叫过来,向他问个清楚吧?不过区区火龙宫而已,本王…还是能解决的!”
“这…”
王爷的这个回答,着实令少年们觉着意外。
只见四位少年是互相望着彼此,不知该答些什么,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了,就这样吧!”
而黑翳珲也未待这群小钦差们答话,只一说罢便挥了挥手、转过身,迈步走向朝胡同口、而后便走了出去,消失在了少年们的目光中。
王爷离开了许久后,少年们才敢继续交谈。
“不知王爷…要去做什么。”
王伊宁神情十分担忧,“荧梦师姐毕竟忤逆父亲救过我们,是我们的好朋友,又是我与达哥的师姐。若是王爷做了什么,让她以为是我们向王爷告密、才牵连到焦氏,那可就糟了!”
“这…”
“是啊,这该怎么办…”
武浩与安雅此时也都焦急无比,以他们的身份与能力,是绝不可能阻止王爷的…
然而,此事若是不能妥善解决,却又是只能牵连更大,闹得愈发麻烦…
“你们…放心吧,我看不会有事的。”
正在王伊宁、武浩、安雅三人皆一筹莫展之际,一旁从头到尾都不知真相、而几乎一直安静着的韩梅却是开口说了一句,使得三人皆看向了她去——
王伊宁疑惑:“阿梅,你…”
“伊宁兄,你们听我说啊。”
韩梅微笑着道,“我…虽不知你们是在纠结何事,但我也听懂了,是与那火龙宫、还有焦宫主有关,是采药时结下的、还没解决的旧账。但是呢,你们要这样想啊,其实王爷也只是说说罢了,最多,也只是找焦宫主问问。他一定不会做什么,来为难他们焦家的。”
“哦?此话怎讲?”
“为什么?”
王武安三人皆疑惑不解地问道。
而韩梅则是看着三人,微笑解释道:“你们想,刚才他虽听了我们解释,伊宁兄都说了‘人命关天’,他却都只当作‘琐事’看待。若要因为这样一件‘琐事’为难焦家,不就会破坏到这门即将举办的亲事,影响到镇南将军与他的关系吗?”
“毕竟晁将军是他钦封的,他总不会看着自己手下,就快成亲了之时,在这个节点把他们的婚事搅黄了吧?所以,他一定会维护这场婚礼,从而也就不会为难焦家,最多不过是问问而已,对吧?”
“好像…是这个道理。”
“这!”
“是噢…”
王武安三人听完,顿时即宛若拨云见日、茅塞顿开般,恍然大悟。
想不到阿梅这样一个比他们都小、还对整件事并不了解完全的姑娘,能想到这一层,能看得比他们三个都明白。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还是因为阿梅,作为韩氏族长之女、韩家的大小姐,自小就能把这种关系理解得一清二楚呢?
“好吧…既如此,那我们也还是不必过多操心了。”
王伊宁松了一口气,尽量平复下了心绪后、继续开口说道,“看来范船长他们的事,也就只能同吕大哥、达哥之事一起,拖到晁大哥与荧梦师姐的亲事结束之后…再一并请‘那位大人’解决了。”
“嗯。”
“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武浩、安雅皆点头以应,而见到大家的反应,韩梅便喜笑颜开了起来。
“好啦,那就不必操心啦!”
韩梅嬉笑着说道,“这样,你们的‘公事’可算是办完了吧?我们可以去玩了吗?”
“呃…”
“这…”
这沉重的话题才刚一结束,阿梅便匆忙着提出要去玩。见到这般情景,王武安三人顿时皆是忍俊不禁,很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
走出胡同后,四位少年走在宫城街上。
嘴上说是可以去玩了,但其实还未能放下那些人命关天的公事,尚且心乱如麻,又能去哪里‘玩’得了呢?
四人本是一路无话,但走了一会后,韩梅忽然便转头看向安雅。
只一个眼神,安雅便似乎心领神会、明白了什么,只微微一笑,而后转头看向了阿浩去:
“阿浩!”
“啊?”
“昨天咱俩不是说好了吗,今天到张大哥的私塾去看看,不如就现在去吧!”
“啊…有吗?”
“有的!你总是健忘,走吧——”
还未待武浩继续回话,安雅便拉着他走开了,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王伊宁适才注意到了阿梅的举动,加上阿梅自认识他以来的表现,自然是看得明白她和安姐姐在做什么,遂是,也并没有阻止。
当武浩与安雅皆离开后,他的身旁只剩下了阿梅…
此时,气氛便有些尴尬了。
繁华喧闹的宫城街巷间,只见这一男一女两位少年,正并肩而走,奇怪的是,二人是谁也不敢看向对方、甚至是开口讲一句话,只一并在漫无目的散着步,更是不知要走向何方…
这一幕,无法不使王伊宁想起半年多以前,尚在雪城、他与阿梅初识之时…
那天,他也与阿梅这样,在城中的大街小巷四处逛着。那时阿梅还假借着‘迷路’之名义,一路拉扯着他在走。
与今日不同的是,此时的他不再是被这位‘韩小姐’硬拉着走,也不再只是刚刚认识她而已了。然而那时二人的话、却反而比今日要多,今日之情况,却反而比那时更为尴尬…
走了许久后,王伊宁才终于转过头来,努力平复着心绪,开口说道:
“呃…阿梅。”
“嗯,伊宁兄?”
听到伊宁兄叫她,韩梅当即也兴奋地转过头、看向伊宁兄去。那水汪汪的大眼如星点般眨动,微红的小脸上正抿着嘴,已绽开了一抹兴奋不已的笑容。
“你…你想要去哪里玩呢?”
以往从未同姑娘这样子讲过话,王伊宁憋了许久、也只挤得出这样一句来。
“嘻嘻。”
韩梅看着他嬉笑道,“那伊宁兄想去哪里呢?”
“我?哈哈,我还能想什么…”
王伊宁摸着后脑勺笑答道,“我跟阿浩和安姐姐在宫城都…住了七天了,这几天都没什么事做,差不多每个地方都早…早就逛得差不多了,我是没什么地方想去的。”
“是吗,嘻嘻…”
韩梅笑着道,“那咱们去海边怎么样?”
王伊宁一听讶异:“啊?海边…我们不是刚、刚从港口出来吗?怎么还去…”
“当然不是港口啦!”
韩梅笑道,“是真正的‘海边’!出宫城去,去那些没修建什么港口与栈桥的、也没什么船停靠的荒岸边去,怎么样?”
“出城?去那么远?”
王伊宁神情愈发惊讶,“去那么远做什么?那里能…有什么好玩的?”
韩梅一边扯扯王伊宁的衣角、一边说道:“当然去看海啦!伊宁兄你不是从小在白蟒山上长大吗,那去看看大海岂不是…”
“阿梅,你又忘了。”
王伊宁听到不禁咧嘴一笑,“我们采药的时候已经出过海了,别说是看海,就是下到海里去游泳,甚至是暴风雨和船难…我都经历过了。现在让我对着一片茫茫大海,我是不会再觉得有什么新鲜…”
“哎呀,那我、我觉得新鲜嘛!”
韩梅有些急了,直接把如同往日般、拉住了伊宁兄的手说道,“我…我们封城全都是漫天黄沙,我即便是经常跟着爹出来走商,也从没有乘船出海过。你就当是…陪我去看海呗?”
“这…好吧。”
“嘻嘻,那走吧!”
王伊宁此时想起了、被阿浩发现那枚‘羊脂白玉’之时,阿浩所说的话。
当时的他尚且不敢相信,然而今天他们再次见到这位韩小姐,从她这从头到尾奇怪的反应看来,似乎是只能当真了。
于是,一如半年前在雪城时一般,王伊宁就这样被韩梅拉扯着,穿过宫城的大街小巷、从东门出了城去。来到城门附近的驿站,租了两匹马、再分别骑上去后,二人便就这么沿着城外的小路,一路向南、朝宫城东南方靠海的郊外疾驰而去…
……
不久后,下午未时许。
在一处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时不时还总能听到鸥鸟鸣叫之声的、约有四五丈之高的石崖边,温和日光被遮在云后、只有透过叶隙照出斑驳的树影来。崖下,还有一阵阵时而涌来、时而褪去的浪涛正在拍动。
两匹配饰普通的黄马系在崖边三丈外,一株大树的树干上,正低着头啃嚼着树底的杂草。
而石崖边,则可见到一男一女两位少年,正是王伊宁与韩梅。
此时,韩梅正一手撑地、两脚悬空的坐在崖边。而王伊宁则在旁站直着身板,肩扛七尺乌杆枪,放眼远眺着那无尽的海平面。
海风吹洗着二人的长发,如波浪般摇动。
过了一会,韩梅忽然开口道:
“伊宁兄。”
“怎么了?”
“半年前,离开那座土匪寨子时之事,你还记得吗?”
“呵…当然记得了。”
“那你可还记得,那时…我通过安姐姐,把你的箱子还给你时,还…还给了你一样东西吗?”
“阿梅是想说…那枚‘羊脂白玉’吗?”
王伊宁神态轻松地一道笑答,却是让韩梅转过身,抬头朝他看了过去。
此时的她,虽只能看到伊宁兄的侧颜,可却也看到了那副纯真且自信的笑容。看到这一幕,韩梅便转回了头,自己也笑了起来。
“那…你既然知道那是羊脂白玉,那你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吧?”
问出这句话来,韩梅那洁白的两颊、登时便泛起了一丝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