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这都什么年头了,还来这一套?”
何婉霄盘起手冷漠问道,“还发誓?呵,发誓有用吗?若是发誓有用的话,我还以我‘阴阳八龙杰’的名誉、以及王府侍卫的身份,发誓我们王爷根本没有听说过‘张南浩’这个人呢,说出来,你信吗?”
“呵。”
王伊宁笑罢,便将药丸塞回了衽内,而后看向何前辈、盘膝坐了下来。
只是睁着那只如有金光般的蛇瞳,微笑而不言语。
“再说了,你问他的事做什么?”
何婉霄放下手,嗤笑着应道,“知道他的事,对你们而言又能有何帮助?与王爷对抗,你们终究还是得死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听到何前辈的话,王伊宁不禁两眼微眯了片刻。
“…是吗?”
王伊宁盘起了手来反问道,“若是何前辈被囚禁在此,王府只凭一个曹先索,还有几十名草莽杂鱼,如何能抵挡我们雁月堡以及韩氏…成百上千名的精英剑客呢?”
“王爷又要如何…让我们达到这个‘下场’呢?”
“至于我为何想知道,何前辈您不必管。”
王伊宁继续追问道,“您只需知道,如今…我们将能令何前辈您恢复自由、重返王府,继续助王爷阻挡我们的机会送到了您眼前。这样的大好事,您…也要错过吗?”
“你!”
何婉霄盯着王伊宁,已愈发觉得这小子确实不简单了。
“何前辈…以为如何?”
王伊宁再度发问,气势间更是愈发紧逼。
“好…好小子。”
何婉霄眼角微微抽动着,语气间没有拒绝,脸上却还是一副不服气的神色,“你既然这么想知道以前的那些破事,那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今天累了,我什么也不想说,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好。”
王伊宁应罢,便站起了身,向何前辈拱手、恭敬行了一揖。
“既如此,那伊宁便明日再来,何前辈,告辞了。”
说罢,王伊宁便拿出牢门边的火把,举着火把,不紧不慢的沿着来时的方向,从牢狱的出口处离开了。
从始至终,他的神色皆是一如既往地沉着平静。
而何婉霄的目光,却也一直目视着他的背影离去、直至他完全消失。
同时,她的心中也在思虑万千。
这名少年在提起‘焦烨’二字时,就已有许多往事涌上心头了,只是当着晚辈的面,有许多话她实在难以开口。
适才的‘累了’,却不过是拖延之词而已。
望着火光的完全消失离去,何婉霄也终于安静卧下、侧躺在了茅草上。
而她的心中,也逐渐泛起了许多陈年的回忆…
……
翌日,正月二十九。
上午辰时许,炎阳才刚开始普照着这西域绿洲大地,不过多久,封城内的百姓黎庶、市井商贩等便皆起了身,开始了自己日复一日的生活。
而在封城最大门派‘雁月堡’内,也迎来了崭新的一天:
堡主韩镇钰一大早便起身,穿上金黄色大袍,披上金丝薄氅,腰挂莺歌笛与金鞘剑,戴满了所有足以代表他身份的礼饰、玉器等后,久违的以一副雍容华贵无比、乃至超越了王爷般的气质,走出了堡主苑。
走在他身后、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也换上了雁月堡服饰、带上各自兵器的吕千钧,王伊宁、武浩、吕白、劳仁关、安雅、秦蕙七人。
带着老友及六名少年,韩镇钰往中央大石堡步去。
片刻,众人便来到了大石堡…
尊贵的高座下、通向大门的长毯两旁,桌案边已密密麻麻的坐满了身着黄袍、腰挂铁剑、面容肃穆之人,约有十数之众。每人的配饰、穿着都极显华贵,看起来身份应是不一般。
当中,几乎都是白发苍苍的老者。
每个人此时都正眉头紧蹙、神情严峻,一言不发,不久后,便见大门处,韩镇钰带着吕千钧及六少年走进了大殿来。
“参见堡主!”
一见韩堡主来到,长毯两旁的十余众人便都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来,看向韩镇钰、躬身恭敬地行了一揖。
“诸位长老免礼,还请都坐下吧。”
韩镇钰一边走着、一边挥手示意着说罢,已逐渐来到了高座前的阶梯边,而后迈步走上高座,上到了高座上的大椅与桌案边。
随着众长老纷纷应声坐下后,韩镇钰方也坐下。
吕千钧也一同上了高座,站在韩镇钰身边,而六位少年则分别位于高座下边立候。
“韩某才刚回到,便召会诸位长老一同前来,实有要事交代。”
韩镇钰声音洪亮的宣罢,便伸手指向身下一旁、向众人示意着说道,“先与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持槊少侠,是当今大内侍卫副总管‘王伊宁’。”
“见过王副总管!”
众长老闻罢,纷纷转身向王伊宁作揖、齐声行礼。
“诸位长老有礼了。”
王伊宁点头应罢,便也看向众长老、持槊回礼。
雁月堡的派头果真是不一般,这番庄严的气势,已经与他在京城时上朝时、可说是有七八分相近了。
“这二位,是大内侍卫‘武浩’与‘安雅’。”
韩镇钰介绍完了一边、便接着指向另一边,“还有这二位,是京城守军‘青龙营’的千夫长,吕白将军及劳仁关将军!”
众长老又纷纷向另四位少年行礼,四人也恭敬回礼以应。
“此番…他们是奉圣谕,前来巡视流州的。”
韩镇钰继续说道,“所以…韩某便尽地主之谊,邀他们几位…到我们雁月堡上暂住几日,诸位长老,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这能有什么意…”
“没有没有…”
“一切谨听韩堡主您的安排。”
众长老尽皆绽开笑颜,对于这等小事还需过问他们,只觉得韩堡主太过小题大做了,遂是,便纷纷大笑以应。
“那就好。”
韩镇钰点头应罢,便继续说道,“那么…介绍完了几位大人,便是时候谈正事了。今次韩某召会了诸位…乃是我雁月堡及韩氏当中,地位最高的十二人,这件事的分量,想必诸位长老心中也有数吧?”
听到这,众长老便又逐渐恢复了脸上的肃穆。
随后,面面相觑了一阵,便又皆看向韩镇钰、纷纷点头以应。
“好,那么韩某便要说了。”
韩镇钰清了清嗓子后,便神情严肃、俯视着座下的众长老,声音洪亮的宣道,“此事,关系到我雁月堡的生死存亡,关系到我们韩氏的千年存续!所以,接下来,韩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请诸位长老要谨记于心,严苛遵守!——”
说到这,众长老们便瞬间明白了。
“我…韩镇钰,自从在诸位的推举下,坐了这堡主与族长之位,已经…二十三年有余。”
韩镇钰庄严肃穆的宣道,“如今,我已年过花甲,日渐衰老,也终于是要到了…功成身退之际。我是应当…也务必,给予韩氏的年轻人们,更多磨炼的机会,来带领韩氏,面对这五州四海、万方天下的挑战,来继续带领韩氏崛起。”
“所以今日,韩某…便要在几位大人、还有诸位长老的共同见证之下,正式确立继承人,确立韩氏与雁月堡、少主之人选了!”
韩镇钰顿了顿:
“而这个人,便是韩某的独女…韩梅!——”
“什么?!”
“这…”
众长老们尽管都早猜出了韩堡主心中所想,但实际听到,却依然是令他们感到意外的。
在他们心中,似乎公子韩棣才是少主的不二人选。
“禀堡主,在下有异议!”
韩镇钰话音未落多久,便听到座下右手边、坐在中端位置的一位白发老者神情严肃的站了起来,同时,也引得所有人皆看向了他去,“我以为,这个位置只有公子韩棣可以胜任!而不该是小姐韩梅!”
“…哦?”
韩镇钰两位微眯,盘起手、架起腿,反问道,“文长老为何如此说?”
“很简单!”
提出异议的‘文长老’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严肃的解释了起来,“公子韩棣,是堡主唯一的儿子,又是长子,而小姐韩梅年纪实在太小,怎能担此重任?”
话音落毕,余众长老开始了细声的议论。
“咳咳!”
韩镇钰刻意一声轻咳、喝断了他们的言语后,便回答说道,“阿梅…自小有十足的武学天分,既有我亲自教导,又自己勤奋刻苦,加上常随我走南闯北,完全可以担当,年纪可不能成为限制她的条件。”
“她虽年纪小,可她初次参加世家武林会,便能击败秦家小姐,秦正武的孙女,这更是皇上也有目共睹的。”
听到这,站在一旁的秦蕙垂下了头。
虽然此刻这群长老们都不认识她,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这般做了。从韩老家主的言语间,她也着实理解了自己与韩梅间的差距所在。
“而韩棣?呵,恕我直言,虽是我长子,可我却并不看好他。”
“他无论是对于练武,还是对于经商,或哪怕只是处理门派事务、为韩氏的未来而忧虑,都从无一丝兴趣,从未放在心上!恃宠而骄,成日只知厮混于街市,与奸人佞徒来往…”
砰地一声,韩镇钰猛拍了一下眼前的桌案、怒目圆睁。
“…败儿一个,不足为提!”
“若让他做了主,韩氏将来必将逐步走向衰落、一蹶不振,最后,完全被欧阳氏取代!——”
面对着韩堡主的震怒,文长老浑身都打了个寒颤。
“…是,堡主。”
文长老畏畏缩缩的应罢,便坐下了回去。
“此事不再需要诸位长老的意见,韩某已经决定。”
韩镇钰说罢,便望向左手边、坐得最靠前的另一位白发老者,严肃说道,“韩副族长,请您待今日散会以后,便立即去起草文书,并向所有韩氏子弟、雁月堡弟子们张贴布告、宣告此事吧。”
“…是。”
韩副族长神情间虽仍有些顾虑,但依然只有起身、作揖以应。
“嗯,好,既如此,那…”
“报!——”
这一回,韩镇钰话音未落,便听得大石堡外匆匆迈进来了一身着杏黄长衫、腰挂铁剑的青年男子,快步走近到了长毯尽头的高座下,单膝一跪,恭敬抱拳作揖。
韩镇钰疑惑:“何事快说。”
青年男子作揖道:“禀告堡主,四王爷遣使来访,声称有要事需面见堡主商谈!”
“什么?!”
听到这一消息,高座下的六位少年皆惊讶了片刻。
“让他过来吧!”
“是!”
青年男子应罢,随即起身退下,而后快步走出了大石堡,接着步履飞快、远离大石堡,沿着大道一直向雁月堡大门奔去…
“那么诸位长老,今日的早会就到此为止了。”
韩镇钰遂站起身、看向众长老,而长老们也不敢怠慢,也纷纷站起、躬身面朝,恭敬作揖。
“散了吧!诸位长老,好走不送。”
“…是。”
众长老纷纷应罢后,便皆转过了身,依次离开了大石堡。
很快,大堂上便回归了原先的空旷,就连侍候在一旁的几位侍女也尽数被韩镇钰叫开,最终,只剩下了他们八人。
而王爷所派遣来的使者,也在不久后,逐渐向大石堡走近了过来…
……
哗——
一刻钟后,门前长帘掀开,一名中年男子走进了大石堡内。
穿蓝白二色道袍,背负一座厚重的深蓝色剑匣,黑白相间的长发披散及腰、长须扎成辫状,剑眉星目。
门派中的年轻弟子与族人认不出他来,只知他是王府来的使者。
而此刻,大石堡内、高座两旁的八人,看着他的脸,却已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尤其是韩镇钰与吕千钧二位前辈…
这位王府使者,便正是‘阴阳八龙杰’中的阳四龙之一,上河剑——
曹先索!
“几位,又见面了。”
看到高座上众人后,曹先索恭敬作揖说道,“一日不见,几位的状态看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呢。如今,又都齐聚在韩大哥这里,看来前夜起事时,韩大哥…也确实在现场、有出手吧?”
众人听到,皆是一脸阴沉,看到眼前的敌人,并不愿露出好脸色。
“小曹,你有话就快说。”
韩镇钰平静道,“我与老吕还需指导他们修炼,无暇陪你闲聊。”
“…好吧,韩大哥,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曹先索再度拱手行了一揖后,便继续说道,“此次曹某前来,既有公事,也有私事,就先从公事讲起吧。至于是何公事,相信诸位也能想得到。正是王爷派我前来,催促诸位,尽快‘交货’的。”
“交货?交什么货?”
韩镇钰故作疑惑,“我们韩氏经商多年,信誉天下皆知,可不记得欠过你们王府什么‘货物’。”
“是吗?那我直说好了。”
曹先索神情平静道,“王爷催促韩大哥,请即刻交出已经在您手上的三途鼓,他好将张南浩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