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见面有礼
“周大先生!”
喻超白长身而立,朗声大笑:“来来来,诸位兄弟都起来,让周大爷看看!”
呼啦啦,齐六立刻撤了幻术,全商队的人竟然一起现了身,沙漠中顿时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影。
孙老头子一拱手,乐呵呵的说:“大先生!不才正是咱们商队的好汉子!”
说完之后,老头子冲着喻超白一眨眼。
喻超白一瞪眼:这老梆子,这是揽功啊!
孙老心中得意:嘿,你们三个一路坑我商队,眼下说不得也要被我老头子坑回来!
老头子这么大岁数了,走了一辈子江湖,哪里还不清楚周家大爷是个什么人物?
这周家的祖上就是世袭的军户,换句话说,那就是军人世家,世代是职业军人——传闻这一家子还很是出了几个有出息的祖先,在本地的挽秀军中做得军官,军阶甚是不低。其中甚至还有两个衙将老爷,这一家子自此发迹。
及至府兵制败坏了,周家其时还剩下一位衙将老爷在世。老爷子素有人脉,又是高级将领,家中有着亲兵,索性带领亲兵返乡,广传乡民本领,没想到无心插柳,反倒真教出来一些厉害的角色。
人一旦有了本事,天地间也就有了故事。这些人闯荡出了名头后,对外都说是周家的话恩德云云,一来二去,周家竟然还真成了半宗门、半家族的一方势力。
人的名树的影,自此之后,周家虽久不在军中,却摇身一变,成了陇右道江湖上的擎天巨擘。只从涌泉庄的虱虎兽都是以周华良的名头忽悠人,管中窥豹,也就可知这一家子在陇右的江湖上究竟是个什么地位。
发展到如今,凡是在江湖上混饭吃的,哪个不指望着周家人提携提携?
孙老头子八面玲珑,他走了一辈子的商,最是清楚不过这些家族的厉害之处。放着如此良机,哪里能够错过了?
至于喻超白三人……嘿嘿,这几个家伙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们一路也都是捆绑商队营销的,现如今孙老头子坑回来,那也休怪了。
不过显然,孙老心思虽则细腻,思维虽则缜密,小算盘打得起火星子,却独独忘了一件事……
周佛儿刚要搭话,这边厢周梅云冷哼了一声:“大伯!”
孙老头子一听这句“大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啊?
之前喻超白倒是说过周梅云是周华良的侄儿,然而孙老头子当时一心都在唐显生抢他独家代理权这件事上,哪里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坏了,这下不仅没有功劳,反而全给那周大郎做了陪衬了!
不管孙老内心如何给自己疯狂加戏,这一声“大伯”叫得是真真切切,周华安修为高深,哪里有听不到的道理?
“大郎?是你吗大郎?”
果不其然,周佛儿闻言立刻眼神闪烁,口中大呼起来,分明是全然忘却了孙老还杵在原地。
他四处寻找周梅云的身形,终于在一处沙丘之上见到了。
“你这孩子怎么跑到了这里?这里是你能来的吗?”
甫一见了面,周华安心中的担忧又变成了恨铁不成钢,忍不住就埋怨:“你看看你,这么大的人,成日不知照顾自己!口信也不知留几句,真真是胡闹……”
周华安又看了几眼,越发觉周梅云实是人都瘦脱了相,不由得又心疼起来:“本来就瘦,这些时日都快脱了形了!人也黑了,真不知你这些时日在外吃了多少苦……赶紧随我回家,你娘还在家中念着你……”
这语气虽是责怪,其中蕴含着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周梅云眼睛一红,方才的心思全都抛到了九霄之外,心中升起无限的愧疚。他张了张嘴,期期艾艾地喊了句:“大伯,孩儿出门并非是胡闹,所为的乃是一件大事……”
“大事大事!”周华安语气有些愤愤,像是一位絮絮叨叨的老父亲,“大郎,你成日介都说大事,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一声不吭就走了,什么大事比不上在家侍奉长辈?”
周梅云脸色通红:“大伯,适才正是孩儿用符炸死这一伙贼人,这莫非不算大事?你怎么也学婶婶,恁的看不起人?”
炸死贼人……
这件事还真是有些分量。
虽说那夏天一伙是必死无疑,周梅云的出手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但那些开水、雷暴是实打实的杀伤了敌人。这一幕是几百人一同看见,谁也否定不了。
依着周华安原本的设想,这应当是一个修为小成的化境术士出手相助,又或是数十位术士一同施为。
先前孙老一伙揽功,上百人一同出现,兼且又有齐六这样的幻术师,看上去还真有那么几分“专业团队”的意思,因此周华安一时倒也不疑。
此刻周梅云主动提及,周华安心思一动,立刻就知道这事情不会有假了。
自家的事自家清楚,他周华安的侄儿,他能不了解么?周梅云自尊心极强,根本就不屑做揽功的事情,况且从内心深处的情感来说,周华安也希望这事情的确是周梅云做的。
想通了此节,这位绰号周佛儿的汉子不由看了孙老一眼,孙老脸色一变,赔了个讪笑。
讪笑的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周华安面色如常,心中却泛起了涟漪。
看来还真是大郎做的。
周华安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大郎,你如今竟有这样的本事了?”一边说着,一边就抓起周梅云一只杆棒也似的手臂仔细查探。
自己侄儿有了本事,他做大伯的高兴啊!
这真真是幸福来得太突然,周梅云在家时文不成武不就,这才出门多久,居然就有了这么一手本事。绕是周华安半辈子阅历无数,这样的事情突然砸到头上,他仍旧感觉有些不真实。
周梅云连忙掏出一张符来:“我的修为自然是不够的,不过大伯,我有这个。”
周华安看了两眼,有些惊讶:“这不是你和三郎一起鼓捣的那个东西么?”
周梅云脸上终于有了些得色:“大伯,这件事,却还要从头说起……”
伯侄二人就在此间谈起话来。
这边厢,喻超白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这位周大先生。
这位周大先生五官端正,鼻直口阔,唇上蓄了短须,颔下的钢针缺刮得干干净净,一眼看去,算得上相貌堂堂。
周大先生穿了一身得体的劲装,很好的衬托出健壮的体型,看上去铁塔也似,仅看体型,就知道这正是一位真正的硬汉。
看了周华安的第一眼,“七尺男儿”这个词语就情不自禁地迸入脑海。喻超白在见到这位周大先生的一瞬间就确定,这个词正是为周华安这样的硬汉子创造的。
安全感,光看这副身板就太有安全感了!
除此之外,这位周大先生脸上赫然有着一道极长的刀疤,从右脸的眉梢几乎划到了嘴角,然而他看上去非但不丑,反而因着这道疤,平添了几分阳刚的魅力。
然而最让喻超白在意的,却是他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眼神明亮,其间蕴含着的是一个男人的自信和刚强,仿佛他这个人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感到安心!
不愧是陇右道成名的人物,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豪,光这副卖相,杵在那里就如老虎一般,气质却绝不逼人,反而温和有礼。就凭这副容貌,周大先生若要办事,只怕凭空就比他的侄儿周梅云要多出几分希望了!
正在此时,只听一道浑厚的嗓音响起:“罢了!大郎,你如今有了自保能力,在外闯荡出些名声也是好事,我也不拦你。你离家多日,身上盘缠还够不够?我这里……”
喻超白顺着声援望去,周华安正在身上摸索,显然是在掏钱。
周梅云连忙说道:“大伯,孩儿能卖符,在外这些时日,盘缠都是自己挣得,不要你的钱……小鱼你说是不是?”
喻超白连忙点头:“是,是。”
听到了这声回答,意识到这里还有其他人,周华安的反应也是不慢:“大郎,咱们再有什么事,也不是此时的说法,哪里能让你的小兄弟干等,恁的失礼!你快与我介绍介绍你的这些朋友。”
周梅云连忙先指了喻超白:“大伯,这是孩儿出门游历结识的第一位朋友,喻超白喻兄弟。孩儿与他乃是过命的交情,先前正是喻兄弟施展箭术,射爆了那些水球,孩儿才有机可乘!大伯啊,我这喻兄弟是个苦命的人,他活到这么大,一身衣服都……”
这话的意思就再清楚不过了,虽然后半句话周梅云越说越小声,喻超白却听得心头一暖。
老云这人讲究啊,能处,有门路他是真介绍!
周华安大笑一声:“大郎啊,大伯的眼睛却还不瞎。小喻的箭术超绝,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数十支箭,箭箭不曾落空,有这一门手艺傍身,出人头地是早晚的事了!”
周华安显然也非庸人,周梅云一提箭术,他的心思立刻就活泛了起来。
在他看来,喻超白这么一手箭术,先不提那惊人的准度,单就拉弓数十下,这就显然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了。
弓箭手的训练可是尤为费时费力,光说那拉弓一项,逢着身板差的,纵然勉力拉上几下,腰身手臂的肌肉都要拉伤了,哪里能够持久?
仅靠这一手拉弓数十的本事,这位小喻显然就是个可塑之才。更别提他还有惊人的准度。
倘若是两军对垒……
周华安心中闪电般转过这个念头,再一细看:喻超白身上穿着的那套衣服,袖口只开到手腕,衣襟只遮住脐下,分明就不是自己的。
显而易见,这孩子的出身确实谈不上好。寻常宽裕些的人家,哪个舍得让自己的孩子穿着这样不合体的一套行头在外闯荡?
出身低,本领在身,唔,周身也没有元气波动……是个可塑之才!
周华安心思一动,手往怀里一摸,掏出一本书来,不由分说的往喻超白怀里塞:“小喻啊,你与我家大郎交好,我也就将你当作自家子侄看待。我见你一身的气力,又有一手好箭术,却无有元气傍身,岂不屈才?这本书你先拿着去练,不用和我客气!”
常言道无功不受禄,哪有刚一见面就收人家礼的道理。
喻超白连忙想要推辞,不料这位周大先生说话做事极有章法。他一双眼睛堪称毒辣,一眼就看出喻超白这样的年轻人真正的痛点。
喻超白这样的人,有一些天赋,却没有系统的法门;有一定阅历,却没有良好的人脉;有一点本事,却又缺乏安身立命的门路……
换句话说,喻超白这样的人,你若当他是死士培养,那是浪费人才;但你若给予足够的尊重,以人情交好么……
这些人的出身太差,偏偏又有本领,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这种情况下,任何一点帮助,都有可能帮助他们飞黄腾达,到时候可就是知遇之恩了!这等大恩,他们要如何报答?
喻超白这样的人没得选。
周华安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因而甫一见面,就厚着脸皮以“长辈”自居,硬塞一套大礼过去。
至于喻超白收不收……长者赐不可辞,这句话能流传这么久,自然有他的道理。
一来二去,东说西说,周华安竟还真就硬生生说服喻超白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