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再赚下

第209章 再赚(下)

孙鹤云心里又开始发颤。

老头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喻超白师徒和狂喜的人群,他发觉每次和这杀星小子呆一起都会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倘若这一老一小两个杀星不是发疯了,那么一定是这个世界都疯了。

按喻超白所说,他的师门都已经拿下近两千人了,竟然还嫌不够,还想把整个“裂天剑派”都吞下去……那“裂天剑派”虽说各方面都不比真正的大宗门,但指着门派的招牌吃饭的弟子却是极多的。这一老一小究竟想做什么?

然而老头子纵然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冷不丁这么一瞥,瞅见喻超白那个高深莫测的李老师竟然盯着自己嘿嘿地笑,当场就吓得大脑宕机了。

喻超白笑嘻嘻的说:“老孙啊,你赶紧的,带我们师徒去‘裂天剑派’分舵。这卖炭的事齐六哥便了,不劳你费心啦!”

好么,先前还叫孙老,这会儿直接叫老孙了……

孙鹤云也不敢抱怨,其实却是自己吓自己。迷迷糊糊的,老头子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分了人马,令齐六带着伙计们去卖炭,自己则恍恍惚惚地领着喻超白等人浩浩荡荡地走。

晋昌毕竟是一府治所,胡儿们虽然从来不擅建设,但不管怎么说,城里的路终究是要比野外好走得多。

大胡同小弄堂,清一色的店铺酒肆,晋昌如今倒还勉强对得住“府”这个行政级别,大体规划还是有模有样的。只是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喻超白渐渐便发现了不对。

晋昌本是因商业而繁荣,如今怎么反而百业凋敝的模样?

喻超白想起吃散伙饭那夜的闲聊,那时李明晨醉醺醺的向他吹嘘,声称瓜州一府一县俱都崇佛,如今虽早已没了当年的繁荣,依靠几个大寺的庙会、村集,却比沙州等地要好上不少。然而现在一路走来,休说繁华,大白天的怎么一个人影子都见不到?

再怎么封城,基本的生活还是要的吧?晋昌人都是不吃饭、不做工的么?

喻超白思来想去,隐隐觉得事情可能有些不对。

他倒不是疑心孙老头子坑骗他进入胡儿的圈套。可他的鼻子里总是时不时钻进一两股淡淡的血腥味,这又怎么解释?

喻超白没有专门询问,而是抬起头四处打量,暗暗将来时的路线与路旁建筑全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保自己确乎已经牢记。然后他想起方才行走的那条路。

白龙观。

那里残留的血腥味较其他地方更加浓重不说,大白天的竟然反而阴森森的,连带着空气都仿佛粘稠起来,凉腻腻贴在人身上,令人汗毛倒竖。

这种感觉喻超白并非没有接触过,但那个地方他不想回想。那地方便是朗仔厦监狱。

这条路上一定发生过什么。喻超白暗暗地想,心神便飘了出去。随即,他胯下的青鬃踏雪突然停顿了一下,一声脆薄的轻响回响。

喻超白往下一看,脸色顿时就拉了下去。

那是一个冻死的小孩,年龄已然看不出来了。这孩子衣衫褴褛,嘴大大的张着,肋巴骨根根分明,肚子却鼓得像个铁球,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他小小的尸体旁,一截断手正耷拉在冷硬的地板上。

显而易见,先前那一声轻响,是青鬃踏雪踏断了这孩子的手。

这孩子究竟是冻死的还是饿死的?

他的肚子鼓得圆圆的,不用想也知道里边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与此同时,他的手被马蹄一踩,即刻应声而断,这又像是身体冷得干硬了。

喻超白脸色铁青,然而还不等他说些什么,孙鹤云已经先有了行动。

老头子叹了口气,勉强朝喻超白笑了笑:“造孽。”

随后老头子轻轻拎起那个小小的尸体,犹如提着一只小猫小狗一般,随手往路边一摆,叹息道:“真可怜,前些天才逃难进了瓜州,谁曾想逢着这么个世道……”

老头子又像是感叹又像是抱怨,嘟囔了几句:“这都是冬日里常见的事,倘若没封城,就这段时日,往来观看庙会的人也多,和尚们开善堂的也多,这小家伙兴许不至于饿死冻死……”

喻超白的手开始剧烈抖动,幅度之大,几乎前所未有。

他突然感到很想杀人。

孙老头子这时候感慨地说了一句:“来吧,杨树坪到了。”

杨树坪。

喻超白深深地吸了口气,竭力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压制下去,孙老头子搀着李静玄下了马,喻超白也便跟着下马,走了进去。

杨树坪原先的确栽有许多的胡杨树,但如今已经一棵也见不到。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是人活在世上最基本的需求,而在这之中,柴是排在第一位的。

这不仅因为柴是需要体力去劈的,更因为柴的来源,树木,也在越来越少。

这样的背景下,杨树坪的这些胡杨树自然也就被人迅速砍光。

居住在杨树坪的人兴许是幸福的,他们还能有上苍赐予的胡杨树助力他们熬过寒冬。在更多的地方,更多的人连这堆木头都没有。

喻超白抬起头,看向一间占地颇大的宅邸上的牌匾。

裂天剑派。

“裂天剑派”与瓜州本地的“焚香亭”两派,常年争夺的就是镖师行当的市场份额。这两家子别看培养的弟子众多,毕竟都不是那等赫赫有名的大宗门,反而更类似于地球上的职业技术学院一类的定位。正是这样的背景下,裂天剑派的弟子由于出师快、服务好,稳稳吃住了镖师行当的生意,源源不断地为行业输送着人才。

瓜州的这处裂天剑派的分舵就位于杨树坪,这地方离白龙观不远,也就约莫百十步的事情。

“孙老?孙老怎么亲自来了?”

门房显然有着“鹰眼术”一类的本事,远远的瞧见孙老头子孙鹤云领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走过来,慌忙就跑了回去。不多时,几个穿着练功服的中年人便走了出来,不用说,这是亲自来迎接孙鹤云。

孙老头子此时也已换了副脸色,笑呵呵朝门房一拱手:“哈哈,郑五哥,高教头,褚教头,别来无恙?”

出来的这三个中年汉子个个双目有神,一身的元气波动强烈无比,显然都是修为有成的高手。

这三人便是裂天剑派瓜州分舵的管事人,舵主郑信、教头高攀龙与褚庄,他们与孙老头子都有不浅的交情。究其原因,还是在于一个“利”字。

瓜州这地方不说鸟不拉屎,一句物产贫瘠却是当得上的。不靠商业,瓜州本地人确乎是难以立足的。然而恰恰正是这样的背景,正是裂天剑派的生存之基,其中的缘由,不言自明。

郑信等三人守着这个摊子,靠的便是与各路商行护卫押镖才能经营得下去,对往来的各路行脚商贾是专门留了名册。孙鹤云虽然不济,但却背靠着“雪日商行”,算得上是大东家,平素两家也多有合作,是以三人也都巴结着孙鹤云。

不过这三个家伙兴许长久在名利场里摸爬滚打,浑身占了铜臭,眼力见就差了。他们只顾迎着孙鹤云、招呼门内弟子将一同归来的师兄弟们的马匹装备卸了,反而把喻超白和李静玄冷落了。

喻超白冷笑一声:“好个裂天剑派。”

他这会儿憋着股火,满脑子都是那些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与小猫儿一般的孩子,眼见这裂天剑派如此,也不打算客气,悄悄朝李静玄使了个眼色。

“三个化境。”李静玄冷哼了一声,以手一一指点郑信、高攀龙与褚庄,“裂天剑派,好大的威风!”

这一声冷哼含力而出,郑信、高攀龙、褚庄三人措手不及之下,元气俱被震散,当场就往后退了几步,三脸震惊地看向喻超白与李静玄,脱口而出道:“你……你们是何人?”

“什么人!”

“敢来我裂天剑派撒野?”

门主吃瘪,身后院子里的练武场上顿时冲出二三十号光膀子的青壮。这些人的修为大抵都入了阶,初境明境的二三十号人聚在一起,横眉竖眼的,气势竟然不错,满是敌意地来看李静玄与喻超白。

“误会,都是误会!”喻超白这边厢的裂天剑派弟子们顿时急了,唯恐两边打起来,赶紧七嘴八舌的制止。

也有来劝喻超白的,被喻超白毫不客气怼了回去:“我师亲自驾临,你们非但怠慢,还想动手。你们师兄弟如今劝我,怎么,莫非怠慢贵人是你们裂天剑派的待客之道么!”

这一喝,场面更乱了,吓得孙鹤云亡魂皆冒,赶紧出来圆场:“郑门主,这是我老头子给你们带来的大客户,惹不得,惹不得!这二位都是贵人!”

贵人?

一听到这个词,原本还有些生气的郑信赶紧出声制止:“胡闹,赶紧退下!”

说着他又亲自来请喻超白李静玄。

实际上郑信也有点嘀咕,他看喻超白穿着自己门派的衣服,以为是门下弟子;又看李静玄一身脏兮兮的短打扮,以为是老仆;最后再是二人胯下那一匹病恹恹的马,觉得这是驽马。这么一个组合,谁会刻意去注意?

他承认自己这些年一心经营门派去了,一时眼拙,这会儿倒是回过味来了,赶紧想要弥补。

弥补?

李静玄冷哼,不给答复,只来看喻超白。

喻超白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郑门主?我们原本是来与你谈一笔大生意,这才央了老孙带我们来——不过眼下看来,三位门主的架子太大,只认衣衫不认人。我师徒二人虽非多大的人物,这口气却是不吃的。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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