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是方衡优柔寡断,而是这么多年来,他见到的类似的事情实在不要太多。
38军有不少以前东北军的战士,九一八事变后他们就被迫远离家乡,直到十几年后才有机会返回。
而在这十几年间,游子在外,无一不担心身在敌占区之内的父老乡亲是否安好,而与之相等的,面对自己孩子游离在外,生死不明,身在侵略者怀腹之中的东北父母,他们又何曾不是日日忧心忧愁。
予人希望,相思之痛。
这世上最折磨人心的事莫过于此,有时候倒不如一纸唁信来得痛快和干净利落。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娃娃饿死在我们手上吧!”
陈天锋听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爆脾气立马就上来了。
总不能带着这娃娃行军吧,要知道这才刚过鸭绿江,暂且还属于后方,而后方尚且如此,再往前走想要找到能救娃娃的地方,就更难如登天。
更何况现在这孩子身体情况也根本没有给他们那么多的时间……
于是,着急之下,陈天锋伸手道:“老方,你把娃娃给我,我去给他找奶喝!再不行我直接送回国内,以后有什么事我陈天锋一人担着!”
“扯你的淡,陈天锋!”方衡直接怒脸回怼,“你负责,你负得了这个责吗你?!”
“你走了,九连谁来指挥?现在大战在即,你要敢擅自脱离部队,看回去团长能不能把你的头拧下来!”
“那总不能睁眼看着啥也不干吧?你自己不也说了,这娃娃半天都撑不到!”
陈天锋和方衡争执不下,而周围六连的战士见状脸色为难,也没有人敢上去劝阻,只是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吵起来了~~
没错,这就是平时九连连长和九连指导员的日常。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所因之事有大有小,但到最后往往是指导员胜。
原因无他,一方有理有据,一方吵着吵着自知理亏。
当然,这种情况也只是限于没打仗的时候,一旦到了子弹出膛的时刻,那九连全连唯一的大脑就只有陈天锋一个人。
“好了,好了!两位都别吵了,都是同志!”金向荣这时站出来打圆场,“这样吧,陈连长!就由我,把孩子带去江界城,我去和那里的老百姓沟通,让他们收下这个孩子!”
“但你刚才不是说,江界那边不安全吗?”
“再不安全,往南走不是更危险!”金向荣说道,“其实我也赞成指导员刚才所说的,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离国内有几十公里远,等孩子送回去恐怕是来不及的。”
“所以,还不如就近送到江界保有一丝希望,而至于怎么让那里的老百姓接收,就由我来想办法吧!”
“老方,你的意见呢?”陈天锋想了想,转头向指导员问道。
“我同意,毕竟现在的确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还不如送到江界试试看!”方衡想了几秒钟,认为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最好,于是就没有多想地点了点头。
“好,那既然这样……”崔向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黄纸,然后递给了陈天锋,“陈连长,这是我从江界老百姓口中获得到的情报,请你一定要安全把它送到师部。”
“没问题,放心交给我吧,我保证把情报送到师部!”陈天锋接过情报,但下一秒又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需要我派几名战士跟着你一起去江界吗?”
“不用,去江界的路不远,而且我身上穿着老百姓的衣服,你们白天跟着我一起行动,不太方便!”金向荣拒绝道,“而且,将孩子安顿好后,我另外还有任务,所以就不麻烦你们了。”
“行,那你一切小心!”陈天锋上前与金向荣握了握手。
“向荣同志,这孩子就拜托你了!路上请务必注意安全!”方衡也把怀里的孩子递了上去。
“放心吧,一切交给我!”金向荣接过孩子,微笑着,“好歹,这里算是我半个家乡!”
他从朝鲜出生,但却在ZG东北长大,因为江界离鸭绿江比较近,通常一天就能赶到,所以从小到大他的父母没少带他回家乡这里来。
陈天锋和方衡听到这句话,瞬间恍然大悟。
他们这才明白,为什么金向荣此前会对朝鲜这边这么熟悉,原来他本身就是朝鲜人。
于是乎,双方敬礼告别。
而金向荣在离开前,最后提醒了一番话:
“陈连长,你们回去的时候,如果中途碰到没有爆炸的航空炸弹,一定要记得第一时间远离。江界的老百姓说,美军投下来的一些炸弹似乎是经过特殊改装的,不会立刻爆炸,而是在经过一段时间后才会触发炸弹的引信。”
“这种经过特殊改装的延时炸弹防不胜防,给当地老百姓造成了不少伤亡,所以请你们务必小心谨慎,也请提醒大部队注意安全……”
而望着金向荣渐渐消失的背影,陈天锋也下达了返回的命令。
而快到中午时分,他们才终于追上了大部队,然后立刻把情报报告了上去。
而经过了这一晚上的不停奔袭,他们九连这一百多号人也已经饿得快前胸贴后背了。
九连归队,陈天锋找了个相对干燥的位置,一屁股坐在了上面,然后就从自己的粮食袋里掏出了两个有一半拳头大小的冻土豆。
幸好,虽然天气非常阴冷,但还不至于到滴水成冰的地步。
手中的土豆虽然是凉的,但放在怀里温一温起码是能啃得动的。
而刚坐下,陈天锋就把自己的二排长叫了过来。
“那几名伤员怎么样了?”陈天锋啃着带皮土豆,问道。
“卫生员已经给他们做了简单的处理,团长给找了辆车,送回国内了。”王景和回答道,“只不过除了那两名伤员外,卫生员发现还有一个战士的情况不太好,嘴里一直在淌血。当时连长你不在,我就请示了营长,也一起送回去了。”
“TNND,仗还没打起来!咱们连就少了三个战斗人员,这口气闷在心里是真TM憋屈!”陈天锋黑着个脸,这手里的土豆才刚啃两口,就已经感觉快气饱了。
“战场上哪有不牺牲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方衡这是突然在旁边坐了下来,安慰道,然后就把目光投向二排长,眼中是一种别样的示意。
后者立马心领神会,赶忙转身离去。
“老子就是气不过,这美国佬搞那劳什子延时炸弹算什么英雄,咋就不能和老子在正面战场上硬碰硬的干上一场啊!”陈天锋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土豆,来宣泄心中的郁气。
“我说你也是老革命了,说这些气话有意思吗?”方衡无奈道,然后叹了口气,“你还记得当年辽沈战役的时候吗?当时我们连接了任务,为了追击敌人,大白天急行军,这老J的飞机突然就从头上扑了下来,当场就打死了我们十多名战士。相比现在,那时候我们不更憋屈。”
“但后来,这口气我们不还是从老J身上讨回来了吗?”
方衡说着,还看了看手上的土豆,他突然想起,当时他们连续作战,忙得连口土豆都吃不上的时候,甚至碰到一些百姓藏起来的粮食,他们也是强忍着饥饿,把粮食给重新藏起来。
对于指导员的开导,不知为何,陈天锋没有接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话锋一转,问了一个问题:“老方,你说……那个娃娃能活下来不?”
“等仗打完了,咱们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方衡把最后一口土豆塞进嘴里。
“我记得你家女儿快两岁了吧?”
“还没,差几个月。”
“几个月啊……”陈天锋也默默地啃完了手上的土豆,然后又突然陷入了沉默,然后就冷不丁地拍了一下大腿,大喊道,“老方,我决定了!老子要当你女儿的干爹!”
“陈天锋,你狗日的下次拍自己的腿!!!”方衡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这混蛋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手劲儿有多大!
秋冬交际的毛毛雨接连不停,即使身上披了雨衣,但总归挡不住这世界上最柔软且无孔不入的东西。
也幸好这几天北风刮得不猛,打湿的地方虽然冷,但还不至于结冰,且晚上行军,白天休息,这在白天躺着总归比在晚上要暖上一些。
总的来说,战士们虽然还是冷得脚冷发抖,但也仅此而已……
而就在志愿军开始跨过鸭绿江的第二天,1950年10月20日,朝鲜首都平壤沦陷,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开始了更加肆无忌惮的推进,并派遣飞机不断地轰炸朝鲜元山及平壤一线以北的城市和村庄,造成了大规模的难民潮沿公路涌向鸭绿江方向。
1950年10月21日凌晨,38军接到命令,全军向熙川方向挺近。
1950年10月22日清晨,志愿军司令部对38军再次下达指令,命令38军迅速进至熙川地区。
直至24日,志司再次下达命令:38军主力应迅速进至前川及以南地区,准备由熙川东南出击,包围歼灭敌人,另以一部伸至熙川通往德川道路之杏川洞,准备截击逃敌和打敌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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