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臻的话让老管家想起已经去世的周老太君,他让人把周渔送回房间,而后笑着说,“老夫人也养过很多宠物,姑太太和老夫人一样,很有爱心呢。”
谢无臻笑而不语。
她小时候是养过兔子,不过是肉兔,每到城里赶集的时候,还是个半大小子的谢岩就会起个大早将其拿到集里去卖,十二块钱一斤,卖了以后给她买新衣裳。
谢岩回来需要走四五个小时的山路,他生怕途中把衣裳弄脏了,于是套了好几层塑料袋,等到进了屋,立马拿出来给她献宝,催她穿上试试,然后傻笑着夸她,说妹妹真好看,跟观音娘娘座下的小仙童一样。
她就问,她是小仙童,哥哥是什么呢。
赶集来回被折腾得脏兮兮的谢岩就比划,说他是小仙童脚下趴着的狮子,专门保护小仙童的,小仙童要去哪儿,他就驮着小仙童去,小仙童要吃什么,他就去给小仙童叼来。
话很简单质朴,但却很温暖,对于一个山里孩子来说,谢岩当时能想到的好东西只有这些,却愿意毫无保留地全给谢无臻。
“吱——”从正厅过来的周熠拖动椅子,坐到了餐桌边,他挑挑拣拣吃着晚饭,对佣人道,“从酒窖里给我拿瓶酒。”
谢无臻是个酒蒙子,甚至可以说是酗酒成性,她喜欢酒精从口中流淌进胃里带来的灼热感。
最近办正事,她好几天都没有碰酒,此刻一听周熠的话,瞬间犯了瘾。
心痒难耐地用指甲刮蹭了一下筷子,在佣人端着葡萄酒过来时,她轻轻瞥了一眼。
周熠就坐在谢无臻对面,瞧见谢无臻像是忍受着什么一样看向他这边,以为谢无臻是看不惯他的做派,心道就这便宜姑姑的畏缩样,他嫌弃她都来不及,她倒是还先做出这幅抵触模样来了。
周熠起身,拿起酒瓶咕噜噜往杯里倒,盛气凌人的五官显得尤其不好惹,左耳耳钻流淌的光芒冷得刺人。
他拿起那杯倒满了的酒放在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红酒杯底,俯身弯腰,将那杯红酒推到了谢无臻面前。
红酒荡起血色的波浪,周熠淡淡勾唇道,“说起来,这还是专门为姑姑准备的接风洗尘宴,既然父亲和几个兄弟没能好好招待姑姑,那么就让侄儿代劳吧。”
谢无臻有些为难地看向他,“我不喝酒的……”
就这点酒,还不够她尝味的,到时候反而把酒虫给她勾上来了,让她更加难以忍受。
“姑姑是看不起侄儿?”
周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当真生了副桀骜嚣张的好容貌,上流社会顶级豪门的公子哥,骨子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和凌厉,便是高悬苍穹的烈日也得避其锋芒。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无臻还能怎么样,只有道,“没有,我喝就是。”
醇厚浓烈的酒液入喉,谢无臻立马感受到了一种来自灵魂的飘飘欲仙感。
老天,她想这口真是想了好几天了。
可她还是没有忘记装作很难受的样子紧皱眉头,甚至于喝完后,还咳嗽了好几下。
“姑姑好魄力。”周熠这才笑了,一边将她面前的空酒杯斟满,一边让佣人又拿了好几瓶高度红酒,“今天我和姑姑一醉方休。”
谢无臻觉得周熠是个好人啊,瞧瞧这些全是来自勃艮第产区的奢侈红酒,许多便是有钱都买不到。
她正欲回应,就瞧见有一身着西装,温润贵重的男子从大门走了进来。
“大少爷。”佣人纷纷问好,老管家也上前汇报庄园的情况。
周景谦面容俊逸英挺,良好的教养让他待人接物时总是习惯性地挂着浅淡清雅的笑容,听完老管家的话,他对需要裁断的地方一一做出调整。
瞥见餐厅的几人的身影,他走了过去,在瞧见谢无臻的模样后,目光微微停滞了下,而后颔首问好道,“姑姑。”
仪态端正,点尘不惊,恰到好处的礼貌和疏离。
谢无臻亦回了声“你好”,周景谦看着她面前的酒杯和几瓶开封了的红酒,问站在旁边的周熠,“你这是做什么?”
周熠笑得随意,“敬咱们姑姑几杯而已,你喝吗?”
周景谦自然是拒绝,而后又问起周熠的学业,周熠有些不耐烦,但他在老头子面前跟个石头一样又硬又臭,在周景谦面前却不会如此。
长兄如父,周国赫那老子活着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周景谦这自小就照顾他们几个弟弟的哥哥就充当着父亲的角色。
周熠是个混不吝,但是好赖分得清,绝大多数情况下,是很尊敬周景谦的,因此现在听着周景谦的教诲,心里怎么想先不说,他面上还是点头答应的。
周景谦知道周熠的德行,说道,“别敷衍我,你这学期要是还整天旷课,我就把你车库里的那些‘老婆’们全给卖了。”
周熠表情哀怨,直起背,正经了些,“明白了。”
周景谦接着向老管家问了些其他弟弟的情况,都做了相应的安排,在老管家提到周国赫今天又发病时,他也道,“随父亲去吧,他自己心里有数,就算有一天真……”
周景谦微微停顿,而后道,“也是喜丧。”
老管家称“是”,又询问道,“大少爷今晚要在庄园住吗?”
“我拿个文件,马上就走,庄园里你多费心。”周景谦说完,就上了楼。
谢无臻全程在旁边静静看着,心道这周家真是靠周景谦一个人撑起来的,说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也亏的他有能力,这种情况下还能把所有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
“姑姑,接着喝啊。”
刚才周景谦对周熠给谢无臻灌酒的行为并未反对,周熠也明白老大不可能去管这个无足轻重的姑姑,于是周景谦还没有离家,周熠就继续整人了。
谢无臻也乐得让他这么整,将一杯杯的红酒尽数饮下,她眼神逐渐迷离起来。
女人本就生了一张妩媚的美人面,海藻般的卷发洒落滚下,带着浪漫慵懒的气息,皮肤欺霜赛雪,冷玉一般细腻光滑。
当酒气慢慢氤氲上她的脸颊时,那宛如上帝精心雕琢的姝艳五官,泛着薄薄的淡粉,好似有一抹天边瑰丽的红霞,温柔映照在了她雪白的皮肤上,让她看起来如一朵已经盛开到倦怠的红玫瑰。
靠近了,仿佛都能闻到那熟烂到近乎颓靡的馥郁香气。
初见时那种不受控制,被牵引目光的感觉又来了,虽然转瞬即逝,却在周熠心间留下痕迹。
周熠并不觉得自己会被披着一张美艳皮囊,但灵魂无趣怯懦的人吸引,那么他这个姑姑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够让他两度失神?
他倚在餐桌边,想要靠近谢无臻寻个明白,就听到已经下楼的周景谦道,“周熠,别犯浑。”
周熠这才发觉这场面有多让人误会,他几乎是以一种强势的姿态逼近谢无臻,而谢无臻醉醺醺地靠在椅子上,墨蝶般的羽睫迟缓地开合,漂亮的瞳孔已经因为酒精而涣散。
他觉得有种百口莫辩的荒谬,“不是,哥,你把我想成什么畜牲了。”
周熠不是什么好货,干过的荒唐事情不少,可谓是百毒俱全,但唯一讲的过去的就是他从来不碰女人。
因为父母的原因,他觉得爱情是神经病才有的玩意儿,可他脑子很正常,他自然不需要什么乱七八糟的恋爱。
寻常女人他都不接触,眼前这可是他亲姑姑,他再怎么禽兽也不至于这样。
周景谦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说什么,拿着文件离开了。
被周景谦这一打岔,周熠也不想理会谢无臻了,留下一句,“困了,我去睡觉了。”便回了自己房间。
老管家看着桌上的空酒瓶,上前替周熠灌酒的行为道歉,“姑太太,实在是对不起,三少爷一向乖张惯了。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您可以拒绝的,您是长辈,他到底不能真对您怎么样。”
谢无臻像极了一个包容顽劣侄子的好姑姑,十分好脾气道,“没什么,我也没怎么醉。”
“我先回房了。”
她大大方方地拿着剩下两瓶没有开封的红酒上了楼,老管家正要叫住她,看她虚浮的步子,又无奈地笑道,“姑太太还说没怎么醉呢,抱着酒瓶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而房间里,谢无臻坐在桌子上,娴熟地打开了酒瓶,直接对嘴喝了起来。
夜,万籁俱静。
周熠躺在床上,意识昏沉混沌,光怪陆离的梦境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
终于,没了重量一般,他慢慢飘了起来,毫无阻碍地穿过几层墙体,然后到了一个构造看起来十分熟悉的房间。
一个美到找不出一丝瑕疵的婀娜女人正坐在飘窗上吸烟,又白又细的双腿一条微微屈起,如花苞般泛着淡淡粉色的脚趾上涂着殷红的指甲油,身边胡乱倒着两个已经空掉的红酒瓶。
她穿着一件真丝浴袍,腰带系得松松散散,于是清瘦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全然暴露出来,甚至还隐隐可见禁忌的沟壑雪色,窗外大片的灯影氤氲在她身上,那海藻般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着,一颗颗如珍珠晶莹的水滴从发尾往下坠落。
她像是吞噬人心的水妖,性感妖娆到惊心动魄的程度,吞云吐雾间,那殊艳的眉眼满是漫不经心,又冷淡,又慵懒,让人平白生出靠近的欲望,却又知道绝不可能。
周熠神色古怪迷惑,“我靠,我怎么梦到便宜姑姑了。”
他视线在容色昳丽的女人身上转了一圈,剑眉紧蹙,“除了这张脸,这人和便宜姑姑完全是两个样子啊。”:,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