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上这一场莫名其妙的闹剧最终以薛勃被暗七扔出去为收尾,草草地结束了。
暗七阴沉着脸,站在酒楼门前一言不发,但相比下,周围瞧热闹的看客们倒是看得心满意足,虽然他们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此事一出,薛家少爷恶霸的名号算是彻底臭了,之前提起这个名字还会瑟瑟发抖的人,现在都能十分豪气地一拍桌子将薛勃痛骂个三天三夜。
而且,有低便有高,礼部侍郎鹤青的名字借此机会也算是响了,有几个人贬斥薛勃,就有几个人赞叹鹤青,这样一来,某些梁子越结越大,一直到想要搞死对方的地步。
当然,现在还没有出现这么大的分歧。
鹤青与姜好自酒楼分开,便去了礼部,这是个讲究礼法的地方,因此,新官上任,一系列流程复杂繁多,再加上,那位尚书陈大人又极其看重鹤青,这一趟下来,是一而再再而三叮咛嘱咐。
原本小半日能完成的进程,今个儿直到月升树梢才算结束。
鹤青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朝廷所赏赐的宅子前,刚下马车,连悬挂的牌匾还没看清,目光便被一道蓝袍男子吸引。
他站在夜风里,头顶上笼罩下橙黄色的灯光,那身上的袍子早已不是破旧的补丁样子,锦衣华服,一看便价值千金。
鹤青沉默,可还是上前打一声招呼:“柳兄,才半日未见,你便与先前截然不同,看来,是得了贵人相助,恭喜。”
柳元松低头,拽着袖子有些踌躇,不知为何,现在他们面对面站着,彼此之间明明才有五步距离,却好似已经隔了万水千山。
“我……我是来道歉的。”他吞吞吐吐,蓦地说了这么一句“晌午是我不对,姜小姐好心相邀我却拂了她的面,姜小姐她……可有气恼?”
鹤青淡淡摆手:“无事,小姐她不是那么小心思的人。”
唇角淡笑宛若冬日暖阳,和煦温柔,是这深夜之中徒然点亮的一道光。
柳元松恍惚一下,随后心情更为低落,每次提起这位姜小姐,鹤兄的神情都那般温顺,可为何对他,偏偏又如此疏离呢……
他隐藏在袖下的手缓缓紧握,徒然间,他竟对那只有一面之缘的姜小姐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羡慕。
鹤青看着那垂头一言不发的失神样子,眼底也满是疑惑,这大晚上不睡觉,跑他府邸前来思考人生了?这里是什么风水宝地吗。
他抬头转了一圈周围,除了对面墙头的一对歪脖子树,还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等等……
这树是什么鬼。
鹤青嘴角一抽,转过头朝柳元松道:“柳兄若是没有其余的事,那我先回去了。”
“不!等等!”柳元松脚步一迈拦在少年面前,可抬头一对上那双清秀的眸子,刚升腾的勇气瞬间又熄灭了。
“你……”他转移视线,不去看他“我听说,你入了绯月侯麾下,是真的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
眸光深沉下去,鹤青扬起个礼貌而又冷淡的笑:“可以这么说,哦对了,我听说鹤兄入了三皇子麾下,恭喜。”
在礼部走流程被陈大人念叨的时候,他问了一句依照柳元松的次第有可能在哪里入职,可没想到,知道了对方成了三皇子幕僚。
唉……
道不同,不相为谋,
也罢。
柳元松听出话里的疏离,有些急了:“不,鹤兄,你听我说。这个绯月侯杀人如麻,草菅人命,你跟在他身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倒不如随我跟了三殿下,三殿下同我说了,只要你愿意追随他,之前一切都既往不咎,而且,他还会给你比现在更高的官位。”
鹤青看着柳元松越说越激动的神态,眼底的光泽反倒越来越深沉,直到对方将所有话都说完,他才转过头低哑地问道:“所以说,柳兄是来做说客的,对么?”
柳元松一怔:“不是,鹤兄,你听我说……”
鹤青抬手打断他:“既然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那也请柳兄听听我的想法。”
门上悬挂的红灯笼摇摇晃晃,鹤青那张清秀的面容变得忽明忽暗,他的眼神深邃认真,哪怕在这寒冷的夜风之中,也不见有半分动摇。
他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姐,也就是那位姜好小姐。所以,三皇子也好,绯月侯也罢,我都是根据小姐的选择来选择。”
“柳兄也不用再说什么升官发财,荣华富贵了,你既然入了三皇子麾下,那便好好当你的谋士,若是有一天与之为敌,你也不必客气,我也不会手软。”
怎么会这样……
手脚冷得好像坠入了冰窟,柳元松不自觉地摇头,眼底的惊慌清晰可见。
为什么,
他明明是来劝说鹤兄的,什么荣华富贵都无所谓,只是希望鹤兄能在官场上多一条门路,
可是……
他从没想过要将两人的关系闹僵到这一步。
“鹤青!”
看见鹤青转身进入大门,柳元松脑子一热,根本没有多想直接拽住了鹤青的手,这一碰,他更愣了,紧握在手里的指尖柔软纤细,虽说中指的指腹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子——那是常年练笔所留下来的,可即便如此,这只手依然不是男子那般粗糙,反倒更接近于……女子的细腻……
“放手!”鹤青一把甩开他,眉目间透露出强烈的不耐烦,一转身进了府邸。
“鹤……”柳元松愣愣地抬着触摸过鹤青指尖的手,直至那道淡青身形消失在视野,他才堪堪喊出这一个字。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道夹杂着深夜寒风的阴戾剑气,那道剑气不知从何处来,他只感觉心底忽然升腾一种惊恐——这是面临死亡时本能激发的求生之欲。
“暗七!”一道清雅的声音骤然响起。
‘叮’!利剑划破夜空,堪堪停在柳元松额头近一寸的地方。
暗七眼底涌出浓烈的戾气,恨不能一剑将眼前人劈成两半,可是,他又素来听鹤青的话,从未有反驳过一分,
现在看着这个想杀而不能杀的人,
还真是……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