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眼眸深沉,说道:“你便是姜好,朕,总是听昭儿提起你。”
姜好膝盖微微一弯,说道:“民女乃一介商贾,登不得什么大雅之堂,是三殿下抬爱了。”
明帝听后冷哼一声,意味深长道:“你谦虚了,现在不止三殿下,便是将要晋封为侯的上卿,也是对你刮目相看。”
姜好一愣,侧过头,便看见坐在左边木藤椅上的花绝,他现在已然摘了面具,垂着眸,投下深邃的暗影,使人看不清眼底神色,唯那睫羽弯弯,脆弱又美艳。
再向下瞧,
肌肤成雪,薄唇点绛。
白与红,在这张脸上,晕染了最为诱人的瑰丽。
他端起杯,轻轻抿了口茶,姿态悠闲,举止优雅,仿佛这决断天下万事的御书房不过是自家宅院。
姜好诧异,可也很快收敛,只是一瞬,又转眸垂下了。
花绝用青翠茶盖撇过漂浮于水面上的碎叶,幽幽道:“陛下万不可这般说,三皇子是抬爱,而臣,乃疼爱。”
姜好又是一愣,说啥呢这是。
明帝冷眼看着他:“世间女子千千万,朕倒没想过,爱卿还是个痴情人。”
花绝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姜好面前,看着她。
那双妖异的黑瞳里散发着诡谲的魅气,丝丝缠绕,像是在吐丝抽线的毒蜘蛛,捕捉猎物,紧紧束缚,再一点点地拖入万劫不复的阿弥地狱。
灵魂不得超生,便能永生相伴。
姜好瞳孔一缩,她还没有什么反应,自己的整个身躯便被眼前的艳丽男子搂在怀中。
她下意识地便要伸手去推,可身前胸膛却似高山般巍峨不动,就连缠绕在腰间的手臂,也似铁钎般稳固。
花绝没有理会她的挣扎,只是伸出食指抬起她的下巴:“有的时候,只要一个便够了。”
那种随意的口吻,就像是在讲述‘这物件虽然不喜欢可是有用’一样。
姜好眼神一暗,似乎,哪里不太对。
而显然,这种冷漠的态度,使齐昭的眼底也划过一丝狐疑。
他站起身,来到花绝面前道:“女子柔情,似水缠绵,侯爷那视为玩物的语气,可有些伤人了。”
花绝淡淡瞥他一眼:“这其中乐趣,三皇子又怎会知晓。”
无形的压迫感在二人周身盘绕。
“咳!”
明帝握拳一声轻咳,打断了那两个人的对峙。
姜好也在这时,挣脱开花绝的怀抱。
“姜好。”明帝出声道“刚刚,上卿向朕讨旨,说是想娶你为妻,你若是应下,那朕便册封你为郡主,选吉日完婚,如何?”
讨旨?
娶妻!
郡主?!
呵,开什么玩笑……
姜好指尖有些发凉,这一句句话看似奖赏,可无一不是推她入深渊的魔掌。
明帝宠儿成瘾,怎会把自家儿子看重的女子推给其他男人。
恐怕,只要她一点头,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妄之灾。
姜好出声想要拒绝,可她的左手却被人轻微捏了一下,袍袖宽大,两人又挨得极近,这细小的举动,旁人便没有看到。
她一愣,声音便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若是有人问话,你默不作声便好’。
这是进宫前花绝说的。
莫不成,他一直在刻意为之,这里面是有什么计划。
那为何先前不讲,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被拒绝。
可无论何种,姜好都清楚,自己俨然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托下了水。
现在这样,与其冒然否决,倒不如先看看情况。
姜好心里如波涛般翻涌,不过面上却丝毫不显异色,她右手举起放在下颚,指尖微翘半遮住嘴,眼神之中满是柔弱的不知所措。
“怎么,这很难决断吗。”
明帝瞧着少女左右为难的样子,眸中染上一层深邃,加强语气。
“嫁与上卿是多少闺阁小姐梦寐以求之事,你这般犹豫,是有什么不满吗!”
说完,他又一拍龙案。
姜好随即跪倒在地,身体有些瑟缩,眼眸里含上悲凉的泪珠,只是,依然没有说话。
齐昭看着瑟瑟发抖的娇躯,神情莫测,他伸手去搀姜好的胳膊,把她轻轻扶起。
而花绝,似乎迟钝了一瞬。
齐昭把这些状况全都看在眼底,嘴角一弯,便上前几步对明帝说道:“父皇,婚姻大事并非儿戏,姜小姐难以抉择也是情理,倒不如先让她回去与家人商议,之后再议,您看如何?”
明帝瞧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说道:“昭儿所言极是,朕只想着为爱卿选婚,却忘了小姑娘的感受,是朕心急了。”
他又对姜好道:“既如此,你先回去同安老将军商议,此事,回头再论。”
姜好唯唯诺诺地应下,抬手施了一礼,倒退几步后,才转身离开。
明帝又瞟了眼花绝,花绝幽光一闪,也起身离开。
御书房沉寂下来。
明帝闭上眼睛,沉沉叹气一声,他腰板笔直,可放在龙案上的右手却紧握成拳,暴起青筋。
半晌,他才问道:“昭儿,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齐昭回道:“真假参半。”
“怎么说?”
齐昭锦袍飘然,平缓道:“花绝大捷而归,在于御书房砍下小国国君之首级作为觐见拜礼,无非是立威,其次便是造势,若是旁人如此,杀了便是,可这花绝……”
他一顿:“儿臣在幼时同他接触过,此人性格诡异,做事狠戾,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现如今这般行事,必有后手。”
“若是他在各个小国间都安插人手,骤一起兵,唯恐不利。”
明帝没有搭话,继续问道:“那与姜好之间呢?”
“姜好很聪明,还颇有心思,不是个蠢的。”齐昭眼眸里闪过一丝暗色,却又忽然一笑“可惜,她终究是个女子,翻不出天,最主要的,还是安家人的态度。”
明帝骤然睁眼,神色里涌出近乎狰狞的阴狠:“那个老东西竟然敢在私下包庇这个野种多年,真真是气煞了朕!”
齐昭的眼底划过一丝疑惑,这个花绝,他倒是曾提起过,那时的明帝,还在提点着要拉拢此人为己所用。
可在刚刚,也就是在花绝摘下面具的那一刹,明帝的气息明显就乱了,那种恨不得啃其肉食其骨的阴鸷,连他看了都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