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枯的尸体没有一丝水分,面具轻松的脱落下来,连带着面具边缘的一圈干硬的皮肤也一同扯了下来。
随着遮挡的面具被取下来,吴斜立刻张大了嘴瞪着面具下的那张脸,那脸枯瘦的可怕,几乎就剩下了皮包骨头,脸皮的边缘又因为要迁就面具的大小被强行扯大了许多。一双眼眶中的眼睛早已干缩,只留这两个孔洞似乎还在盯着他们。
但从口中露出的牙齿来看,确实是人类,而非吴斜看到的猴子。猴子纵使再像人,也依旧是杂食性的野兽,尖锐的牙齿是他们撕咬生肉的必需品,但人则不一样。
老痒和凉师爷都是一呆,老痒喃喃道:“老吴,你他娘的之前不是说这是只大猴子吗,这怎么看都是个人啊。”
吴斜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一时也顾不得老痒的不同,又凑近了些仔细看,可那牙齿特点鲜明,确实是人的牙齿无疑。
“我…我也不知道啊,刚刚那打碎的面具下面确实是个猴子啊?还是个黄毛大猴子。”
正当吴斜要凑上去细看的时候,凉师爷的声音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凉师爷的目光紧盯着江豫手中的面具,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的出声。
“这位小哥,你手上的面具可以拿给我看看吗。”
张权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仍旧在一旁静静坐着恢复体力。吴斜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声,只是凑过去仔细瞧那面具的内部。面具嘴巴左右的位置竟有着半个多拳头大小的螺旋凸起,中央是一个小洞,似乎是用来存放什么东西一般。吴斜比划了一下大致位置和大小,疑惑的转头看了一眼凉师爷问道。
“这玩意好像是要张着嘴才能戴上的,不然那螺旋凸起的部分会抵着牙齿的位置。”
三人同时看了一眼那干尸的样子,确实是嘴巴张得极大。吴斜眼尖,一眼看到了那大张着嘴巴中,半截干枯的舌头上附着什么东西。他凑近了一看,那长长的一条,像是虫子一般,一路顺着舌头延伸至咽喉,不知通向了哪处内脏。凉师爷脸色一变,仿若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尖叫道。
“这东西不能留,快扔掉!快!”
吴斜一惊,下意识的就去看那面具。却见张权不知何时已仅凭单手将那面具握碎,那一双极长的手指正夹着一条扭动的虫子。扭动的东西与其说是虫子,倒不如说更像是钳爪缩小后的寄居蟹,后方的部分卷曲着,显然是为了缩在面具的孔洞之中。吴斜感激的看了张权一眼,若这面具不是在他手中,恐怕以他们的身手,换谁都未必能安然无恙。
张权双指稍稍用力,夹住那虫子似乎是脊背的部分。它短小的肢体疯狂扭动挣扎,却怎么也无法挣脱这两根手指,随即身体一颤抖,停止了活动。三人都给这虫子吓了一跳,唯有张权淡淡的看了看吴斜,手指松开,那虫子便坠入了下方的黑暗之中。看着张权的眼神,吴斜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他知道这里,而且比谁都清楚,他由着凉师爷开口解释只是因为他不想说话。
见张权没有一点开口的意思,吴斜只能以求助的眼神看向凉师爷。老痒骂了一句晦气,一抬脚将那具尸体也踹了下去。
“这他娘的是个什么鬼虫子,这么久都没死。”
凉师爷咳嗽了几声,显得极为懊恼:“你也别拿那眼神看我,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哥才是一尊大佛。就我这点见识,在他老人家面前卖弄实在是班门弄斧,可笑至极。”
吴斜怒道:“你别给我搞神神秘秘那一套,有话就给老子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凉师爷定了定神,对着张权道:“那我就说说,要是有什么错漏还得劳烦这位小哥指点。”
见张权依然是毫无反应,凉师爷也只能苦笑一声,放弃了那点小心思,老老实实的说道:“之前不是说过,这青铜树很可能是血祭的祭物吗?在西周时期,血祭这种方式主要用在许多少数民族的活动中。那时候许多民族都有自己信奉着的神,祭祀自己的神的过程和地点都是非常神圣的,这种过程在民众的传言中不断神话,这就是蛊术的原型。”
老痒性子急,看着这话题不知怎么就扯到蛊上去了,他又文化程度低,对这些历史传说一向是不感兴趣的。一见凉师爷扯到这完全不知道有什么用的东西上,直接就火了,对着凉师爷就是一通大骂。凉师爷也没力气去与他争辩,缓了口气摆摆手继续说道。
“蛊术最早称呼为皿虫术,顾名思义,就是将许多危险的虫子关在一个容器里让他们彼此厮杀,最后留下的一只再经过几代培养,以求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这面具里的虫子,应该就是古代蛊术的产物。我听说过一种蛊,名叫螭蛊,这东西,说不定就是古老螭蛊的原型。”
吴斜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听这凉师爷的说法,那螭蛊就像是某种寄生后控制人活动的虫子,让他不由自主联想到了某个电影的情节。这一有画面对照,人的恐惧便愈发难以控制。他转头向上看去,零零散散挂着的数十具尸体仍带着那惨白的面具,仿佛在对着他们露出诡异的笑脸。
老痒也是脸色难看,视线急忙避开了那石质面具,生怕自己因为恐惧又想到了什么。吴斜想到了张起灵在七星鲁王宫之中对尸蟞的威慑力,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却没有说出口来。
他虽然被称为天真,但天真和傻也是有区别的。既然明知道老痒的情况不对,那自己知道的消息还是能瞒住一分,就瞒住一分。他看着老痒欲言又止的样子,率先开口问道。
“就现在这样子,还需要爬上多久?要一直是这密集的枝杈,恐怕咱们就是累死,也是爬不到顶的。”
吴斜说完这话才想到了张权,又在心里默默将张权排除了“我们”之中。他对张权不可思议的身体素质早就有体会,若不是张权要留下来等待他们,此时爬到顶端吴斜都不会觉得意外。老痒则是皱了皱眉,回想了一会,回答道。
“上面还会稀疏起来,上次我爬的时候,只拿着个普通的小手电,看不见那许多,也没看到这些个尸体。估计也是我一个人动作小,没惊醒这些虫子们。”
吴斜又看了一眼上方,只不过那手电的电量已经有些不足,照出的光也变得微弱起来。老痒摸出信号枪,对着正上方笔直的开了一枪。
一道光点向着上方飞去,在发射的极限距离停下烧了起来。但光芒照出的部分,仍旧没有看到青铜树的顶端。吴斜心底暗暗叫苦,这信号弹最起码也能打到二百多米的高度,算上照亮的距离怎么也有个二百五十多米,却依旧没有照到顶端。若是他们想要攀上青铜树顶,少说也要再爬二百五十多米。
但这样的攀登与平时短跑不同,休息休息便可以快速恢复体力。长久的运动让吴斜和凉师爷的身体早就接近了极限,这时候要是给张床让他们躺下,保准一只胳膊都抬不起来。吴斜不担心张权能否坚持,但老痒现在仍没表现出太多疲惫,这让他心底更加警惕起来,暗暗怀疑老痒是不是被人掉了包。
信号弹照亮的范围内,确实如用老痒所说的那样枝杈稀疏了起来,但随着信号弹逐渐落下,吴斜的冷汗立刻就冒了出来。仅仅离他们五六十米的位置,青铜树身粗了一圈,乍一看像是包裹了一层凹凸不平白色的东西,足有十米左右。但仔细看去,立刻就能察觉到那所谓的白色东西正是一张一张的惨白色面具。
与尸体脸上固定的面具不同,那青铜树身覆盖的面具始终在轻微的移动,如果放轻呼吸仔细倾听,便能隐约听到石质面具随着移动与青铜树树干碰撞的低响。
随着信号弹坠落接近那些面具,那一张张脸就在他们的注视下飞速移动起来,努力躲避带着高温的光球。凉师爷口中的那螭蛊,竟活在这些奇怪的面具中繁衍了几千年!
那面具雕刻的极其精巧,不同的角度去看,便能察觉出不同的表情,此时随着那螭蛊背着面具疯狂逃散,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不断从他们的视线中闪过。吴斜还算好些,当初那无数尸蟞的场景比这里也强不到哪去。但老痒和凉师爷早已经有些瑟瑟发抖着看向吴斜,声音都颤抖着说道。
“这,这么多螭蛊聚集着,要怎么过去?老吴你不是干了不少大墓吗,能不能搞定。”
吴斜也顾不得这老痒是真是假,又有什么问题,下意识的便开口骂了回去:“你他娘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能耐你去啊。
老痒也不反驳,只是又看了一眼张权,从一开始的阴狠变为了阴狠中夹杂着些许恐惧。那无数的面具似乎也被下方的动静惊动,顺着青铜树向下方爬来。无数张脸不停变化着表情向着他们移动而来,老痒往下缩了缩,又咬咬牙站了回去。凉师爷脸上的惊恐都无法掩饰,几乎想要跳下去一了百了。
那螭蛊寄生后的模样他们都曾亲眼看过,与其被这东西控制了神智,还不如自己摔死来的痛快。
黑金古刀一划,只见张权手掌冒出鲜血,一个旋转撒向四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数不清的螭蛊突然停在了距离他们一米多的位置,焦躁的左右移动,却没有一只敢率先向着他们接近。老痒和凉师爷都是呆了呆,凉师爷抓着枝杈的手都忘了用力,身体后仰险些摔下去。吴斜则是并不意外。无邪等人看向划开手掌的张权,伤口还没有彻底恢复,周围依旧残留着血迹。
张权率先向着上方爬去,他接近一分,那些躁动的面具就后退一分,如见到了天敌一般。如此明显的一幕,凉师爷和老痒如何能不知道它们是在惧怕那从头到尾闷声不响的小哥?无数的面具不断颤动着,由于过于庞大而略有些拖在青铜树上的面具随着动作不断与青铜树碰撞。相距不足两米的情况下,这声音显得无比刺耳,让吴斜都有些烦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