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负气出了浴室,正要出门,又想起自己手机还插在刘景浩的卧室床头,不得不折回房间里拿手机。
再想出去时,刘景浩已反锁上了门。
“我错了。”男人拦在门前,一脸无从安放的窘态,“我承认我骗了你......尧青.....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
“幼稚。”
尧青执意向前,试图扒开男人,不料对方寸步不让,比牛还倔。
“你别生我气好不好?”男人求佛告奶,就差原地下跪,“我可以现在就送你回去,没有你的允许,我绝不多碰你......只是你别生气好不好......我......我犯蠢了。”
“你骗了我。”尧青掰着他的粗臂,满脸通红,“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就这一次,”男人抓住他的手,压低嗓音道:“下次绝不敢了。”
“何况我爸妈还在外面。”男人隔墙听着清晰的电视声,见眼前人不语,更近一步,“你现在出去,还要跟他们解释。”
“那是你的问题。”尧青铁了心要走,却也清楚,这一趟本不该来的,如果有二次选择,他绝不愿意踏进这里一步。
刘景浩长长地叹了口气,跟块顽石似的,从门边一寸寸挪开。
“真要走啊?”
他仍不舍,却无可奈何。
襄王有情,神女无梦。总不能把他囚在这里。
尧青一脸毫无眷恋状,伸手开锁。
岂知才踏出去一步,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鸡汤怼到了自己胸前。
“当当当当!”刘景婷举着大白碗,由衷地闻了圈刚撒上的葱花香,半张脸红扑扑一片,“尧帅哥,你有口福啦,我妈给我哥炖了老母鸡,叫我来给你端一碗。”
身后男人咳了两声,意味深长地看了某人一眼。
尧青下意识呆住,脑内飞快运转着,足足反应了四五秒后,他方僵笑道:“谢.....谢阿姨。”
“怎么了?”
王淑芬嗅着香味凑过来,将自己碗里的半只鸡腿夹到尧青碗里,拉他上桌。
“来来来,你尝一口,阿姨新炖的。”女人半含宠溺地瞥了他一眼,顾盼生姿地说,“不喝完不许睡觉哦。”
“妈......”刘景浩跟着出了房,一想到刚刚某人在房里毫不留情的样子,心中犹觉惘然。
他淡淡道:“太晚了,喝什么汤啊,麻烦死了。”
“你要出去啊?”女人扫了眼他手里的车钥匙串,没好气地说:“这么晚了又要去哪里?就把你朋友一个人丢在家里,像话吗?”
“人家有能耐,不需要我陪。”男人提腔捏调地呛了句,并没着急走,而是弯身坐到了尧青对面。
“帮我带瓶牛奶吧。”尧青犹豫着举起勺子,抿了一小口汤,面无表情,“要脱脂的。”
“什么?”男人微愣,不知眼前人在唱哪出戏。
“你不是要去买喝的吗?”男人别了他一眼,面色稍缓。
别说,这汤还挺好喝。
刘景浩没回,而是举起手机,往微信里敲了行小字,点击发送。
对面人的手机“叮”一声响,尧青瞟了眼屏幕,“不回去了?”
后头跟着个威士忌吐舌的表情。
又来这套。
男人冷冷回了个“。”
犹显不足后,又发过去四个字,“下不为例。”
是夜,尧青不敢闭眼。
身旁男人鼾声如雷,他睡在内侧,被逼得只剩下一小块地方。
尧青拈起两根手指,戳了戳刘景浩的脊背,可惜眼前人睡意昏沉,没反应就算了,还毫不见外地将四肢张得更开了。
尧青不得不卷着毯子,蜷进床角,就这样拘了一整夜。
半夜起来撒尿时,男人发觉尧青的头正压在自己胳膊上。
有点麻,他试着抽身,又不想惊扰了某人。
他怎么能这么好看?哪怕什么也不做,就这样躺着,也是好看的。
男人凑近盯着他微颤的眼睫毛,一呼一吸的韵动间,满是岁月安好的清态。
窗台上的暗格纱月影绰绰,将几盆疏于打理的兰花照得格外通透。
刘景浩从前从不觉得此花顺眼,然而当下一刻,心胸开阔。
天与地间,只剩尧青一抹绝色。
“唔.......”
枕畔人浑然不觉地翻了个身,哈欠间,正见某人如痴如醉地盯着自己。
尧青忙拉紧了铺盖,“你在干嘛?”
刘景浩打住目光,羞怯道:“你再不醒过来,老衲就要尿床了。”
说罢动了动手臂,尧青这才察觉到自己正压在他的二头肌上。
“对不起啊。”尧青说着莫须有的道歉,向旁边缩了几寸,用余光看了某人几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很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这都是应该的。
刘景浩问:“舒服吗?”
尧青没懂,“什么?”
“你枕着,舒服吗?”男人从床上坐起,扭了扭胳膊,别说,这家伙看着瘦,其实也挺沉。
身后人沉默半刻,喃喃自语道:“你要觉得不好,我可以睡那儿去。”
他指了指床边一张懒人沙发,那是刘景浩大学时从二手市场拖回家的,多少年了,还没扔。
只是平日里上头甚少躺人,上面码着一堆旧衣服。刘景浩毕业后很少在北京,留在房间里的,都是些旧物。
男人撒完尿,复又爬回了床。聊了这么一遭,哪里还有什么睡意。
一不做二不休,刘景浩掀开毯子,取出抽屉里的半盒红塔山,推开床头的窗,一撘一撘地抽起烟来。
“不介意吧?”男人扬了扬手边的烟灰,纷纷絮絮的,将漆黑的房照出一片微弱的光明。
尧青在火光中起身,盘腿倚在床边,目光远眺,四面交叉的胡同道探往各个方向,今夜皎月不改。
“你抽烟吗?”
男人试着递给旁边人一支,见他面露犹豫,识趣地把手缩了回来。
尧青拧着脖子说:“我说不抽了吗?”
说罢一把拿过去,带点抢的意思。
“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好孩子,从来不抽烟。”男人的口吻忽近忽远,像一片雾。
打火机噗嗤一声蹿出火,尧青凑身上前,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里,他延迟开嗓,声色平淡,“我这样?我哪样?”
他好像从来没听刘景浩描述过自己。
挺好奇的。
男人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又点了一支,吞云吐雾道:“航校那会,谁人不知空乘系有位出了名的大冰山。常年模范生,奖学金不断。专业好就罢了,人又帅,学校论坛至今还挂着你的照片。那会多少钱一张来着?五块?还是十块?”
尧青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买了很多来着。”男人在烟火中抬眸,一击即中,“谁都没我买得多。”
“所以好学生就不能抽烟吗?”尧青学着刘景浩的样子,弹了弹烟灰,却发现自己的确没有男人弹得那般肆意从容。
他略懊恼道:“那我偏要抽给你看。”
刘景浩闷声笑了几声,举高香烟,“你那会应该记不得我,你还记得我吗?我在你隔壁。”
“不记得了。”尧青的烟快燃完了,这场夜谈,也应该适可而止。
男人自嘲道:“也对哦,那会你最受欢迎,走到哪里都是焦点。我嘛......大学挺□□丝的,记不得我也正常。”
“我爸大三时死的。”尧青冷不丁冒了这么一句,简单几个字,字字冒着寒,“肺癌,发现时已经晚期了。”
男人自觉放下手里的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
“喝了一杯子酒,抽了一辈子烟。”尧青盯着他,两颗眸子晃在夜里,像两颗荡在玻璃瓶里的珠子,“临死时前肺里全是窟窿,片子拍出来医生都没法看。”
刘景浩忙将烟掐灭,惴惴不安地将窗关紧了些。
“所以我最憎恶抽烟的人。”
尧青放下烟蒂,看了眼男人,重新回到了床上,没再说话了。
第二天尧青醒来时,刘景浩正在阳台喂兔子。
兔子是刘景婷的,两只,一只叫啾啾,一只叫咪咪。
合起来就是啾咪。
刚抱回家时,王淑芬嫌啾咪味儿大,不许刘景婷养,后来实在拧不过,许兔子留下,但只能待在阳台里,不能进屋。
于是啾咪的活动空间就只限制在那一小方空间里。
男人端着茶杯,看某人蹲在笼子前,耐心地塞着白菜叶。
兔子挑事,不依他的投喂,他便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给它们塞。
尧青心底莫名飘过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对,就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猛男泛起柔情来,也是一幅画呢。
用完早餐刘景浩就陪爸妈出门买菜了。头夜里两人约好,尧青吃完午饭再走。
前头人刚走,坐在客厅里的尧青才发觉,家中就只剩下他和刘景婷。
女孩在房间里听歌,声音大到整栋楼都在摇。
男人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走到阳台上。见笼子旁搭着两片还没喂完的白菜叶,心血来潮,学着某人的模样,蹲身喂起兔子来。
“它们很坏的。”
女孩捧着搪瓷杯徐徐走出,身上还穿着睡衣。
尧青忙将菜叶放下,惶惶笑道,“我就喂着玩儿。”
女孩放下杯子,摸了摸啾咪,将菜叶撕成极小的碎片叶子,放进食盆里。
小家伙们跟中了咒似的,一扫奄奄姿态,大快朵颐着。
尧青看傻了眼。
“你看,要这么喂,它们才会买单。”女孩拿回杯子,盯着杯子里的牛奶看了好一会儿,说:“你这么好看,一定是我哥先追的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