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青捏着初试的面审单,从基地一出来就直奔了某人所在的医院。
素来冷清的微信里突然炸出二十多条祝贺信息——大多来自航司的同事们,庆祝他们的尧大帅哥初审告捷,毫无悬念的结果。
尧青握着手机,一张一张划过相册。
屏幕上掠过某人熟睡时的面孔,那是他那天晚上在某人家里,他偷偷拍的。
看了一会照片,尧青佯作毫无眷恋地把手机扔进了口袋。
也没什么好看的,那张脸他看了千百回,看来看去也不过如此。
再好看也不及自己。
尧青顾盼生姿地一路飘上住院大楼,按习惯,进门时理了理头发和衣服。
确认仪表无误后,方艳光四射地拧开门锁,笑眯眯地往里走了进去。
“阿姨……”
男人嘴上叫着王淑芬,目光却下意识停在某人身上。
也许是昨晚通宵守夜的缘故,此刻他正伏在床头补觉,并未察觉自己的到来。
王淑芬微睁开眼,见到尧青来了,笑了笑,示意他坐。
尧青将百叶窗拉上,又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入座时,顺手扯过一块毯子盖在了某人身上。
“你……怎么来了……”
男人半昏半醒地抬起头来,一脸疲惫神色。
尧青说:“我带了小米粥和包子,你跟阿姨要不要吃点?”
“她吃过了。”男人伸手去拿包子,想也没想就塞进嘴里,“我没有。”
“耗啊,不然就麻烦小尧,把你送回去吧。”王淑芬抬了抬手,饶有虚弱地说:“你妹打了电话,等会就来,你要是累,就让小尧带你回去吧……”
刘景浩淡淡道:“我一个人回去也成,干嘛要麻烦别人?”
尧青恹恹陪笑。
“我看你这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都怕你晕在路上。”王淑芬悄使了个眼色给尧青,“小尧不怕麻烦……他人最好了……”
尧青开口道:“阿姨您就别操心了,他不想让我送,我就陪阿姨也是一样的。”
男人拿起桌上的车钥匙,想了想,朝外头走。
尧青坐着一动也不动。
“还坐着干嘛?”男人回头看他,“走啊。”
尧青耷拉着脑袋跟在他后面,想起上回刘景浩开摩托车载自己回家,自己差点被吹得不省人事。
一想到等会还要再经历一回,心中不免害怕。
更何况他手上的伤还没好,每天三遍外伤药上着,至少要半个月才能愈合。
即使外头缠了绷带,可在大风大雪里就这么晾着,难免生疼。
而某人自然想不了这么多,来到停车场前,头盔一甩,大腿一横,就等某人自己坐上来。
尧青摇了摇头,贴上去。
男人没说话,戴着皮手套的手牵着后头人的手,摁到自己腰上。
“抱紧点,”后视镜里,某人神色严峻。
尧青轻轻“嗯”了一声。
“昨晚的话还作数吗?”男人拧动引擎,并不着急向前开动。
尧青盯着满耳轰隆声回:“作数的。”
“那可以亲不?”男人半拧过头,斜眼凶巴巴地看着他。
“可以。”尧青抬眼看他回去。
“那你还不快亲我?!”男人忽地抬高了声音,吓得后头人肩膀一抖。
尧青愤愤道:“亲就亲,你这么大声干嘛?”
说罢微微起身,也不顾及旁人,掰过男人的脸就是吧唧一口。
男人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蹬脚踩了踩踏板。
“坐稳了。”
刘景浩为他扣上头盔,把头转回去,留给他一个温热的脊背。
摩托缓缓起速,这一回却不比上次,开得激流猛进,风吹在身上,都轻轻柔柔的。
沿街的灯光匀在男人后脑勺上,尧青将手收紧,环住某人的腰。
红通通的小脸就贴在男人颈后,糙糙的,黏黏的。
是雪水被体温融化的触感。
也是一场久违的心安。
华灯初上,夜初又飘起细雪花。
男人摩托开得慢,半小时车程,硬生生被磨到快一个小时。
临到巷子口的功夫,尧青却见男人晃晃悠悠地将车停在了一边。
“想吃不?”他指着前十多米亮着暖黄色小灯的小店,“妈咪蛋糕房”。
色泽鲜亮的卡通体,在冬夜里晃动着斑斓的彩光。
尧青乖巧点头。
刘景浩又问:“想吃啥口味?”
“随便。”尧青说。
“随便随便,最受不了你。”男人骂骂咧咧地从车上爬下来,抖抖发麻的腿,“等真买来了,又说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烦死了。”
尧青跟着他从摩托车上下来,扯下头盔,气鼓鼓地看着他,“那我不吃了。”
“我真是欠你的。”
刘景浩捏了捏他的脸,话一说完,便哒哒哒朝蛋糕房跑去。
两分钟后,男人捧着个四寸余的小方盒跑近身来,老远就听到他咯吱咯吱的笑声,像老鼠叫一样。
“快快快,最后一块叮当猫,还送了我一个公仔。”男人掌心一摊,露出手窝里的机器猫玩偶,“喜欢吗?”
“嗯!”尧青接过机器猫,挂在了自己的手机扣上。
“哎呀,糟了。”男人挠头,“买的时候太着急,忘记要两副叉子了,他就给了一副......”
男人将蛋糕交到尧青手上,拔腿就往回走,“我再去找他要一副。”
“不用了。”尧青捧着蛋糕,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双眼红红的。
男人微微顿住往前迈的脚。
尧青说:“我们可以......共用一个叉子。”
也都是耐不住等候的猴急性子,等不到回家,两人就急哄哄地拆了蛋糕盒,窝到旁边一个铁皮棚子里,吃起了蛋糕。
棚子是邻居家用来堆放杂物用的,各种乱七八糟叠在一起,可供避身的面积极度有限。
刘景浩与尧青蹲在棚子一角,肩膀挨着肩膀,仰头看上头纷纷落下的雪。
尧青手里捧着一块奶油蛋糕,用叉子刮蹭着泡沫盘里的剩余奶油,将它们拢成一个小球,用叉子挑起来,递到了男人嘴边。
刘景浩瞅着雪,水到渠成地抿下那口奶油,趁着旁边人傻笑的功夫,一口亲了回去。
“你干嘛.....”尧青羞煞地抹着脸上的奶油,往里缩了缩,怪不好意思。
刘景浩说:“亲你咯,怎么,不给亲?”
“没有......”尧青将头低下,默默咀着塑料叉子,耳根一路红到鬓底。
“今年冬天真是撞了邪,真他妈冷。”男人掏出一根烟,正要点上,见某人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又将烟塞了回去。
尧青怯怯道:“少抽点,抽烟不好。”
“心疼我?”刘景浩半凶半笑,“我就抽,你能拿我怎么样?”
“那我就离你远一点。”尧青不吃他这一套。
“以后还在我面前装不装?”男人伸手将他搂到怀中,一口含住他耳朵,“外表哈士奇,内心小柯基。”
“谁外表哈士奇,你才是小柯基。”尧青故作扭捏地扭了扭上肢,蹭得男人的脸更红了。
“你就是小柯基,尧柯基,尧柯基尧柯基尧柯基.......”
“幼稚。”
尧青捶了他一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雪渐渐停了。
两人吃完蛋糕,又在棚子下抱了会,为了这个迟来的拥抱,刘景浩不比尧青等得更加焦心。
而当他再次将人拥入怀中时,却不再是从前那样的雀跃与激动,取而代之的是历经铅华后的平淡与本真。
他对待尧青的拥抱,就像是在等待一个睡前的晚安吻。
他不再憧憬欣喜,因为他知道,那个吻迟早要来。
北京的冬夜比荆川还要漫长,男人摁灭房中最后一盏灯,敞开棉衣,掀被躺进被窝中。
“弹簧床会不会小?”刘景浩摆正枕头,见尧青全神贯注地抠着墙面上的海报,那是他高中时最爱的球星梅西,十六岁的刘景浩幻想踢出全亚洲。
久经时光的炖煮,“梅西”早已斑驳脱色。一大截身体随墙皮掉落,尧青用手抠着残余的纸末儿。
忽地一瞬,一只大手如鹰爪般将他的手握住,贴在了一块梆硬的胸肌上。
心跳如火。
“你知道吗?《意乱情迷》的英译是doublefixation,我的翻译是火山爆发。”
黑暗里,尧青眨了眨眼,一抹水光掠过,别样的玲珑。
窗外细雪纷扬,男人拉着他的手,任寂静中心跳声蔓延。
尧青问:“你看过《意乱情迷》吗?一部电影。”
“没有。”刘景浩如实禀告,他的尧青总是这样,美丽、脆弱、伤感而富有诗意。
他不该为人,该做画里的一抹魂,就这样静静地被人怜爱与欣赏,如此,也不必经历人间如此磋磨。
尧青动了动手指,捋着男人一小撮儿灿金色的胸毛,柔柔道:“不怕你笑话,我小时候跟我爸睡一张床,也发现他身上有许多毛。他对我说,小尧尧,快长大吧,长大了,你也会长出这些可爱的小毛毛。我说,小毛毛长在身上,会不会很痒,他说不会,但未来跟你抱在一起的那个人,一定会很痒。”
刘景浩握住他的手,一脸温笑地说:“那你痒吗?”
尧青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被子里。
男人坐起身子,将某人摁入怀中,哑着嗓道:“你是身痒,我是心痒。”
你痒我也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