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暮夕这一拂尘甩的,既不张扬、又令人无法忽视——拂尘这东西,就两种人甩让人不敢忽视,一是道人,一是太监。
太监甩拂尘甩的是一份颐指气使;道士甩拂尘,甩得却是超凡脱俗。
“哦?道长是说……”张知县称呼对方为“道长”,表达尊重。
“贫道相信县衙一定能审出证据。”南暮夕神情那叫一个坦然、加理所当然。
现学现卖、活学活用,南暮夕把代晓初说过的话稍作改动便脱口而出。
代晓初非常赞赏地看了南暮夕一眼。
说实话,当初丹鼎观观主让代晓初带上南暮夕一起时,代晓初心里还不高兴来着。
因为代晓初与泰山上的道观打了两三年交道,对各道观情况都有所了解,也认识这个长成麻杆的病秧子。
在代晓初眼里,这就是一个被照顾得很好的、头脑简单的“傻白甜”,让他跟着自己,与帮别人带孩子有啥区别?
不过,丹鼎观的观主有说过,若是代晓初能拓展道教用品的销售渠道,丹鼎观可以投资,看在钱的份儿上,代晓初才答应带着南暮夕。
再有,南暮夕毕竟不是小孩子,就算啥也不懂,至少也会学话,跟在代晓初身边与什么人谈判、谈判内容如何,至少能给观主学明白。
如果观主真的打算投资,那么在她身边派个“观察员”也是合理,至少得了解行情,不能仅凭代晓初一个人空口白牙随便几句话就给她拿银子。
但这个“傻白甜”可是真给她惊喜了。
这家伙确实啥也不懂,但他实在聪明,什么事看看、想想就能明白,就算想不明白,代晓初一两句话点拨一下,也就了然。
总之,学习能力超强。
而且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全心全意相信代晓初,喜代晓初之所喜,恶代晓初之所恶,就连代晓初说哪家包子不好吃,南暮夕吃得再香也马上放下,坚决认定这包子确实不好吃。
今天也是一样,当代晓初对代家夫妻表现出厌恶,南暮夕马上就把人揍一顿,此刻更是,直接在知县面前给代家扣上一顶“与四个贼人有勾结”的帽子。
代晓初马上点头并大声赞同:“对,贫道也是这么认为!他们甚至煽动村人冒犯我恩人一家。”
张知县皱了皱眉头。
刚才想到鲍家人、尤其是李蔚珏的才华和影响力,他确实心里上有些偏向代晓初。
但代晓初的表现令他不悦。
即便代晓初穿着道袍,她也不过是个女子,既是女子,她今日的行为便有些咄咄逼人。
首先,她一见到张知县便又是报案又是告状的,明明身边有鲍魁和与她同行的南暮夕,她却非要自己与张知县对话,她以为她是谁?太目中无人了吧?
第二,作为一个女人,抢在男人之前说话就罢了,还丝毫没有对官衙的敬畏、没有对他这个官员的敬畏,无论从神态、语气还是措辞上,都不卑不亢,与一地父母官讲话完全没有一丝谦卑。
别说她一个女子,满大街看看,就算是男子,见到父母官都不敢目光直视,连腰杆都不敢站直。
客观来说,代晓初并未咄咄逼人,可一个女子敢与男子平等对话,在这封建时代,那就是咄咄逼人,就是会引起男性的反感。
尤其在南暮夕刚说一句话就被她打断后,在张成看来,代晓初就是打断了南暮夕的话,因为南暮夕这半天只才说了一句话,所以张知县更为反感。
南暮夕没看出张成皱眉的真正心理,他以为对方对他们的话的有所怀疑,正要再说几句以强化他的论点,却听门口差役禀报:“大人,黄县丞来了。”
黄县丞看起来风尘仆仆,手里拿着个布封,那是用来装纸张的文件袋,站在门口,等待张知县召唤。
“老黄,进来。”张成直接让人进来,刚才不是说两位道士想与黄家书铺有所合作么,正好,让他们当他的面说说,也好听听怎么个合作法。
总不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让黄县丞做了什么动作,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虽说黄县丞是张知县亲手从主簿位置提拔上来的,但在张知县还没有得到能够晋升的消息前,他得提防着下属们动作太多,把自己架空。
“大人,下官回来了,您吩咐的事下官都已记录在这里,另外还得到其他消息,也写在里面了。”黄县丞双手递上文件袋。
黄县丞一进二堂就看到李蔚珏一家人了,但先公后私,他只能目不斜视,打算禀明事情就走,回头再找李蔚珏聊天。
黄县丞这阵子很忙,一直都在全县各处出公差。
越到年底,事情越多。
随着进入隆冬,各地均有不同程度的灾情,有的地方降雪严重,许多房屋垮塌;有的地方大批牲畜被冻死;有些河段的堤坝因水体结冰,冰体膨胀对堤坝造成推力而产生变形、甚至破裂……
总之,黄县丞马不停蹄各处游走,不但要记录那些问题,还要就地组织人力进行互助、抢修甚至是向当地乡绅化缘等等。
这些内容都汇报在呈给张知县的文件里,但张知县从文件袋里抽出文件打算粗略浏览一下时,放在最上面的却不是这些内容,而且,上面有四个字直接进入张成眼中——蛇仙显灵。
“这是什么?”张成直接把最上面那张纸单拿出来,直接指着“蛇仙显灵”四个字问黄县丞。
黄县丞以为交了文件会被知县大人打发出去,毕竟张知县此时正有事,没想到对方直接发问。
不过一想到鲍家正好与这事有关,而张知县似乎也不在意被外人听到,那就应该不必另找时间汇报,所以回道:
“大人,因下官在下面乡镇向一些乡绅富户筹集钱粮,为了让他们能心平气和听从安排,所以下官得做出表率;
下官对他们说知县大人带领县衙全体捐款,为赈灾济民尽一份力,所以在安排完公务后,下官又去了趟府城书铺查账,派人把这两个月的收入都以县衙的名义送到灾区去,大人,咱县衙捐出100两……”
“说重点。”张成不得不打断黄县丞。
黄县丞当然知道什么是重点,但他不是想让张成知道自己为了全县百姓能安稳过冬而自掏腰包了嘛。
做好事得留名呀!
工作积极努力得让上司知道呀!
最关键是——钱扔出去得能听到响儿啊,张大人,您听见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