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翌日,沈知窈早早地就让春桃收拾好了去泡温泉需要用的东西,她也起了个大早,等她穿戴好了衣服用过早膳之后,外头飘起了细雪。

秋梧给沈知窈打伞,看着空中落下的雪花,她隐隐有些担忧道:“夫人,这样的天气咱们还要去吗?”

“与武安侯夫人说好,倒是不好失约,眼下只是小雪罢了,想来不碍事的。”

说罢沈知窈抬头看了一下灰蒙蒙的天空,远处的天空黑成了一块浓黑的墨点,她想着从京城到平墨山也就差不多两个时辰的路程,这大雪应该在会在她们抵达武安侯府的庄子上后才会下。

知道沈知窈打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秋梧和春桃也只好不再劝她,只是她们不知道沈知窈还是留了个心眼,让院里的珠儿去同墨砚说了沈知窈要同武安侯夫人去一趟平墨山,大概三日后会回来。

毕竟昨天顾三和赵氏见她要将一半的嫁妆捐出去,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上门找她了,要不是沈知窈没将这两个人放在眼里,不会轻易让这两人拿捏,不然这两个人估计早就掏空了她的嫁妆。

到了侯府的正门,沈知窈发现武安侯府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本以为自己起得已经是够早了,哪里知道谢夫人比她还早。

她面上挂了笑容,走上前去道:“谢夫人来的这样,倒是让你久等了。”

说话间武安侯府的马车帘子已经被人从里面掀开了,露出来的脸不是丫鬟,确实傅滢的脸。

“是我跟谢姨来得早了些,我母亲让我去谢姨的庄子上的温泉泉眼处去一些水回来,所以便让我跟着谢姨一道去庄子上,顺便也存了让我出去散心的心思。”

傅滢跟章鸿志和离也不过才两个月左右,英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见傅滢甚少出门,便总是让傅凝拉着她出去走走,只是最近傅凝似乎有什么事情在身上,每次出门都是自己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

世子夫人见傅滢总是把自己关在房中,于是才想出各种办法让傅滢出去,只是世子夫人相熟的人不多,信得过的人也就是武安侯夫人,于是逮着谢夫人一顿薅。

这也是傅滢无奈的地方,因着有时候谢伏殊在侯府还会遇见,主要是如果没有发生赵茵和章鸿志的事情前,她还觉得没什么,经过那件事情后,他们二人一见面总让傅滢有点尴尬。

奈何母亲总是喜欢让她往武安侯府跑,让她代替自己去看望谢夫人。

沈知窈本来以为去泡温泉的只有自己和谢夫人,没想到先还能看见傅滢,沈知窈对傅家的姐妹有好感,想着泡温泉的时候还能同傅滢一个汤池,这样自己就不会无聊了。

她笑着同坐在里面的谢夫人问了好,然后诚心邀请傅滢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结果被傅滢婉拒了。

她丧着一张脸坐上了自己的马车,临行前回头看了一眼宣平侯府大门的牌子,她近来总有种感觉,好像她就快要离开宣平候府,只是一想到有天会离开这里,她的心里倒像是缺了一块什么似的,空落落的。

离开宣平候府对她来说是好事,毕竟她跟妯娌不合,跟婆母也不合,她没什么舍不得的,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秋捂见沈知窈心情不佳,以为是天气沉闷的缘故,只好变着法子想要逗她开心,说着近日来她听见的京中有趣的大小事,只是她说得口都干了,仍旧不见沈知窈笑一下,倒是旁边的春桃很给面子的笑了笑。

见春桃没心没肺地笑着,秋捂拿着胳膊肘碰了一下春桃,示意她别笑了,春桃这才看向情绪依旧不怎么高的沈知窈。

她凑到秋捂耳边小声地跟她咬耳朵:“夫人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秋捂想起那晚五公子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来过枕流院,甚至在夫人感染了风寒的时候也不见来,莫不是那晚夫人和五公子之间产生了什么矛盾?

似乎才道秋捂心中所想,未等她开口,春桃又小声道:“莫非是夫人和公子闹矛盾了?”

说完之后春桃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对的,她抬眼去看沈知窈,发现她正在无聊地剥着手中的葡萄。

别看沈知窈在剥着葡萄,其实她的思绪早就飘得老远了,她将侯府上上下下的人和物都想了一遍,也没有想同自己到底在失落什么。

直到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她一个没拿稳,刚剥好的葡萄肉掉到了毛毯上,如果不是秋捂抬手去扶了她一下,她刚刚怕是要狠狠地撞到车壁上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春桃掀开马车的帘子问车夫,“要是夫人受伤了拿你是问!”

已经出了京城,春桃外面的草木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外面的天色似乎也越来越暗,像是风雪来临的前兆。

而原本走在他们前头的武安侯府的马车已经看不见,风吹得春桃的脸有些生疼,她心里生气一股不详的预感。

那车夫听见春桃的呵斥声,吓得缩了缩脖子,只得战战兢兢地回答:“这马车的车轱辘陷进了坑里,这个坑被雪覆盖了,小的一时没注意到。”

坐在里面的沈知窈听着车夫的话,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为什么前头走着的武安侯府的马车没有陷进去这个坑,反而是她们的马车却陷了进去?

她掀开车窗的帘子,发现马车如今停在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周围没有人烟,除了寒风呼啸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什么活物的痕迹。

看着外面逐渐变暗的天色,春桃心里有些焦急,她只得回头对沈知窈道:“夫人,这车轱辘陷进了坑里面,怕是车夫一人没有办法将马车拉住来,我和秋捂下去帮忙推一下?”

沈知窈没有想那么多,便对着秋捂道:“你去帮着些,你们二人多穿一件衣服再出去。”

若是这马车一直陷在这里也不好,眼下隐约有要下大雪的征兆,她们不能在这里耽误太久。

秋捂听了沈知窈的话,和春桃一起将厚厚的棉外衣套上了,才下了马车,然后二人绕到马车的后面开始帮着一起推车。

车夫在前面用力的挥舞着鞭子抽马车前的三匹马,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在秋捂和春桃大汗淋漓的时候,马车终于动了。

只是还未等她们二人高兴,就见这车轱辘出了泥坑之后并未停下来,而是以更快的速度往前跑了。

“夫人!”

“站住,快停下!”

秋捂和春桃见马车一直往前跑,并未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才反应过来她们中计了,追这马车跑出去了二里地的俩人停下脚步气喘吁吁。

春桃急得都快哭了:“怎么秋捂姐姐,夫人还在车上,那车夫想来是生出了什么不轨之心,若是夫人,若是夫人有个好歹,那可如何是好啊!”

秋捂扶着双膝喘了几口气,她自小生在平墨山附近,看了看周围的景物,她当下做了决断:“这里离平墨山不远了,我们现在赶紧赶去武安侯府的庄子上,告知谢夫人我们夫人出事了,谢夫人那边带了一些人马,说不定还能快些找到夫人!”

“那我们快点去找谢夫人!”

这边本来还在马车里好好坐着的沈知窈,突然被车夫不知道连人带着马车不知赶往了哪里,她当下就肯定这件事情跟赵氏和顾三二人脱不了干系,她被急速行走的马车晃得在车厢内左摇右摆。

可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要冷静下来,她对着外面的车夫喊道:“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你现在停下来我还能不追究你的责任,若是今天我没有死,我定会让你后悔现在做的事情!”

了解沈知窈如顾谌,知道她说的话从来都是真的,尤其是对待那些想要伤害她的人,可这马车夫偏偏不听她的话,想着她一个弱女子能做出什么厉害的事情来,于是只不屑的一笑,继续低头赶着马匹。

这马车走的太快了,影七一直跟着沈知窈,直到车夫带着沈知窈一路疾驰她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虽然轻功挺好的,但是跟三匹马比起来还是稍微逊色了些,她就喘了一下气的功夫,马车就不见了踪影。

她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短笛,然后对着天空吹响了,没过一会儿就有一只老鹰盘旋在她的头顶上方,等她收了短笛的尾音,那只老鹰便飞身下来乖巧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影七伸手摸了摸老鹰的头,对着它那双锐利的眼睛道:“快去告诉影五,平墨山,找主子来救夫人。”

她话刚说完,那只老鹰似乎听懂了她的话,很快又重新飞上苍穹,很快就消失在了天际。

影七知道影五的效率,转身继续跟着车辙的印子一路追寻。

在距离沈知窈放话一炷香之后,她感觉到这马车始终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于是发了狠从头上拔了一根金钗磨了磨,磨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便握着大约有三寸长,尖锐的金钗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夹带着雨雪的寒风扑在沈知窈的脸上,她顾不上刺痛的脸颊,双眼死死地盯着坐在前头赶路的车夫,就在车夫似乎发现了她,正要换转头的时候,一根金色的簪子斜插入了他的喉咙中。

在他惊惧的目光中,沈知窈加深了受伤的力度。

整根金钗没入了车夫的喉咙,鲜血流了她一手,沈知窈面无表情地拿出帕子擦了擦满是鲜血的手心。

被耳边呼啸的寒风吹得有些麻木,她一脚将已经气绝的车夫踢下了马车,然后学着车夫的样子伸手攥住缰绳,直到她双手的掌心被磨破了皮才让那三匹马停了下来。

只是这带着马车的三匹马似乎收了惊吓,在她强迫它们停下来的时候带着她闯进了一处密林。

此时天上的雪越下越大,沈知窈只得躲进了车厢里面,在这种深山密林里面,听说会有猛兽出没。

只是她身上并没有防身工具,她裹紧身上的衣服所在车厢的一角,只期盼着秋捂和春桃搬救兵来找她。

她现在唯一能相信的就是自己的这两个丫鬟了,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这里面等人来。

山里的温度骤降,沈知窈身上的穿得衣物勉强能够抵御一阵子的寒冷,若是到了夜晚气温再往下降,她怕是不知道能不能撑这么久,要是让她现在下去寻路,她宁愿自己呆在车厢里面等人来救她。

沈知窈靠着车壁缩成了一团,她呼出的气息成了一团白雾,她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渐渐的她慢慢地睡着了。

大雪早就覆盖了车辙的印子,两个时辰后带着人来寻找的春桃和秋捂只能看着周遭白茫茫的一片红了眼,天上还下着雪,跟着在她们身后的武安侯府的侍卫头子李磐只好安慰她们:“这里离平墨山不远,说不定那车夫带着你们夫人到那边的小镇落了脚,不如去平墨山附近的镇上寻找?”

秋捂有些犹豫,她想了一下还是对着那侍卫道:“再往前找找吧,真找不到再去镇子上找!”

这时一个侍卫从前面跑着回来了:“前面发现一具尸体!”

这李磐听了立马带着人往那边走去,而秋捂和春桃的心跳都要跳到嗓子眼去了,她们二人胆战心惊地跟了过去。

“是侯府的马车夫!”

春桃惊呼出声,这马车夫正是带着夫人跑掉的那个,只是为什么他死在了这里?

那夫人呢?

又侍卫看见了车夫脖子上插着的一根簪子,他用力的将簪子拔了出来,然后递给李磐。

秋捂认出了这是沈知窈今天头上戴着的簪子,她惊喜道:“这是夫人的簪子,莫非是夫人驾着马车逃了?”

“可是,咱们的夫人并不会骑马,又如何会驾马车呢?”

“夫人一定就在附近,有劳各位大哥请在四周帮我们找找!”

听了秋捂的话,那李磐便命令手下五六人分散了开始找人,秋捂和春桃也跟着往不同的方向找人。

只是她们在车夫尸体的周围找寻了许久也没又没有看到任何的踪迹,眼看着天已经黑了下来,风雪吹得众人的脸生疼。

李磐只好对着秋捂道:“天黑了,想来要找到顾夫人会更加的难,眼下兄弟们都还饿着肚子,不如我们先在此处歇息一下,再接着找?”

毕竟这些侍卫都是武安侯府的人,而且他们也确实陪着自己找寻了这么久,春桃也是一下午都没有吃东西和休息。

秋捂看了一眼脸被冻得通红的春桃,只好勉强道:“那便在此处休息一下,我不饿,我继续往前找一找。”

见她要一个姑娘去找人,李磐只好将她拦下,严肃地对她说道:“秋捂姑娘,这里平时人烟稀少,恐怕会有野兽出没,你最好还是同我们呆在一处比较安全。”

他这话刚说完,秋捂就听见远处传来野兽的吼叫声,这一声听得她心都要揪起来了。

她面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她已经急得要哭出来了,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她上前握住李磐的手言辞恳切道:“李大哥,求求你们尽快去找夫人!”

突然被秋捂握着自己的手,李磐吓得忙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只得红着脸满口答应,立马那几个侍卫吃过干粮了就立刻去寻人。

沈知窈是被这一声野兽的吼叫声给吓醒的,周围一片漆黑,她锤了锤有些发麻的腿,听着外面有些躁动的马蹄声。

野兽声时不时从远处传来,沈知窈感受着身上的寒冷,只是她不敢走出这车厢外,同时也害怕她的血腥味会引来野兽。

那三匹马被沈知窈拴在了树干上,因着没有被喂,加上跑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它们现在已经有些精疲力尽的意思。

而且就算沈知窈想要赶着它们走出这山林也不大可能,毕竟她是误闯进来的,并不认识路,最重要的是她也不会赶马。

能够让这马车停下来已经是她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

沈知窈安静地等在车厢内,或许今晚她就会被野兽吃掉也不一定,只是一想到自己今晚可能会死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她就下意识的害怕。

远处野兽的嚎叫声越来越近,沈知窈听清楚了那是狼嚎的声音,而且听着还不止一头,最少有三四头的狼!

车厢里面没有可以防身的武器,她的簪子对付一个注意力不在她身上的车夫还可以,若是说拿来对付一群狼,那只怕是笑话。

车厢外面的三匹马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的靠近,鼻孔的喷气声大到传进了车厢里面。

狼嚎的声音越来越近,沈知窈知道狼怕火,可是她翻遍了车厢也没有找到火折子,想来是秋捂她们并未带上。

因为平墨山离京城比不远,半天的时间就能赶到,所以车上不仅没有火折子这种在野外露营需要用的东西,就连用来果腹的点心也没有。

顶着风雪,沈知窈掀开了帘子的一角,然后就看见十几丈远的距离发着星星点点的绿光。

是狼的眼睛,她算着大概有七八头的狼。

沈知窈放下帘子,退回到了车厢的角落里,她无力的拢着衣襟靠着车壁,双手紧紧地抱着双腿,饥寒交迫的情况下,加上不远处那群狼,她的内心生出了无边的恐惧。

微微颤抖地伸手将头上的另一根簪子拔了出来,她紧紧握着那根冰冷的簪子,只是她已经感觉不到那簪子的凉意。

外面静默了许久,沈知窈就在车厢里面等着狼群的靠近,她在想外面的三匹马够不够那几头狼吃的,或许那些狼吃了那马儿就不会吃她了。

外头突然有了动静,沈知窈仿佛能听见狼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以及她心跳如雷的声音,马突然嘶鸣出声。

是有一匹狼靠近了马车,那狼似乎问到了车厢里面的血腥味,它原本放在马身上的眼睛转向了车厢,隔着一道车帘,沈知窈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

只是这根簪子对于她来说不过是螳臂当车,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听见狼嚎的声音逐渐靠近车厢,有那么一瞬间,她生了死意,只是一想到沈父沈母还有沈熠,她又有些不太想死。

突然的,她的脑中出现顾昭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什么给捏住了一般,沈知窈将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感受着里头快速跳动的心,她一瞬间有些茫然。

为何会在这种紧要的关头想起顾昭?

难道她也会舍不得顾昭吗?

不容她继续去想这些事情,那边已经有狼按捺不住地袭击马匹了,马匹凄厉的嘶鸣声和狼的嚎叫声混在一起,在寂静的黑夜更显的让人心里发毛。

沈知窈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冷到不受控制了,车帘外面动了动,是有一匹狼寻着血腥味跳上了车厢前。

沈知窈听着车帘外那头狼嗅东西的声音,动了动干涸的嘴唇,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四周迹罕至,她的呼救声不仅不能喊来救兵,反而直接暴露了她在这车厢里面的事情。

车厢外面的狼嗅着血腥味,灵敏的鼻子告诉它里面正是味道的来源,它猛的拱开了车帘,然后跟里面的沈知窈的对上了。

夜色漆黑,沈知窈只对上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她的身体下意识轻颤了一下,与面对着她一动不动的狼慢慢耗着。

她知道这匹狼在审视着她,计算着她能不能对它造成威胁,而沈知窈同样也是在等着机会,心里算着自己的速度有没有这匹狼的速度快。

或许她运气好一点能伤到这狼,但是外面不止这一头狼,她能伤到这头狼,但是外面剩下的那几头又该如何应对。

且若是她不能一击必中,接下来这狼就会将她咬死。

好像是看穿了沈知窈的想法,这狼默默蓄了力,然后趁她一时不备的时候朝她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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