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几乎是从墙角跌下来的。
他局促不安地走上前，讪笑了两声，“王妃，早啊，好巧，你也来这里吃早点。”
走近了羊杂汤的小摊，他皱了皱鼻子，英俊的脸，缩成一团。
多么蹩脚的理由。
他明明就对羊肉的气味避之不及，却假装自己也是来吃早点的。
大约，是陆承瑾腿脚还不方便，只得派季言跟踪她。
只可惜，季言的轻功虽好，但是潜行的能力差了点，被她轻松识破。
孟清韵笑靥如花，像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对呀，这家的羊杂汤，味道特别正。”
季言喉结一紧，忙低下头，不敢看她。
多看一眼，都觉得是对王妃的冒犯。
“别傻站着，坐呀。”
孟清韵拍了拍旁边的凳子，“我请你喝羊杂汤。”
季言的肠胃，剧烈地蠕动了几下。
脸色有些发白了。
“老板，再来一碗羊杂汤！”孟清韵语气欢快地对老板喊道。
“好嘞！”
锅灶上，很快冒气了热气。
羊杂汤的香气扑面而来，孟清韵翕动鼻翼，“季言，你喜欢什么口味？”
季言像是被酷刑折磨着，声音颤抖，“我喜欢清汤的——”
“老板，多加辣椒多加醋，葱姜蒜一样也别少。”
孟清韵大声朝老板喊道。
季言：“……”
王妃这是想要了他的命吗？
让他喝羊杂汤，已经是挑战他忍耐的极限了。
再加上重口味的辣椒醋和葱姜蒜……
他怕自己喝一口，就会原地去世。
王妃折磨人的手段，果然层不出穷。
不一会儿，一碗酸辣羊杂汤端上了桌。
鲜红的浓汤，油辣椒和醋的气味，冲得季言阵阵发昏。
一个身长八尺的大男人，坐在娇小玲珑的姑娘面前，瑟瑟发抖。
“王妃，其实我不是特别饿……”
他宁可变成哑巴，也不想喝掉这碗汤。
“你叫我什么？”
孟清韵水盈盈的双眸，危险地眯起。
“王……啊不……小姑奶奶，小祖宗，活菩萨……”
季言慌忙改口。
“你的小嘴，可比穆白甜多了。”
孟清韵双手托腮，欣赏着他惶然无措的样子，“姑奶奶奖励你喝掉这碗鲜美的羊杂汤。”
季言差点就跪了。
“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他可怜巴巴地哀求道。
“那就只能怪你倒霉，碰上了陆承瑾这样的主子，姑奶奶心里不爽，就是要拿你撒气。”
孟清韵理直气壮地作恶，“自己喝，还是姑奶奶喂你喝？”
季言欲哭无泪地看着面前明眸皓齿，美如仙子，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的小姑娘。
“我自己喝……”
他用颤抖的手端起了那碗羊杂汤，像是端着一碗加了鹤顶红的毒酒。
羊杂汤的腥膻气息张牙舞爪地侵犯着他的感官，混合着辛辣酸爽的气味，还没送到嘴边，他已经要吐了。
“阿韵，是我让他来的，你不要为难他了。”
孟清韵的身后，蓦地响起了一个低哑磁性的声音。
往常听到这个声音，她会欢欣，会情不自禁地露出最明艳甜美的笑容。
现在听到这个声音，她只想下意识地逃离。
刚一动，一只温暖的大手就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把狗爪子拿开！”
男人放开了她的肩膀，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一出现，还是美得令人心悸，那张被老天爷偏爱的神颜，好像任何时候都不会黯然失色。
冷白的皮肤上，巴掌印依旧未消。
他温柔的，用含着水光的桃花眼，默默地注视着一整晚都没有离开过他梦境的妙龄少女。
“公子，你可来了！呜呜呜……”
季言像是死里逃生般，放下汤碗，就要起身。
“坐下。”
孟清韵冷睨着季言，阴恻恻地说道，“姑奶奶花钱买的羊杂汤，你想浪费？”
陆承瑾太了解小狐狸的心思了。
上一次他的身份被揭穿，小狐狸就拿穆白撒气。
这一次，轮到季言了。
季言无语凝噎，坚毅勇敢的大男人，面对一碗酸辣羊杂汤，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我替他喝。”
陆承瑾温声道。
他走路的姿势还有些别扭，显然那两针的余威未消。
没有彻底废掉他的大腿，已经是孟清韵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季言见公子为自己出头，心中感动。
可他记得，公子也不喜欢酸辣的味道。
“公子，还是我自己喝吧。”
季言大义凛然，像是要慷慨赴死一般，端起了汤碗。
“给我。”
陆承瑾命令道。
“既然你也想喝，那就再来一碗喽，何必抢着喝一碗呢？”
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孟清韵笑眯眯，和蔼可亲地眨了眨眼，“姑奶奶不差这点钱。”
季言：“……”
陆承瑾：“……”
“老板，再来一碗酸辣羊杂汤，给我使劲加辣椒和醋。”
孟清韵咬着后槽牙说，“再加一大把香菜。”
陆承瑾脊背一僵，抿了抿薄唇。
孟清韵很熟悉他的口味，这个人，特别讨厌香菜。
第三碗羊杂汤端上了桌子，老板笑得合不拢嘴。
今天生意出奇的好，来的还都是神仙似的人物。
“客官慢用，辣椒和醋，不够还可以再加，香菜也可以再加。”
闻到香菜特有的香气，陆承瑾冷白的脸，失了血色。
“请吧，靖王殿下。”
“王妃，公子他不能吃香菜。”
陆承瑾默不作声地端起碗，季言忙阻拦道。
孟清韵被他下意识的称呼给彻底惹怒，猛拍桌子道：“废什么话，你也给我喝！”
可怜兮兮的主仆二人，捏着鼻子，强行将不喜欢的味道灌进了口中。
碗一空，季言就跑到墙角，狂吐起来。
陆承瑾虽然没吐，但是脸色也难看至极。
红滋滋的油辣椒，将他的唇，浸染得晶莹薄润。
孟清韵将二人捉弄了一番，却并没有觉得很舒爽。
“姑奶奶要出城。”
孟清韵漫不经心地咬着羊肉包子说道，“吃完了就走。”
小狐狸努力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可细心的陆承瑾，早就发现了她湿红的眼眶，和微肿的眼皮。
她昨晚，一定狠狠地哭了一场。
一想到小狐狸孤独地蜷缩在一个陌生的角落哭泣，他就好想，把那梨花带雨的小脸捧在手心，将她的泪痕，一一吻干。
“是皇上下令封城的，没有皇上的圣旨，谁也出不去。”
辣椒的辛辣味还在冲撞着陆承瑾的喉咙，他一开口说话，声音哑得不行。
也显得更加可怜卑微了。
“好啊，学会拿小皇帝当令箭了？”
孟清韵生气地扔掉了手中吃了一半的包子，“叱咤风云的九皇叔，说话不好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