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初怒
还是没有留住老会计,不是梅行正没有留,也不是梅行正能留住。
老会计中了邪了,日夜睡不着觉,随着时间推移,情况越来越严重。条条老虎落马,别人笑逐颜开喜形于色,他却不言不语察言观色;只只苍蝇完蛋,别人问长问短打听乐子,他却不闻不问默默思忖;个个狡狐被掠,别人拍手称快手舞足蹈,他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着看着电视,忽然想起了报纸,听着听着广播,突然又看杂志,心不在焉心惊肉跳,偶尔静下来低头沉思默不作声。
“老屁精,又发呆,是不是又想起小窑姐儿了哈哈哈……哈哈哈……”田春燕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老会计身边,老会计丝毫没有感觉。
“没大没小,没有规矩,老夫何等人也?”老会计一脸严肃,不像原先嬉笑逗趣。
“嚯嚯嚯……还何等人也,敢说你没有嫖过小姐?假正经骗谁啊哈哈哈……”田春燕依然笑闹。
“休得胡言乱语!再敢放肆,莫怪老夫翻脸!”老会计眼镜儿后的眼珠子要跑了出来,脸色十分难看。
以前天天见面都逗笑惯了,田春燕不吃这一套,继续逗:“哎呦!你什么人啊?平时我们都这样说笑,你翻老驴脸给谁看啊!是不是窑姐儿没有伺候美啊?嫖就是嫖了,又不是一次二……”
“放你妈的狗屁,你妈才老驴脸,你妈才嫖呢?……”未等田春燕话说完,老会计勃然大怒。
“你还是人吗?说句笑话你至于吗?”田春燕有些着急,但还是努力控制自己。
“以后无论是谁,胆敢血口喷人,玷污老夫,我日他八辈儿祖宗,定当以死相搏……”老会计没有过的暴怒。
多亏圣儿第一个欢快的跑来了,拉老会计坐下,老会计余怒未消,呼呼呼的喘着大气。圣儿为他抚前胸揉后背,嘴里安慰“不着急,不着急,年龄大了不能着急了……”。
田春燕被这突如其来的老驴一个蹶子尥懵了,斜着眼瞪着这个平时卑躬屈膝的文雅懦弱的老会计,气的眼泪呼噜噜流了出来。
大娘们儿胡雄壮听到吵闹,急急跑了进来:“哎呦喂……至于吗?天天打头碰脸的,怎么还脸红脖子粗的了?我尅她妈的,真的是缺了大德了……”
田春燕气的嘴唇哆嗦,说不出来话,扭头跑了出去……
“哎呦喂……我尅他妈的,真的是缺了八辈儿德了,怎么还闹成这样了?哎呦喂,真的是冤家呀!你往哪儿跑呀?……”唠叨着叫嚷着尾随着追了出去。
艾芙赶紧去请梅行正,自己躲了起来。
梅行正进屋,老会计依然怒气冲冲,圣儿小心安抚。
“怎么回事?还有没有王法?还要不要奖金?”梅行正脸色铁青。
老会计长长喘口粗气,恨恨的喋喋不休:“她太愚蠢,太不合时宜,太混蛋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敢污蔑老夫嫖娼,她这不是想要老夫的命吗?……”
“平时不让你们胡说乱逗偏不听,都习惯成自然了,她逗笑说你嫖娼,你也可以说她,怎么还闹到如此地步?”
“行正,你可不能这样说话呀,现在是新形势新气象了啊!行正你可是个明白人呀?”老会计第一次敢反驳梅行正,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并且两眼瞪着梅行正毫无惧色:“你难道没有看看天天有老虎落马,狡狐遣返,苍蝇被拍吗?我的行正呀!我们都得该醒醒了呀!你刚才还楞敢提奖金?……”
梅行正不自觉的随便答说:“你是斯文人,笑说嫖娼也不至于大动干戈吧?”
老会计见梅行正态度如此,愣是敢跟梅行正着急了:“行正啊行正,千万不能糊涂啊!任何一个污点一个罪名都可能万劫不复呀!何况嫖娼的罪名?嫖娼是以金钱、财物为媒介,发生不正当性关系的犯法行为呀!犯法!犯法明白吗?是犯法!后果清楚吗?以前是说笑,现在就是口实,倘若传出去,你说严重不严重?如果你不好好管教,我们班子人倘若胡言乱语,我是绝对绝对不能接受的。”
“你们只是说笑,你不用这样着急和担心……”
“行正啊行正!当官以前糊涂就糊涂了,现在可不能够再糊涂呀!老人话你可以不听,良言你若不听,后果不堪设想也……”说着老会计仰天长叹,闭目摇头。
圣儿又给老会计抚揉前胸几下,轻轻溜过来,抱着梅行正右胳膊,不知道怎么样才好,侧头依偎在肩膀上,轻轻的说:“梅哥哥,千万不要和老会计着急呀……”。
“行正我还有几句话,你爱听也好,不爱听也罢,我感觉我必须得说。”老会计缓缓精神,呼出一口长长的粗气,继续说起来:“行正,你以前也确实为村、为村民干过不少的好事、不少的实事,但是以前脑袋一热拍脑门就干了的事不少,都缝补肯定也不可能了,能缝补多少缝补多少,你自己要多多动脑吧!另外用你自己钱奖励我的,我欣然接受了,我把用村里钱发给我的奖金等等不太合规的,多年来我分文未动,我自己已经开了收据收回到咱们村账了,他们几个人的你自己看着办?将来必是大问题大祸患啊!还有就是我们纯真善良的圣儿,她确实如仙女,你要早做安排,别让孩子遭受任何伤害和委屈!一定一定!最后,行正你一定更要当心赵二愣、毕寿海、大癞子等人,近期他们总来往,我知道赵二愣不知道为了什么,还到学校找过宋晴,你要早做防范。当然还找过老书记,老书记已经呆傻,应该不久于世了,不必再在意了……”
说着说着,老会计突然趴在办公桌上“闷儿……闷儿……闷儿”的抽泣着哭出了声,嘴里还不住哭诉自责:“我怎么会犯如此低级错误啊……我真是老糊涂了……我怎么可以每年上千万的白条下账啊……违规犯罪的事我怎么都做了啊……简直是罪责难逃、罪该万死啊……没法可想……没路可走啊……特别是那么多的贷款……那么多的集资……那么多的欠账……可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啊的大哭起来,悲痛到撕心裂肺。
圣儿赶紧跑过去无声安慰,随着也泪珠儿闪亮。
“老会计你放心,一切都由我负责,有什么错都是我一人的,我一定一力承担……”梅行正义气当头,言之凿凿。
老会计依旧恸哭:“我也是罪责难免呀……呜呜呜……呜呜呜……”
梅行正后来终于明白原来老会计应该是得了抑郁症了,所以就没有责怪他,更没有对他发威,而是任由他絮絮叨叨,自言自语。
事情过后没有多久,老会计就卧床不起,没有上过班。田春燕很自责,认为自己气坏的老会计,时常落泪后去看望老会计,看望后再落泪……
过了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安眠药,老会计竟然告别梅家村,驾鹤西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