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雕那天晚上匆匆逃回来之后一刻不敢停留,立刻命令己方所有人后退到显亲。
对于常军师非常过激的反应,留守北岸的众人都非常无语——他们可是听说,常雕是在渭水上看见了几个水贼就抱头鼠窜,这胆子也太小了。
什么水贼敢来打驻扎严整的军队,这不是送死吗?
不过谁让常雕官大,他们也只能垂头丧气地听命,一边派人去跟云山送信,一边按照常雕的要求拔营起寨开始撤退。
常雕多年逃跑的经验告诉他那些船肯定有问题,以他的运气不可能正好遇上一群闲的没事晚上出来摸鱼的水匪,肯定是有什么风浪。
还是先跑到显亲观察一下,如果敌人来的太多,他就直接渡过长离川,走陇山逃回关中。
如果没有敌人,他也可以说自己是战术性后退休整,显亲离渭水也没有几步路,再过来就是了。
事实证明,常雕的判断真的是非常精确。
准备给关平送信的士兵在渭水边休息了一夜,白天出发时,正好遇上了大量的敌人。
成公英拿出这一带几乎所有的渡船,从下游将士兵和战马都摆渡过来,精锐的凉州士兵倾巢而出,瞬间将没有及时逃走的士兵铁壁合围!
成公英已经知道韩遂准备舍身,他告诉麾下的凉州士兵说常雕害死韦康杨阜,再嫁祸韩遂,而韩遂的女婿云山却受到常雕的蛊惑,坚持不肯跟韩遂合作杀死常雕,韩遂为了剖白心迹,已经服毒自杀,证明他所说之事句句属实。
凉州兵各个悲愤莫名,所谓哀兵必胜,韩遂在凉州的名气和声望让他麾下的士兵都憋了一口气,决定跟敌人狠狠斗上一斗。
成公英本以为直扑渭北曹军大营之后可以截获不少粮食,让己方获得充足的补给,可万万没想到常雕直接将所有的粮食尽数搬运到了显亲,他们追之不及,又担心是不是落入圈套,随时遭到南北夹击,无奈之下,成公英也只好先虚张声势,探探常雕的底细。
他派人给在显亲的常雕送信,命令常雕立刻开城投降,或者留下所有的粮食滚蛋,如果不从,他们先打显亲,一定要常雕好看。
缩进显亲城中的常雕接到成公英的书信瑟瑟发抖,他很想按照成公英的要求留下粮食逃走,可转念一想别的都好说,留下粮食资敌这种事对自己的名声影响可太大了,他现在离光荣回家只有一步,在这时候损坏自己的名誉之前受的委屈不是全都白费了?
他琢磨一番,心道嘴上先对付过去,然后慢慢琢磨后退之事便是。
他冷哼道:
“哼,成公英居然还敢对本将如此无礼?真当本将怕他不成?我显亲城中有的是粮草,好胆子的自己来取。
不怕告诉他,我与云将军早就已经识破了他的诡计,现在正南北夹击,不日就要取他成公英的狗命,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常雕的回复让他手下众人各个大喜过望,之前他们还担心常雕这是毫无准备被迫逃到了显亲,现在看来,一切果然在常军师的掌握之中!成公英不过只是韩遂麾下一鼠辈,难道还能逆天,还能挡住云将军和常军师的前后夹击不成?
“军师,你说该如何,我等一定竭尽全力,定叫那贼人知道我们的厉害!”卢洪兴奋地说道,“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等都不惧,只要常军师一声令下,某一定全力向前,取成公英首级。”
说完,他又鬼鬼祟祟地道:
“贼人军中有人跟咱们军中的降兵是同乡,他们说起韩遂大约是已经死了,此事应该也在常军师的算计之中吗?”
韩遂死了?
韩遂死了?
这倒是出乎常雕的意料。
嘶,早知道还不如一直跟在关平那厮身边,不用他分润功劳,起码能稍稍安全一点,现在怎么被成公英这狗贼给逼成这样了?
之前关平带走了大量的兵员,常雕虽然逃了回去,可手下也不过只有两千余人,就这两千余人跟成公英手下打是绝无可能,就算坚守显亲坚城也不行。
思来想去,常雕还是惆怅地叹了一声:
“传令,放弃显亲,渡过长离川回兴国……”
“啊啊啊?”
之前还斗志昂扬的卢洪差点被自己一口气噎住,一脸迷茫地看着常雕,确认自己没有搞错。
“还,还回兴国?”
“不错,赶紧的,别让成公英发现了。
城中的粮草要尽数带走,让他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呃……”
尽管本心知道常军师是对的,但是卢洪还是不能接受。
之前利用长离川的洪泛水攻得手,那是因为兴国特别的地形,可现在从显亲过去,敌人未必会深追,同样的计策用两次也根本没有可行性,以成公英的智谋绝不会让己方遭到常雕的水攻。
呃,对了,之前的水攻造成了严重的水灾,现在搞不好兴国还是一片泽国,
“将军,这,这是何意?属下愚钝,请将军详细讲说一番。”
“哼。”常雕有些心虚,心道退到兴国之后肯定要大踏步退到陇山才安全,成公英现在的大敌肯定是关平,绝不会到陇山来抓我,这样就安全了。
这种鬼话他当然不敢多言,只能横眉冷笑道:
“此事嘛,不许多问。”
卢洪的表情明显有些落寞,他已经非常努力了,可常军师还是不肯信任他。
我,我还要怎样,我之前虽然已经犯过错,但已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我的成绩,常军师明明很信任我,为什么一到军情大事的时候就……就……
常雕看出了卢洪的落寞。
他心道自己手下这群男盗女娼的东西里面也就只有卢洪对自己忠心不二,千万不能打消了他的积极性,以后还要他给老子当牛做马呀。
想到这,常雕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平静地道:
“卢兄弟,你知道我为何什么都不肯告诉你吗?”
“呃,是,是之前在兴国的时候,我不信任常军师,所以军师……”
“胡说,常某岂是这种心胸狭隘之人?”常雕板着脸冷笑道,“我这是在历练你啊。”
“啊?”卢洪先是一惊,随即大喜,“军师是说,是说……”
“哼,不错。当年我在曹将军麾下时不过是一个护卫,其他护卫为何没有如我一般受到重用?那就是因为我擅长看曹将军用兵,这才将军中一切看得真切,远非常人可比。”
他拍了拍卢洪的肩膀,见卢洪目瞪口呆,眼中又隐隐有些期待,微笑着道:
“我刚刚手掌校事的时候就知道卢兄弟是能接掌此事之人,所以一直不愿意说的太细,好让卢兄弟能自己体会。
嘿,若是我时时说事事说,你所有的事情都要问我,以后我不做将军,将校事交给你,我又如何能放心?
这校事之事,首重就是一个隐秘,如果你能发现我隐藏诸事,那你就是接掌校事的不二人选,以后坐上将军之位简直是轻而易举,若真有那一日,我也能解甲归田,不再行此隐秘诡谲之事了。”
卢洪心中轰的一声,双目立刻泪光充盈,怔怔地流下了两行清泪。
原来如此啊,原来常军师一直都在辛苦栽培我!
我这样出身的人,也能当将军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卢洪的声音已经有些更咽,他颤声道:
“多谢军师栽培,多谢军师栽培!我一定不辜负军师厚爱,我一定不辜负军师的厚爱。”
“去吧。”常雕悠然道,“全军退入陇山,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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