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定有蹊跷,诸位不可莽撞中了他人奸计。”
快先行见有盟主牧远参杂其中,想是打不起来了,做起了和事佬。
三位君子都君子起来,劝解道:“我们也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还是不要冲动为好。”
真虚道长仔细看了看快先行,怒喝道:“你可真会做好人啊,当日在你堡中,为何要放走那黑衣人?”
快先行若无其事道:“道长,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那日大伙看得清楚,是那黑衣人功夫太高,我本想帮你却未能帮上,你该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真虚道长状告不成,反被咬了一口,于己也无任何实据,只能作罢。
“我看此事暂且搁置,待到神剑开光之时自会水落石出。”
牧远心想,不论这人是谁,邀集于此的群豪少说也有上千人,能耐再大还能将这么多人一齐灭了不成?
“我们且听盟主一言。”
诸人心想,即是盟主发话,那便等上一会不迟,料这老道也跑不了,到时看他如何狡辩。
盟主牧远压了压手,示意无事,各派弟子复回座位。
莫少言转念笑道:“道长一生清贫,此来怎舍得不惜重金接下请柬而来?莫不是走了幕少侠这层关系?”
幕南山奇道:“真虚道长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可走?莫城主说话真是莫名其妙。”
他本是实话实说,可听在真虚道长耳里却大不舒服,不知他是话里藏话。
“唉,幕少侠此言差矣,你不知小张仪幕云游乃认作真虚道长为爷爷了么?即是他爷爷,你也可趁机结识高人,这样一来你的大仇不就更有指望了嘛。”
莫少言语言跳跃,已然将小张仪当做了南山哥哥,再以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了他身上。
南山听了怒火中烧:“莫城主,你这是没喝到美酒便已醉得胡言乱语不分东西了。我幕家和那小人小张仪又有什么关系,更与真虚道长何关?酒可以乱抢,话可不能乱说。”
莫少言用意已到,摇着扇子微微一笑。
“怎地,和我有关系你觉得丢人?小张仪当日以众人之面跪我叫爷爷也不觉得丢人。你说他是小人,我偏喜欢这种视规矩为粪土的小人。你恐避之不及,是怕认他做了哥哥没了名声,还是怕他以幕家后人的身份和你争夺神剑啊?”
真虚道长听南山第一次说与自己没有关系便听来不舒服,这次又听他说与自己无关更是有了怒意。诚然事实如此,可总觉得不是那么个意思。
他这一言正中南山下怀,登时面色铁青,支支吾吾道:“道长若是看得起,在下叫你一声爷爷便是。”
“不必了,老道受之不起,还是小张仪这样的小人叫起来舒服。你是名门之后嘛,多少是有骨气要面子的。我不会让你为难,也高攀不起。”
真虚道长扭头一边,各自不快。
“唉,道长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方才莫城主只是疑虑你为何如此阔绰。决计没有挑拨你和幕少侠关系之意,对吧,莫城主?”
柳回舟冲着莫少言微微一笑。
莫少言扇子一收,不作回应。
南山望着这几人勾心斗角的样子,一阵厌恶。
快先行与诸人一样只冷眼旁观。
“哪里那么麻烦,要什么请柬,直接走后门便是了。”
真虚道长摆了摆手道。
“后门?”
众人疑惑什么是后门?
真虚道长转身向后指了指:“其实往哪走后门都不用排队,只不过有两个小和尚在那守着。”
诸人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不觉相顾骇然,只见两名小和尚已倒在了假山后院的门前,无声无息。
苏客喝道:“臭道士,你好狠,为了省钱,连后门的知客僧都不放过。”
“大惊小怪,躺地上便是死了么?我无过是点了二人的昏睡穴而已。”
柳回舟奇道:“你既倚仗自己功夫了得却不如直接翻墙来的利索,何故还要绕后门而入多此一举。”
“此言差矣,这进门之法进之不同,意义便天差地别。以大门而入者为客,普普通通,翻墙而入者乃为贼,有失道义,唯自后门而入者,乃是上宾,由此而入方显身份。”
真虚道长说着自己的歪理邪说,以走后门为荣,不以反耻,是为有能之人才可自后门而入。
南山听了此言心下不悦,俨然把自己师门贬成了藏污纳垢之所。虽然他和盟主牧远都是不必接请柬不必排队直接自后门而进的。
一些个和南隐寺私交要好的朋友也是自后门而进,确然有彰显身份之嫌,但也不容他这般瞎三话四,当即回腔道:“今日众位英雄此来可不是听你讲这歪门邪道的,这里乃是佛门,不是你道观,道长请你自重。”
自来佛道两家互争雄长,空悟禅师觉得真虚道长一干人,失了道家风骨,凡事过于计较。
真虚道长则觉得空悟禅师太过势利,完全没了佛家淡泊名利的出世精神。由此他们也总是针锋相对互有怨怼之心。
显然双方都差了些修为度量,其实两家道本一源,殊途同归,只在处理世间之事上发生了角度偏差而已,哪里有谁对谁错了?
“来者是客,大家莫作口舌之辩,以免伤了和气,道长请。”
牧远这盟主在各派间大都是充当调和作用的,谁也不偏袒,即是被南隐寺引为贵宾亦不改其作风,委实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了。
真虚道长很是欣赏牧远刚正不阿的为人,给了几分薄面,加个凳子依在他和快先行之间坐下。
本是颇为拥挤的诸人在真虚道长入坐后更是双肩靠到了一起密不透风。
邻桌的各派弟子却是落得空闲,好不自在。
毕竟这些都是武林中没不开面子的大人物,谁也不想屈居下桌。
嘴上都是说着不计繁文缛节不分尊卑高下,谁又能都像那小人小张仪一样真心甘下,处众人之所恶?
待得诸人拥挤落座,沉语片刻,几名小和尚排菜上桌。
“各位施主乞谅,本寺清规不得荤食。然得禅师特许,为各位豪侠添荤菜一道,素菜八道,米饭管饱。”
众人心想寺中忌荤乃是意料之中,殊不知还多出一荤,那是意外之喜,不怒反要感念禅师对自己过于照顾了。
足见久旱逢甘霖的道理并不在于甘霖,而是久旱之故,哪怕你在久旱之地撒泡尿,那都要成为甘霖对你感恩戴德的。
然在那感恩戴德的荤菜上桌之时,小和尚脚下一滑,一大盘鸡肉洒落在地,大打折扣,只留下最后一条鸡腿在盘中。
“罪过,罪过,各位施主乞谅。”
此时蹲在凳上的那条县老爷之狗跳来饱餐一顿,这也是花了大价钱入寺的,招待规格自也与客人无异,毕竟众生平等嘛。
“这也太抠门了吧,这么多人就这点菜?”
苏客抱怨起来。
“不是还有米饭管饱么,我们来此也不是为了这些,只为一瞻神剑风采。有若这满桌素菜之中只留了这一条鸡腿让所有人眼馋。”
肃青山使了个眼色,柳回舟和苏客同时将筷子递了过去。
莫少言起身用筷子格在二人之前微微笑道:“神剑乃非凡夫所有,二位也该去去油腥,让我这体瘦之人补补。”
他们已然将这块盘中大肉当成了神剑,桌上已展开争夺之势。
真虚道长不由分说倏地筷子直接插入挑起鸡腿,笑呵呵道:“这回可不能漏了我。”
他本无意什么神剑,只受邀来此凑热闹好玩,纯属搅局。
“你们这就无礼了,怎么说人家幕少侠也是这神剑主人,也该让他本人先试试火候才是。这么强取豪夺看着可不甚雅观。”
快先行扫了一圈群豪,嘿嘿笑道。
“你也不必假仁假义,大家心知肚明,请柬中说的清楚,凡是受邀贵客皆可以武夺剑,由能者保管。要不谁也不会花大价钱接下请柬,倘若空谈道义,想来快兄弟也未必肯来。”
无命抱着二胡嘴角含笑。
“既然众位都是来夺剑的,不妨撕下面具,但拿出本事来就行。”
南山受不了这群人道貌岸然,既想夺剑又要顾念什么道义的丑态,甚是鄙夷的怒道。
“对,什么观剑,都是来夺剑的,讲的再冠冕堂皇也掩饰不了强盗本质。幕少侠若是有心物归原主,我肃某愿助你一臂之力。”
肃青山言罢,右手搭在了无命肩头,无命心下一凛,只觉一股暖流自左肩传至膻中气海,若不导出,势必要受内伤。这家伙不声不响委实阴险至极,万不防会突然出手,要报自己被羞辱之仇。
无命不敢将这股真气停留,沿着膻中气海导入右肩,走手太阴肺经脉,流经云门,中府,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太渊,鱼际,再到大拇指的少商穴。直接伸手扣在了无伤的左肩头上。
无伤嘿嘿一笑:“那就让我们也来助你一臂之力。”
随即出手搭在了无痕左肩上。
无痕再出手压在南山肩头。
南山受了这几人的真气层层叠来,有若一道道海浪一头高过一头一齐向他胸口涌来。
南山镇于原地,端正了身子,不想牵连旁人,想自我化解,可哪里能和这几人的真气相抗?双手自下拖住板桌,桌面的菜盘也被震得不住跳动。
这群人个个心狠手辣,欲在神剑之前便先解决几个竞争对手,扫除障碍。
一旁的牧远见南山憋的脖子粗红,再不化解恐有性命之忧。
当即左手压在南山右肩肩头的肩井穴上,将他膻中气海积聚的真气沿着自己左臂再入气海,试图自己来化解。
南山立时松了一口气,得知是盟主替自己解围,心中感激照面点头致谢。
牧远之所以对南山如此照顾,除了一副侠肝义胆外,更与其父幕青松大有渊源。
幕青松在世之时和牧远私交甚密,为此也落人口实。
朝廷以其勾结武林势力图谋不轨为由,以封赏之名将这神剑在幕府的消息放出。
一招借刀杀人,也为朝廷免去了忧虑之心,是以牧远至今也对幕将军之死心有所愧,也无颜面再提昔年旧事。
真虚道长瞧着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大觉有趣,怎的到了自己这里便断了?
玩性一起笑嘻嘻道:“你们在玩接力吗,算我一个。”
说罢伸左掌捏在牧远右肩,那数道真气立时自牧远膻中气海导出。
真虚道长浑身一颤,有若被电流过身,酥麻了一阵,精神抖擞道:“好爽,好爽,大兄弟你要不要也一起来玩玩?”
真虚道长对当日这堡主快先行明帮擒贼暗中反助贼人脱逃一事耿耿于怀,此刻正好陪他玩玩。是以将这数道真气导入右手,一把捏住了他的肩头。
快先行微微一笑,转即搭上了莫少言,莫少言忙将扇子一收,右手搭上了白狐。
白狐接过右手搭在柳回舟肩头,柳回舟再连上苏客。
这一下十一人的真气全都集在了这矮胖子苏客身上,让他浑身颤抖手也提不起来。
只一刹那间,苏客肚皮便高高鼓起,直如一个充气的气球一般。
肃青山见他内家功夫太浅如何能抵受得住这么强的真气,瞥了一眼柳回舟,似有怨责之意,柳回舟当时只求自保,哪里管身旁之人是谁?
眼见过得片刻这矮胖子苏客非被这十一道真气胀死不可,当即出手,左手又捏在了苏客右肩之上,苏客肚皮渐渐消了下去。
这么一来,十二人绕着桌子围成了一个大圈,那激流奔走的真气在十二人体内电也似的疯狂圈转。
旁桌的各派弟子口中含着食物,筷子夹着不动,全都侧头凝望,呆呆看着不敢声一语,目不余视,气氛紧到了极点,没有任何声息。
只听得那真气游走的“啾啾”声响,十二人成了一个大电环,激得各人臀部离凳,向上徐徐飘起,全身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