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传第153章天命无有对错善恶之别此即为道

他的话说的甚为诚恳,然又谁敢贸然出手,即便是这魔头负伤在身,也无必胜之心。

群雄默然,过得片刻,柳回舟轻笑道:“适才不是有位君子,大言自己功夫了得,要为武林除害么?现下表现的机会来了,你……哎……人呢?”

莫少言呸了一声,摇了摇扇子,不屑道:“三君子早在听得这魔头笑声之时便吓得屁滚尿流逍遥而去了。这又不是第一回,想来是自己夸下海口,这口子太大堵不上了。”

围棋君子无伤在用棋子暗中伤人被盟主牧远所发觉时便心生退意,音律君子无命不想这魔头竟还敢出现,听得声音便闻风逍遥而去了。

阿真蓦地哈哈大笑道:“可笑啊可笑,这中原武林的英雄当真是英雄了得,可算大开眼界了。魔头没来时个个英勇争当好汉,魔头一到,便都成了惊弓之鸟,抱头鼠窜。

这年头猫怕老鼠,官兵怕流氓,正不压邪,黑白颠倒,不男不女,不伦不类,中原这等英雄,又有何惧?四妹,你可以瞑目了。”

群雄听得恼怒,却也不明这怪人意欲何为,是敌是友。

南山待欲出头,再次被三姑阻道:“小心有诈。”

“怎么?诸位英雄,老夫与各派可不是仇深似海么?目下仇人近在咫尺,大可上前一步取我性命。”

魔君双手一张,便似要英勇就义。

奈何各派人物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近前一步。

正值此时,西面一位身穿道袍的男子大步一跨,抱拳怒喝道:“在下道教弟子木思烟,师尊玄空真虚两位道长皆是死于阁下之手,我道教弟子誓报此仇。”

这男子三十上下,手握长剑站在道教弟子之前,身后八阵子也赫然在列。

魔君看着他点头叹道:“玄空道长之死与老夫脱不了干系,但真虚道长却非是老夫所为,这中间的道理可得讲明白。”

木思烟提剑于前,冷喝道:“那你便为玄空师尊吃上一剑。”

魔君微微一笑,双手负后,点头凛然道:“很好,此剑老夫受了便与你们道教恩怨两清。”

快先行一怔,想这魔头当真是要从容就义?可不能这么轻易让他死了。

正筹思对策时,忽听得一人朗声阻道:“思烟,且慢。”

此人声音独特,径从高墙跃到木思烟身前。

木思烟见了一愣,立即又惊又喜道:“师叔,这么多年不见,你……你去了哪里?”

来人正是那白煞星孤魂。

孤魂在那笛声响处等了一日,途听得群雄在这快活城堡内举行屠魔英雄会。

猜想云游兄弟或许在此,而那魔头杀了玄空道长,也正要找他算账,是以便又跑到了此处。

孤魂淡淡应道:“自从被逐出师门后,我便不再是道教弟子了,师叔这称呼还是少叫为好。”

木思烟向他拜道:“师叔,你与那野鬼全然不同,师兄弟们也都在念你的情,现在道教群龙无首,不如……不如你回归道教……我们……”

孤魂忙打断道:“从前的事就不必再提了,今日是道教与这魔头的恩怨。我虽已不是道教弟子,可玄空真虚两位道长待我情同手足,这仇由我来可算数?”

木思烟点头道:“师叔要为两位师尊报仇自是合情合理。”

说罢双手捧剑递到孤魂面前。

孤魂接过,对着道教弟子互相一揖,朗声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同样忘恩负义,以怨报德亦是天下英雄所不耻之行。

今日孤魂不才,受此两种恩怨加身,一面是师兄之仇,一面是救命之恩,无论我如何选择都是大义有亏。

是以我恳请道教诸位弟子,看在孤魂一点薄面上,既往不咎,这种种罪行,便在我身上得以终结吧。”

群雄不知所云,道教弟子亦不明其中缘由,然均自他话中觉得此事非比寻常。

不待细思,却见孤魂倏地倒转剑柄直接向自己腹中插去,长剑直没至柄,鲜血沿着剑尖不住外流。

这一变故突兀之极,所有人都惊得呆了,谁也没料到这孤魂突然出现,只是为了自寻短见?

道教弟子大惊失色齐叫道:“师叔……你这是为何?”

孤魂摇摇晃晃,断断续续道:“他……他于我……有……有救命之恩,我……”

魔君心头一颤,身形一闪,自孤魂身后冒出,拖住他后倒的身躯,自怀中取了两粒一黑一白的止血药丸倒入他口中。

以内力逼出长剑,环指在孤魂小腹伤口四周点了关门,腹哀,太乙三处穴位,又点了后腰悬枢,命门,三焦俞三处穴位。

盘膝于地,双掌将真气拍在其大椎穴上,缓缓推进他体内。

牧远和空悟禅师亦跨步上前,各自正面与之相对,同出右掌,拍在孤魂的胸口上运气疗伤。

万物由气而成,夫形者生之舍也,气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一失位则三者三伤矣。

是以每当有人受伤,皆以真气以为之续命,死亡也谓之断气。

魔君盘坐在孤魂身后,牧远和空悟禅师则盘坐在孤魂身前,同时出掌为他运气续命。

这一幕画面极是不可思议,群豪只惊得咋舌难言。

一位是武林盟主,一位是南隐寺的方丈,而另一位则是人人谈之色变的魔教大魔头,他们三人凑在一起,竟然联手,只是为了救一位江湖上声名极坏的白煞星孤魂?

若非亲眼所见,江湖上任何人都绝难相信此事为真。

清羽灵亦看得出神,于江湖上的情义也感触颇深,更打心底对这魔头有了敬服之意。

过不多时,孤魂一口鲜血流出,脸色苍白,眼神迷离,欲言又止,有气无力。

魔君满头大汗,虚脱一般摇站起身,道教弟子忙涌到孤魂身边。

牧远和空悟禅师犹是经历了一场恶战,长吁了一口气。

木思烟关切道:“师叔,你怎么样了?你……你又这是何苦?”

魔君向着道教弟子叹道:“道教弟子的道家风骨让老夫佩服无已。这位孤魂兄弟其实大可置身事外,自己已不是道教弟子也无需再想着为同门师兄复仇。即是为他们复仇亦大可不提什么救命之恩,直接一剑将老夫杀了,世人又谁会知道这是以怨报德之行呢?

孤魂兄弟坦荡光明,配得上英雄二字。”

原来,孤魂那日为了救云游,擅入奇石阵,险些困死其中,幸得魔君和风水爻出现及时,言明来历,才救了他一命。

孤魂感念恩德,和这魔头交谈过一阵,发现他也非传言的那般可怖,心中倒生了三分敬意。

而后在笛声响处听得路人言及这屠魔英雄会,这所屠之魔自然便是这魔教魔头了。想到道教弟子也必然会为了报道长之仇而对恩人下手,是以便不顾个人性命也要竭力止此恩怨。

木思烟方见孤魂师叔为了报答这魔头的救命之恩不惜以命相抵来化解双方怨仇,大受触动。又见这魔头替孤魂师叔疗伤续命,心下仇怨也消了大半。

“孤魂兄弟已暂无性命之忧,只是要即刻施治,静养为主,能不能生还,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木思烟见这魔头气息已弱,且和他有仇之人俱在此间,眼下救人要紧,便命弟子抬了孤魂师叔前去救治,瞪了他一眼,冷道:“道教与魔教的恩怨今日一笔勾销。你能不能活得过今日,那也要看你的造化了。”

说罢木思烟一摆手留下“告辞”两字,便扬长而去。

魔君微微一笑,目送道教弟子离开,似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一般。

牧远和空悟禅师方才为孤魂劳神不少,暗调内息,闭目养神。

魔君向群雄扫视了一眼,大笑道:“武林中能有白煞星孤魂这样光明磊落的英雄存在,让老夫很是欣慰。不知这下一位好汉却又是谁?”

群豪相顾失色,皆流露出企盼的眼神望向盟主牧远和堡主快先行。

牧远之所以会号令各派毕集于此,为的不是要屠魔,恰恰相反,他察查到越来越多的线索,疑窦丛生。

是以不动声色答应快先行加入这屠魔英雄会,欲借此时机言明真相,让各派与魔教修好。

快先行哪里料到这盟主不声不响的四处查探真相,说好的共同对付魔头,却大有为这魔头剖白洗罪之意。

眼下即是盟主不愿与己为伍,这魔头也已是元气大伤,若是自己号令群雄趁施拿下这魔头亦可事半功倍。

可快先行的目的并不在于杀魔头,而是水星城,是以他也并无出头之意,反倒希望这魔头脱逃为妙。

群雄见他们都无动于衷,更加不敢当这出头鸟了。

三姑哼了一声,挺身而出,冷笑道:“魔头,我们之间的恩怨今日要如何算法?”

魔君森然道:“三姑,老夫不去寻你,你倒是自己找上来了。你与小白和疯子之间的恩怨又要如何算?”

三姑忿忿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于那贱人教养不严,勾搭有妇之夫,那便是最大的罪过,你还说要怎么算?”

“可据老夫所知,那疯子和你好上之前,可也是有女人的。你这于贱人之说可大有为人师表之范,这便叫一报还一报,公平竞争,任由疯子作决,又有何错?”

三姑恼怒道:“那些女子都是贪慕虚荣,只有我才是真心真意,她们不配,也只有我和他才是门当户对的一对。”

清羽灵听来想师父所爱的男子多半风流不羁,可师父又容不得那些女子。

这不禁让她想到了小猴子,想像他这样有趣的男人不论到哪也总能招姑娘喜欢。

不由得心中一凛,倘若是自己又会如何与那些姑娘相处呢?像师父一样大打出手么?那于泼妇何异?呸,我可没有辱骂师父的意思,只是觉得小猴子定然不会喜欢那样的自己。

他既当我是小仙女,自是十分的喜欢,我且继续装作容貌已毁的样子,看他是否还会待我如初?

只要他稍有变心,我立时用鞭子将他勒死,叫他这只花心猴变成死心猴。

大不了我再勒死了自己,嘻嘻,死命鸳鸯,看谁还敢和我争。

言念及此,清羽灵大是得意,欣欣然,已和小猴子双宿双飞过上了理想的二人生活一般。

旁人谁又会料到她这些古怪想法,何况脸上缠着绷带,自是什么表情也瞧不出来。

魔君厉声喝问道:“真情假意又岂是你说了算?快二十年了,这些恩怨早已过去,你到底把小白关在哪了?”

三姑一怔,冷冷笑道:“阴曹地府。”

魔君怒意大盛,微一沉吟,又收敛叹道:“罢了,老夫今日是为了了结旧怨,并非是来徒添新仇的。只希望老夫死后你能洗心革面,做一个真正济世为怀的三姑,也不辱普陀山之名。”

三姑冷哼一声:“那我就成全你。”

魔君忙伸手阻道:“不是你,老夫这条命死你手里可就于理不合了。”

“魔头,你到底想怎样?”

“你要杀老夫的理由是子仇父报,可我自认我的孩子并无过错。倘若老夫死在你手里,那便是承认了自己孩子的过错。老夫死不足惜,可不能坏了我孩子的声名。

这中间的道理可要捋清楚了,是以你不配来杀老夫。”

三姑恼道:“一派胡言。”

她只想杀这魔头复仇,也不意和他作口舌之争。

南山早已怒不可遏,再也按耐不住,纵身跳上前,大怒道:“魔头,你无恶不作,当年我父母一家可是为你所杀,今日我便要替他们复仇。”

说罢左掌一运,背负的长剑脱鞘,寒光一闪,剑已在手。

魔君点头叹道:“当年幕大侠一家的惨案,老夫至今耿耿于怀。虽是我圣殿所为,然也非出于老夫之手。

再则你们幕家的小张仪已在老夫身上刺过两剑,老夫也救他一命,自是两不相欠。现下他已是我徒儿,这笔账早就在他身上作了了结。”

南山瞪大了眼,大叫道:“我们幕家的恩怨凭什么要让他这种小人来敷衍。他说了结便了结,有没有经过我的同意?”

“你是幕家后人,他难道便不是了么?既都是幕家之后,不论你接不接受,喜不喜欢,你们身上的血缘关系却是不争的事实。”

南山在三姑将二人身世讲来后,虽万分不愿接受,但终究为人所知,自己再要否认也无济于事。

听得魔头说这小人私自了结父母大仇本是不信,可今番商量好的共同对付魔头,而那小人却临阵脱逃,便料想他真是屈服,入了魔教门下。

想到此节又深信不疑,这种势利小人,贪生怕死,却也是做得出此等交易来。

不禁恼怒道:“你收这种小人为徒,必将自食恶果。今日他可以贪生而弃父母大仇于不顾,出尔反尔的出卖我们。他日欺师灭祖,再将水星城出卖亦无不可。”

“这自不用劳烦少侠费心,老夫既已决意收他为徒,一切都是自食其果。”

“那清墨师姐之死,你又要如何辩解?”

“这姑娘确实为老夫所杀,不过你扪心自问,你自己便无责任么?”

南山一凛,想起当日普陀山之战,魔头无意与己交斗,若不是自己复仇心切,不自量力身先士卒的死命缠着他不放,便不会有清墨师姐为自己挡上一掌而死。

清墨体及南山,心知他一生都是为了仇恨而生,而今也是因这仇恨而死,多少都与南山不无关系。

南山常也自责不已,但终将这仇恨的祸端归咎于这魔头身上。

“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若不是你这魔头,我便不会身负大仇,更不会让清墨师姐受到牵连。”

魔君哈哈大笑道:“那若不是因为老夫,兴许你这辈子也不会在普陀山长大,更不会和她相遇相知呢。这一切都是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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