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过一个古老的故事的结局。
那一日,凝冰会化作泉水涌流,春天向我走来。
那一日,万物在风声中复苏,花朵睁开沉睡的眼眸。
我听到宏大而柔软的文明的声音——
那是它的骨骼在生长,在颤动。
……
苏明安在湖水中站起。
徽白的身影在沉默中隐去,唯有小娜站在原地。
“原来,人类还有五亿七千六百七十二万六千九百六十九次机会……”苏明安的手指掠过黑白琴键,从高音抚至低音。
怪不得之前小娜强硬要求:如果苏明安听到了真相,就不能带所有人躲回玥玥的梦中。
因为对于小娜而言,翟星人集体躲进玥玥的梦,是小娜最无法接受的结局。翟星人跑去做梦,留下世界游戏一个大烂摊子,小娜的“十亿次世界游戏”的赌约化为空谈。打工人老板兔辛辛苦苦搬了四亿多次砖,客户突然跑光了,一分钱拿不到。
因此祂诱导苏明安丢掉巧克力糖。
祂成功了。
苏明安望了眼湖面,巧克力糖已经化作浅棕色的流水。
世界游戏的目标是打造“宇宙之书”,所有副本都是等待救赎的世界。
自己这一次已经打通了前十个副本,仅剩下罗瓦莎。但这不能代表宇宙中只剩下罗瓦莎还没被拯救,只能说明世界游戏游荡过的范围内,只剩下罗瓦莎还没被拯救。
在他看来,“宇宙之书”简直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希望。宇宙的文明数之不尽,怎么可能每一个都获得完美的TE。
如果人类想从这种永无止境的轮回中解脱,唯有:1脱离世界游戏。2破坏小娜与人类的十亿次赌约。他不能从“如何完成宇宙之书”思考下去,这是一个思维陷阱。
这样看来,进入玥玥的梦境确实是一种不错的选择,除了无法得知真相……
不过,现在已经晚了,他不可能回头再去做选择。而且,前路未必没有更好的。
苏明安喃喃:“终止循环……”
终止循环。
这是目前最重要、最能拯救人类、最能脱离困境的办法。
恍惚间,脑中电光一闪,他突然想到了一句话,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
【“如果说——我一定要终止BE3030的循环呢!!!!??”诺尔攥紧衣领,嘶吼着。】
……
眼前像是旋转着星星,视线陷入空茫。
湖水拍打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灌入耳朵。苏明安的视线沉沉地注视着黑白琴键,仿佛看到依稀的金黄。
……原来,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吗,诺尔·阿金妮。
早在你推倒积木,向我诀别之时,你就开始考虑这些事情了吗?
……
【如果,这个数字真的代表着什么呢???难道我们永远停留在这里,就能脱离这样的泥沼吗!??】
【BE,3030。】
【究竟这代表着什么?】
【可有永无止境的终结之法?】
【还是代表着某种更令人恐惧的真相?】
【诺尔·阿金妮早在世界游戏开始之初,就意识到了世界之浩瀚——宇宙一切疑问的终极解法,光是停留在足下,难以解答。】
……
诺尔。
你知道就算这一次赢得了胜利,也可能继续陷入循环。
所以,你才决定奔向万物终焉之主与第七席,想从终止世界游戏的循环,来解决最根本的问题吗?
你认为,“BE3030”是一种轮回的计数?
苏明安仰起头,想起诺尔最后的姿态——诺尔被他的爪子撕碎,两位高维随之降临,毁灭了罗瓦莎。
所以,其实存在一种可能……诺尔仍然没死。对于被高维眷顾的诺尔而言,躯体死亡不代表什么。
不过,就算他们二人目标一致,也终究不同路,万物终焉之主毋庸置疑是敌人。
在苏明安的思绪中,他望见了徽白等人的后续……
……
【在第一纪元早期,罗瓦莎并非一个完整的星球,而是半颗。半颗星球当然活不长,在恒久的宇宙流浪后,罗瓦莎找到了另一颗完整的宜居星球,决定集体搬迁到新的星球上。】
……
徽白带着一亿人启程了。
临走时,他用自己的“魔女”权柄,种下了一颗种子。
魔女,即种下种子,催生发育,造化生命。
徽白离开后,种子生长了出来。
这颗种子被徽白寄予厚望,持有徽白注入的一部分能量、权柄、记忆、情感。由于它在世界游戏内部出生,因此被世界游戏视作了器官的新生细胞,融入体内。
种子就这样成为了世界游戏的一部分。
它默默注视着一切,注视着副本的流转变迁,注视着玩家们的喜乐哀怒。由于有徽白的情感,它生出了一种“为什么我只能注视?我也想和他们一起玩”的想法。
那句苏明安在第十世界曾经收到系统的“我很青睐你”,正是种子所言。
大约在第150次轮回,世界游戏当街溜子的时候,终于经过了漫漫宇宙中正在发育的罗瓦莎,将其纳入了副本。种子欣喜若狂,它终于可以看到它的父亲——徽白了。
十亿人类与一亿人类,终于如河流般再度相交。
然而,种子却发现——不知为何,徽白等人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变成了一个个红塔混子、傲娇龙皇、病娇亡灵……连自己来自翟星都忘记了。不明真相的他们甚至仇视降临的玩家们,将玩家们这些故土之人视作罗瓦莎的入侵者!
徽白离开后,发生了什么?种子百思不得其解,它决定将自己的本体依旧留在世界游戏中,和世界游戏继续融合,然后分离出自己的一部分成为罗瓦莎的npc。
当然,如同小娜,分离出的它不能动用世界游戏的权限,仅能做些小动作。
——就这样,种子来到了罗瓦莎。
它一开始没有化形,一直在这片繁华的土地上游荡,观察人世百态。
直到,第2928次轮回中,它认识了一个玩家。
那个玩家有着漆黑的头发与瞳眸,看上去极为脆弱,却在每次轮回中都能展现出极大的毅力。他不是每次都能获得很好的成绩,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榜前十,甚至第一。
种子很喜欢这个玩家。渐渐地,每次罗瓦莎副本开始后,它会默默注视这个玩家。
它渐渐得知了他的名字——“苏明安”。
得知了他从不服输的勇气。
得知了他面对困境从不投降的坚持。
一旦完完全全了解这个青年,很难不被他吸引。
它开始产生了“或许,我可以试着接触他、靠近他、了解他……”
在某一个夜晚,种子选择了化形。
它知晓他喜爱白发,所以化为了一位白发的少女。
它知晓他喜爱冷静沉稳的人,所以拟定了自己冷静沉稳的外在性情。
它知晓他青睐于身份重要的npc,所以它选择在世界树下化形,卡好了时间点,获得了凛族的身份。
它给自己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希礼。
化为npc后,为了防止被世界树驱逐出境,它展示着自己的乖巧,沉默地接受一切。世界树给它安排了魔族的种族,它接受了;被人类抱养,被霸凌被歧视,它接受了。
直到有一天,它在草坪上遇见了一位紫发的吟游诗人。
他有着大风车一般的漂亮头发,一对日光般璀璨的眼睛,嘴唇吐露出动人的诗句,眼神好比天上的繁星。
它瞬间认出这是转生于罗瓦莎的第二席,司鹊·奥利维斯。
司鹊的灵魂里依旧带着一些原本属于他高维形态的“创生”权柄,因此他转生后没多久,罗瓦莎就出现了“创生”体系。他仅仅是动笔挥了挥,便出现了飘浮的草莓酥,让苹果飞向了天空。他初始便是全大陆最高的“C级创生者”。
种子有意接近了司鹊,本想捞一点好处,却没想到在相处中,它逐渐发现了他的诗才与魅力。
第一次踏入人世的它开始期待、开始留恋,它真切地喜欢上文学与诗歌,这是它第一次开始喜欢一种事物,它与俊美的吟游诗人许下约定——下次,请听我新作的诗吧。
……
【希礼因为出身遭受了校园欺凌和家庭暴力。这时,“奥利维斯”接触了她,让她从绝望中被拯救。二人时常一同坐在草原上念诗,她逐渐开始相信……人生一定会变好的,只要自己足够乖巧听话,那些凌辱她的人会逐渐发现她没有那么邪恶。】
【一次念诗后,她送给了“奥利维斯”一朵白花,她向他发出邀请,能否携带弦琴,为她下次念诗伴奏?“奥利维斯”答应了她。】
……
吟游诗人答应了它。
然而,种子回去后,家人忧虑它魔族的出身,彻底打断了它的腿。
少女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奔跑。当吟游诗人捻着白花,手持弦琴,再度来到了草原,他望见的仅仅是漫山遍野的朝阳。
后来,凛族身份觉醒,种子逃离了家庭,它终于有了能够发挥能力的身份。身为凛族,稍微强一些没关系吧。
作为“被人类收养的魔族少女”,她已经受了太久的气,但贸然转变自己的性情,又会造成ooc(脱离人设),这在罗瓦莎极为致命。于是,她为自己添加了一个新鲜的设定。
——人格分裂。
如此,日后遇到苏明安时,她可以继续当自己的残疾小白花少女,无助可怜。需要自己发挥武力时,她便可以切换为黑暗人格,直接“黑化”。
“就谎称……”种子心中微微笑了:
“我有一位性情黑化的姐姐,时常会附身于我吧。”
“然后,去接触苏明安吧”
……
【苏明安听她说完,才淡淡回应:“不会丢下你,我喜欢从始至终。”】
【希礼也许遭受过很大的不幸,性情敏感内向,又缺乏安全感。但他不会抛下她,还有她那仇恨司鹊的姐姐,是一个不容错过的信息源。】
【她望着他的背影,捏紧了手里的白花。】
【“嗯。”】
【她微微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