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节

那么一瞬间之内,他想奔□□星圈——

这念头一闪而逝之后,剩下就是深深的荒谬和自嘲。

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次选举的优胜者一定会是拜厄·穆什,而勃朗宁作为信任总统的旧部,得到擢升理所当然。

可谁知道勃朗宁是一个残忍、凶恶的刽子手?

不,也许谁都知道,但他们只是装作不知道。

联邦在这个春天失去了一名总统,于是在春天结束的时候,人们兴高采烈的开始选举新总统。

时代的潮流裹挟着人们前进,前进,再前进。

他们觉得这是最好的时代,民主、自由、科技飞速,星辰大海。

但这也许是最坏的时代,于暗隙里滋生出阴郁的种苗,将阳光捆绑、蚕食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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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离开黑三角防区之后西泽尔应该回35师军部,但西泽尔却转去了北斗星。按照他以往的习惯,如果不是非来不可,他肯定不会过来。

他先去了找了靳昀初,提报今年第一个季度的战报,并申请了八月份的对战演习,和靳昀初讨论过战略编制的问题,临走的时候才忽然道:“靳总,您当初为什么会来边防军?”

靳昀初玩笑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西泽尔顿了一下,道:“都想听。”

“假话是来养伤,当时的北斗星有联邦最先进的精神感觉医疗系统。”

“那真话呢?”

“真话……”靳昀初半是感叹的笑了笑,“有很多原因,很复杂。”

就在西泽尔以为她不打算继续说的时候,她忽然开口:“我不能留在联合舰队,不止是因为无法面对落差……李元帅的失望……同僚的同情的眼光……事故相关丛林之心,不止这些。”

“我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

“我比谁都更清楚我想要什么。不能再操纵机甲,我就失去了作为一名机师的意义。”

“你觉得我是谁?我只是个机师而已。”

她挑了一下眉,道:“其实我本来没打算继续留在军中,我想转技术部门给机甲研究做点贡献。但是吧,暮少远跟我求婚,我就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然后从中央星圈来了北斗星。”

西泽尔低声说了句什么,靳昀初没听清,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西泽尔面色如常的告别离开。

半响,暮少远元帅进来,皱眉道:“我好像看到西泽尔,人呢?”

“走了啊,”靳昀初耸肩,“不然你还想留他吃饭?”

“吃什么饭……”暮元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怎么这个时间点来,有事?”

他刚将水杯凑到嘴边就被靳昀初顺手接了过去,仰头喝掉大半再给他塞回手中,沉吟道:“也对,他来提战报和演习申请,之前不都是直接终端递送吗?这小子恨不得长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好像军总有狼要吃他似的不愿来。”

暮少远转手给自己又重新接了一杯水,道:“所以我才问你。”

“别人恨不得一个季度报八次,”靳昀初“嚯”了一声,“他倒好,一个季度就一次也就算了,还卡着点,提早一天也不行,被动!太被动了!”

暮少远笑道:“你不是最讨厌频繁递送战报吗?”

“他……”靳昀初叹了一口气,“其实他在战区的时候,按照他第一年的战功就应该调回来升职,我找他谈过一次,当时是问他愿不愿意去97登陆作战旅,他没什么反应,我就以为他想留在防区特战队,结果第二年他都已经是指挥官了,我再去问他,还是一样。”

“我怀疑你要不把他调回来放去35师,他能给你在防区打一辈子星盗。”

“我没见过他对任何事情有什么热情。”

靳昀初回想了一下,又道:“哦,除了那个叫林的小孩。”

“但他这次怎么会亲自来提战报?”暮少远问,“还申请了演习?”

“他去实验室了,”靳昀初摆了摆手,“估计又是来找秦教授有事,顺便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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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泽尔走进研究所的通道,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智能声音在问好,告诉他秦教授今天在7号实验室。

转过走廊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卷发的女孩子穿着实验服坐在窗户边,似乎在等通讯,而通讯界面里声音一闪,在女孩子打开放干扰模式之前,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说:“我明天要出门,所以可能没法和你聊天。”

卷发女孩笑着问道:“出门和聊天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然后声音就被防干扰模式阻断,一切归于沉寂。

西泽尔想,那是楚辞的声音……他能根据弹道声音道细微变化分辨出子弹的型号,所以应该不会认错楚辞的声音。

可他今天早上找楚辞的时候,他的终端通讯还是无人应答的状态。

一边这么想着,西泽尔走进了7号实验室。

秦教授和善的问:“在想什么?”

西泽尔道:“在门口的走廊上遇到一个女孩,卷发,大概到我肩膀这么高,是新来的实验助手?”

“什么新来的……”秦教授笑着摇了摇头,“是阿特弥斯大学保送来的硕士,落雨帮忙带的,已经在实验室呆了快半年了,你来过好几次,怎么也不记得?”

“没太注意……”

西泽尔打开终端,将一份文件划给秦教授,道:“上次您托我查的事情,结果都在这份报告里。”

秦教授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问:“上次不是说过……”

他说着打开了报告,可是随着阅读,他的神色就越来越沉,直到看到最后,才抬起头,语气听不出喜怒的道:“能确定?”

西泽尔点头:“证据都有存留,我稍后给您。但是赤道研究所的有些情况涉及保密,这是我目前所能调查到的所有。”

秦教授挥手将报告页面扫除,半响,长长的叹了一声。

西泽尔离开时穿过刚才进来的走廊,那个卷发女孩子已经回到了实验室,戴着护目镜操作某种重型仪器,西泽尔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升降梯停在一层,他走出来时,忽然抬起终端。

半响,通讯连接成功,对面传来楚辞懒洋洋的模糊声音:“嗯?”

西泽尔忽然停下了脚步,比起别的星球,北斗星的季节更替都要迟一些,春日将尽,但正午过后的阳光却依旧变得浅淡,风在树隙之间穿行,飒飒的响。

“你在睡觉?”

楚辞打了个呵欠,道:“我刚起床。”

西泽尔心想,刚起床你就和人家聊天,而且看样子还聊了挺久。

但转念又觉得,像楚辞这么大的少年有几个朋友很正常,而且他似乎人缘很好,男孩女孩都很喜欢他。

他道:“难怪我早上的通讯你没接到。”

“我没听到。”

西泽尔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很突兀的换了个话题:“我在北斗星。”

“你之前不是说去了黑三角防区?”

“刚从那里回来。”

风大了些,西泽尔不慎让一粒灰尘进入到眼睛里,他抬手去揉眼睛,可半响也不奏效,猝不及防的,楚辞打开了通讯成像,然后惊讶道:“谁欺负你了?”

西泽尔勉强抬起另外一只眼睛:“什么?”

“那你哭什么?”

西泽尔哭笑不得:“眼睛里进灰尘了。”

楚辞“哦”了一声,冷不丁道:“难过就哭呗,我又不会嘲笑你。”

西泽尔无奈:“我又不是小孩子……”

楚辞耸了耸肩:“就是因为你是大人,遇到难过的事情肯定都压在心里。”

那粒灰尘终于顺着生理泪流出了眼角,可因为西泽尔刚才揉眼睛,他眼角泛红,眼底还残留着眼泪,衬得他的眼睛像雾气弥漫的冷翡翠,真的就像刚哭过一样。

楚辞从通讯屏幕里抬起手,隔空拍了拍西泽尔的脑袋:“别难过。”

西泽尔拿下军帽,风立刻将他的头发吹凌乱,他坐在了湖边长椅上,语气散漫的问:“你怎么看出来我不高兴?”

“不知道,”楚辞靠墙坐着,手里不知道抓着什么东西背在了身后,“我感觉到的,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西泽尔将军帽放在了身旁,解开军服的袖口,卷起袖子露出冷白的手腕骨,“遇到一些……无法解决的事情。”

“找人帮忙?”

西泽尔道:“没有人能够帮我。”

楚辞沉默了一下,道:“那就,自己上?”

西泽尔看着通讯屏幕里的他,感慨的笑了一下,语气里几分自嘲:“我是不是很没用?”

“好家伙,”楚辞差点翻白眼,“你要是没用,那世界上还有几个有用的人?”

“我有什么用?”

西泽尔微微后仰靠在了长椅扶手上,抬头看向天空:“我能做什么?”

311舰队的事故没有真相……锡林这个星球炸成了齑粉……勃朗宁这个凶手上任基因控制局局长……

他能做什么?

也许他天赋优秀,也许他前途大好,但立于整个联邦之中,他微不足道。

中央星圈都沉默着接受了的那些真相,他反对,又有什么意义?

西泽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自问:“有什么意义?”

楚辞一时间不明白他再说什么,跟着问道:“什么意义?”

“可是,”西泽尔抬起了头,语气淡淡:“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没有意义,”西泽尔抬起了头,语气淡淡,“可是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他没有说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也并不解释何者没有意义,可是楚辞想,难道这个世界上每一件事情都必须存在意义和价值吗?

西泽尔抬手扯松了原本规整的领带,于是现在的他,头发是乱的,肩膀也耸着,衬衣领子翘起一边,他弯起嘴角笑了笑,半点也没有冷漠沉肃的样子了。

楚辞问:“你不难过了?”

西泽尔“嗯”了一声:“想明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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