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嘉泽斟了一杯热茶,然后瞧着世子殿下阴沉的脸色,思索再三还是张口劝道:“主子,侯爷出征之前吩咐过了,如今侯府正在风口浪尖上,切莫让人抓了把柄。”
宁嘉泽抓起金杯一饮而尽,眼底一闪而过几分不耐。
他一言不发,任凭微风掀起他额间的碎发,眉间笼罩的愁云却在看见皇帝时消失殆尽。
皇上领着皇后、淑妃等妃嫔来到席上,众人行了礼坐下,可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太后踪影。
直到午时太后贴身的孙嬷嬷前来传话。
“太后突感身体不适,想小憩一番,便传口谕来说,世子爷的婚事,就任凭皇上做主吧。”
这场宴会本就是太后一手操办,意在给世子选亲,如今做局的人却不在。
皇帝闻言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大笑出声道:“母亲这是偷懒去了不成?把这牵红线的月老身份给朕当了。”
底下的人也随着笑,任谁看都是太后和皇帝母子情深,皇帝说的是母慈子孝的俏皮场面话。
知情的人却明了这场宴席下藏着的暗流涌动。
安阳侯掌管西北大军的兵符,驻扎漠北征战匈奴,然似拥兵自重,这仗已歇了数十天也不见归朝。朝中几有传闻,这次侯爷回来后,新帝想要收回来兵权。眼下,正是太后需要站位的时候。孙嬷嬷这番话,她虽明面不说,但于侯府婚事的这一次退让,已证明太后的立场。
说什么为世子殿下挑选世子妃,说到底是利益权衡之下的抉择。
皇帝是肉眼可见的高兴,几杯酒下肚之后,又灌着宁嘉泽喝了几盅,拉着宁嘉泽讲起他幼年的往事来。
“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小时候那么调皮爱闹的性子怎么随着年岁变得如此沉默,这皇宫你也要多来走动才好,手足情深,不可忘怀。”
喝的是梅子酒,入口回甘,品多了才觉察微醺。宁嘉泽适时咳嗽起来,苍白的一张脸像张宣纸似的,又像琉璃水晶一般,稍不留神就要碎掉。
宁嘉泽身子不好,陪着喝了几杯之后,面色渐渐变得酡红。然而始终不变得是他笔挺端正的坐姿,身姿挺拔,端方自重。
既为赏春宴,三月里花已开得很好,本来皇家设宴,饶是再名贵的品种也不足为奇,可一切却像黯然失了颜色。
病弱难掩风姿,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席间的姑娘们眼里只容得下宁嘉泽一人,不乏胆子大的贵女朝着他那边巧笑嫣然,眉目传情。
皇上又嘱咐道:“世子可要把身子骨养好,早日给母后抱个侄孙来。朕只比你年长你几岁,都有六个孩子了,你可要抓紧些。”
“陛下所言有理,可惜嘉泽这身子骨,已经吃了许多年的药也不见好,只怕辜负陛下美意,耽误别人家女儿的前程。”宁嘉泽答道。
此言,便是婉拒了。
谁料皇帝恍若未闻,大手一挥:“太医院新得一千年灵芝,本来准备孝敬母后的,刚好赏你了。至于,这婚事——”他似有些醉了,大着舌头道,“不可辜负母后一片良苦用心才是。”
说罢,管事公公扶着皇帝下去更衣了。宁嘉泽叹了声,他这是被架在了这里,走也走不脱,他一个人喝了会闷酒,趁这会皇帝离开的功夫,借着醒酒的名义独自朝御花园走去。
不远处的宴会有乐师吹起了笛子,伴着琴音,温柔缱绻,绕得人酒意上头。
宁嘉泽伏在御花园的石桌上,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渴……倒杯水来……”宁嘉泽喊得断断续续的,他醉意朦胧间看见身旁站着一人,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的贴身侍卫暮晨。
面前立着的人没说话,抬手间,一截白玉似的手腕却晃得宁嘉泽睁不开眼。
宁嘉泽眼皮都没抬,面不改色喝了一杯,仍觉口渴。等了一会,看旁边这人没及时续上,他手指不耐烦地敲了敲石桌:“你这侍女倒是怠慢松懈,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吗,还不再倒上一杯?”
没有回声。
宁嘉泽眉头紧皱,继续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谁料眼前躬身倒水的人手一抖,便歇了动作,还撤了步子往后退。
宁嘉泽灵活一闪,挡在她往后退的路上。
“世子,你认错人了。”
温润清凉的女声响起,明明似鸣琴弦,声音里却带着霜雪似的冷淡。
4 第 4 章
◎我于小姐无意◎
沉珂刚刚自未央宫出来,便去了旁边的偏殿更衣。
红墙黄瓦,宫闱庄重。
宫中规矩森严,一路上遇到的宫女皆是垂手而立、目不斜视,她们有条不紊地穿梭在宫殿的回廊当中,仿佛对她刚遭遇的经过浑然没有察觉。
循着宫女的指引,沉珂从面前的三套衣裙当中挑选了最寻常的一套,色泽素净的同时款式简约,简单的底色在这深宫之中看着并不出挑却让人安心。此刻沉珂知道不张扬是她最好的选择。
宫墙之上的琉璃瓦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