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这章很长。』
————以下正文————
七月初六的下午未时,就当赵虞准备在陈朗的府上为褚燕、鞠昇、曹戊几人设宴接风时,在距许昌十几二十里外的颖阴城内,项宣、严脩、钟费、周贡四名义师大将,却因为‘是否还要攻打许昌’而出现了分歧。
“……周将军,项某当然明白‘会师梁郡’乃最终目的,但现如今许昌未破,我等如何能抽兵前往陈留?我认为,还是应该先取许昌!”
“项将军,周某素来敬重你,接连几次战事亦是以你为主,但有件事我不得不提,许昌已经消耗了我等太多的精力与工夫,若非如此,周某早早就可以率军助陈渠帅攻打陈郡,而不必让陈帅带着一支弱师陷入苦战……你知道陈渠帅带着一支弱师攻打陈郡是何等的艰难么?我不能在等下去了。”
“许昌未破,周将军打算如何终止颍川这边的战事?”
“派一军驻守鄢陵、牵制许昌即可。……如此一来,差不多有三万军队可以支援陈渠帅。”
“那许昌的周虎怎么办?”
“鄢陵有一万兵卒,足以牵制周虎。”
“那颖阴、长社、临颍等地怎么办?一旦我等抽兵,那周虎势必立刻收复颖阴、长社、临颍等地,甚至于,到时候就连郾城、召陵亦不能保……”
“项将军,你执意要攻下许昌,可攻下许昌又能如何?除非你能够杀了那周虎,否则,就算许昌陷落,那周虎也能逃回昆阳三县,借他在昆阳三县的兵力逐步收复颖阴、长社、临颍等地……”
“最起码可以延缓他收复的日期。……你要知道,许昌城内近两万兵卒,近十万百姓,如今这些都在那周虎手中……”
“你也说了,许昌城内有近两万兵卒,那么试问,我等要付出何等代价,才能打下许昌?”
“周将军,您太固执了!”
“不,固执的是项将军。”
从旁,严脩、钟费二将面面相觑。
没错,今日这分歧的源头,便来自于项宣与周贡。
项宣的主张是先攻破许昌,再挥军增援江夏义师渠帅陈勖,助其共同击破陈留,继而于江东义师会师于梁郡。
但周贡却主张结束颍川的战事,立刻增援陈勖。
可以说,二人的战略主张完全相反,而麻烦的是,项宣与周贡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不可否认,项宣是长沙义师渠帅关朔最倚重的将领,去年至今年可谓是在颍川郡出尽风头,但可别忘了,周贡亦是江夏义师数一数二的猛将,只不过平日里不似项宣那般张扬罢了。
见项宣、周贡二人前者面红耳赤、后者面色冷漠,严脩、钟费二将夹在当中,不禁有些犯难。
毕竟在他们看来,项宣、周贡二人其实说得都有道理——若不能先攻破许昌,就不能放下心支援陈勖;可若是一定要先攻破许昌,那就必然会延误陈勖攻打陈留,最终延误‘与江东义师会师于梁郡’的战略目的。
这就跟这世上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俨然是一个争论不清的难题。
“两位,两位。”
见项宣、周贡二人争论不休,严脩打圆场说道:“不如各退一步如何?”
听闻此言,项宣、周贡纷纷转头看向严脩,令后者压力颇大。
只见他咳嗽了一下,说道:“不如这样,咱们再打一次许昌,用尽全力,倘若仍旧不能攻克,咱们就按照周贡所说的,立刻转战陈留、放弃颍川。……两位意下如何?”
“……”
项宣、周贡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了一下眉。
但最终,二人还是点了点头。
见此,严脩暗自松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不如就相约在初八,也就是一日后,齐攻许昌。”
“好!”
其余三人皆点了点头。
由于接下来对许昌的攻势,将决定是否要彻底放弃颍川郡,项宣自然要竭尽全力,因此,他对驻守长社的三千军队下达了命令,勒令诸将携三千军卒并这段时间在长社城内征召的新卒,通通准备赶赴许昌。
而钟费、周贡二人,亦与项宣想到了一处,各自派人前往临颍、鄢陵,将他们义师这段时间在两座县城征召的新卒带到许昌。
这些新卒能否起到作用姑且不论,最起码要在人数上彻底盖过许昌的守军,借此给许昌守军造成心理上的压力。
一日后,也就是七月初八,项宣、严脩、曹索三人率领近三万兵卒,浩浩荡荡开赴许昌。
而与此同时,钟费与周贡亦各自率领超过一万五千兵卒,分别抵达了许昌的南郊与东郊。
见叛军卷土重来,再次与许昌城外摆开攻城的架势,许昌城的西、南、东三处城门警钟声大作。
当即,尉史韩和便将此事禀告了赵虞:“都尉,叛军再次于城池西、南、东三面摆开攻城架势,兵力远超当日。”
“哦。”
听闻消息,赵虞心中毫无波澜。
因为他早就猜到,这几日项宣等人肯定还要再尝试强攻许昌一回,为此他才迅速调来褚燕、鞠昇、曹戊以及那四千旅贲二营的士卒。
他立刻带着离开都尉署,先行来到了西城门——毕竟此前种种迹象表明,这几股叛军皆以项宣为主,而项宣就在西城墙外。
不得不说,韩和的禀告丝毫没有夸张之处,待等赵虞带着众将登上西城门时,他看到城外的西郊遍布叛军。
不得不说,看着城外那近三万叛军在空地上铺开阵型,城上的兵将着实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更何况,此番叛军还带来了二十几架云梯与数之不尽的攻城长梯。
这才只是西城墙外的叛军啊!
忽然,廖广好似注意到了什么,轻啧一声道:“居然还有脸来打许昌?”
『唔?』
赵虞微微一愣,顺着廖广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在叛军的阵列中,居然还有一支郡军打扮的军队。
毋庸置疑,这支郡军,确切地说是‘前郡军’,显然就是前些日子曹索带去颖阴的那一支,而率领这支军队的人,也毫无疑问是曹索,尽管赵虞暂时还未找到曹索。
『看来是铁了心投奔叛军了,或者说,那曹索已无退路……』
微微摇了摇头,赵虞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褚燕,问道:“感觉如何?”
只见褚燕神色凝重地看着西城外的叛军,在听到赵虞询问后长长吐了口气,苦笑着说道:“真是……壮观。与这等大阵仗相比,当初我等在黑虎山的战事,简直不能算是打仗……去年在昆阳,也是这般么?”
“应该稍逊一筹。”赵虞微微点了点头,旋即指着城外的叛军道:“项宣、严脩二人的实际兵力,应该没有那么多,显然其中混杂着一些他们在附近县城征召的新卒,还有一部分多半是被曹索欺骗的郡卒……”
说着,他拍拍褚燕的臂膀鼓励道:旋即笑着宽慰道:“接下来,就要辛苦你替我指挥战事了……”
褚燕深吸一口气,抱拳说道:“请大首领……不,请都尉放心。”
“唔,我对你有信心。对了,我叫廖广、鞠昇二人协助你。”说着,他转头看向廖广、鞠昇二人,问道:“没问题吧?”
鞠昇笑着点头,而廖广则郑重其事地抱了抱拳:“遵命。”
见此,赵虞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田钦、贾庶,你二人去南城墙协守,曹戊、秦寔,你二人去东城墙协守。……以防万一,刘屠,你去北城墙协守。”
“遵命。”
除刘屠有些许郁闷外,其余众将皆抱拳领命。
就在赵虞对众将分派任务之际,项宣带着一队卫士来到城下,在距城一箭之地停了下来。
赵虞原以为这项宣是要向他喊话,没想到,那项宣却冲着城门楼及城墙喊道:“城上的守卒听着,今日我项宣必破许昌!倘若你等想要活命,便速速开门投降,如若顽抗,待破城之时,将尔等通通屠尽!”
话音刚落,他身后三万叛军齐声呼喊,呼声仿佛浪潮席卷城上,令城上的众人心中一滞。
『原来是来示威、恐吓的……』
心下微微一动,赵虞见那项宣准备拨马离开,立刻喊住道:“项宣。”
“……”
项宣听到呼喊,回头瞥了一眼城门楼上的赵虞,懒得理会。
他可不想再跟着周虎打什么嘴仗——横竖又打不过。
见项宣居然不理睬自己,赵虞亦有些着急,大声喊道:“项宣,我这边还有你一名故人,你不想见一见么?”
“什么?”
项宣这才回过头来。
不多时,遵照赵虞的命令,尉史韩和将蔡嵬从监牢内带到此地。
“将军。”
随着蔡嵬欣喜的一声叫喊,项宣眼中瞳孔一缩,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压抑着怒意朝着赵虞喝道:“周虎,当日你我双方换俘时,你骗我说蔡嵬已死……”
赵虞摊了摊手,毫无诚意地道歉:“抱歉,是署内的小吏弄错了……”
“……”
项宣恨恨地瞪了几眼赵虞,旋即冷笑道:“那么,你此番带蔡嵬来见我,是想做什么呢?威胁我撤兵么?”
“当然不是。”
赵虞摇了摇头,旋即沉声说道:“当日我答应了李郡守,定要取下曹索的首级,只要你交出曹索,无论死活,我便将你麾下这员骁将完好无损地交还给你。……为了使你放心,我可以立刻就释放他,只要你当众答应此事。”
此时曹索就在叛军的阵列中,隐隐听到赵虞的喊声,一时间神色大变。
他紧张地看向项宣的方向,心中患得患失。
而与此同时,项宣心中亦在挣扎。
牺牲曹索,救回蔡嵬?
毫无疑问,在项宣眼力,曹索的价值就只有‘前颍川都尉’这个身份而已,哪里及地上蔡嵬这员勇将?
但遗憾的是,他不能这么做。
毕竟曹索如今也握着四五千变相倒向他义师的郡军,倘若项宣答应此事,那曹索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到时候,无论曹索是挑唆麾下军卒攻击他义师,亦或是撤出这场仗,返回颖阴接走其家眷,这都将严重影响他项宣今日对许昌的进攻。
而更重要的是,曹索可以作为天下人投奔他义师的榜样,倘若他项宣为了救回自己的心腹爱将而将曹索献给了代表着晋国的颍川都尉周虎,日后谁还会投奔他义师?
这就跟他义师一直以来姑息绿林贼的道理是一样的。
“项将军,如何?”
赵虞在面具下的脸上,露出几丝不怀好意。
此时,就见那项宣忽然朝着城门楼喊道:“蔡嵬!”
“将军……”蔡嵬精神一振,一脸患得患失。
只见项宣深深吸了口气,语气沉重地说道:“蔡嵬,你乃我心腹爱将,我本欲救你,但这周虎这厮不怀好意,欲借你乱我军心,断天下投奔我义师之心,我不能令他得逞,是故……我不能为了救你,而害了另一人。”
“将军……”那蔡嵬脸上浮现浓浓的失望。
就在这时,就听项宣沉声喝道:“你若要恨,就恨我项宣无情,倘若有来世,我项宣还你一条性命亦无不可,但莫要恨义师,我义师,乃天下之公!”
说罢,他决然地拨转马头,振臂呼道:“三军听令,立刻攻城!”
“喔喔——”
近三万叛军齐声呼喊。
此时,蔡嵬在城上大喊:“将军放心,蔡嵬宁死亦不背弃义师!……绝不背弃义师!”
让在场的鞠昇颇有些尴尬。
“……”
那项宣回头看了一眼城门,或许是听到了蔡嵬的喊声。
『啧!做了一回恶人,居然还没讨到便宜,这可真是……』
暗中暗骂一句,满心郁闷的赵虞一边挥挥手叫人将那不停叫喊的蔡嵬拉了下去,一边深深看着那项宣的背影。
『若是此人能为我所用……』
一瞬间,赵虞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旋即,他长吐一口气,沉声喝道:“城上众兵将听令,城外叛军只是徒有其表,其军中接近半数皆是新卒,只要抵挡住叛军这拨攻势,叛军将再无攻打我许昌之力!……望诸位心系城内的家人,与我周虎并肩奋战!只要守住城墙,周某定当不吝赏赐!”
“喔喔!”
城上的守军,亦振臂高呼。
呜呜——
呜呜——
呜呜——
随着许昌西、南、东三个方向皆响起叛军进攻号角,这场关系着‘义师是否要放弃颍川郡’的战役,从此拉开帷幕。
但事实上,别说赵虞,就连项宣也清楚,为了保留兵力增援陈勖的他们,在这种束手束脚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攻陷许昌。
他只是不甘心近两年的辛苦征战皆化为泡影,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去争取那最后一丝机会罢了。
王二十四年七月初八,长沙、江夏两股叛军攻许昌,不克。
次日,叛军弃颖阴、长社两县,撤至鄢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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