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请群贾之后,鲁阳乡侯府便紧锣密鼓地开始了迎贺新年的准备,整个府上上下下皆因此变得愈发忙碌。
大管事曹举私下笑谓卫长张纯道:“今年怕是咱们要跑断腿了。”
张纯笑而不语,脸上那道渗人的刀疤似乎也变得稍稍和蔼和亲起来。
十二月二十一日,鲁阳乡侯带着二子赵虞与静女,在张季、马成等卫士的保护下,再赴宛城,亲自向王尚德以及其麾下像彭勇那等将领送去了一些年节贺礼。
也并非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一些酒水、坚果、干果、桃符等年节赠物,纯粹就是表达一份心意。
平心而论,这些东西王尚德其实看不上,但鲁阳乡侯父子对他的重视与尊敬,倒是让这位王将军颇为受用。
因为时间仓促,父子二人这次非但没有在宛城逗留,连往返都显得颇为仓促,但即便如此,宛城这一行依旧花费了父子整整三日。
而于此同时,大管事曹举则带着府上的卫士拜访已加入鲁叶共济会的商贾,挨家送上贺礼。
二十四日的晌午,父子俩回到鲁阳乡侯府,在匆忙地洗浴更衣后,再次带着年节贺礼出门,这次他们拜访的,便是鲁阳县的县令刘緈。
刘緈早已与鲁阳乡侯父子约好,见父子俩登门亦不意外,很高兴地将鲁阳乡侯父子送来的贺礼分给了县衙内的下属,比如县丞徐宣、县尉丁武,就连一般的县卒,亦能得到一些酒水、腊肉、坚果、桃符等物。
送完年节之礼,鲁阳乡侯便独自返回了乡侯府,准备再带长子赵寅一同前往叶县,拜访叶县县令毛珏,向这位毛公送上贺礼,而赵虞,则跟着刘緈前往拜访汝阳县令王丹。
十二月二十七日早晨,刘緈带着赵虞、静女、张季、马成几人抵达了汝阳,向汝阳的县衙投上了拜帖。
看到拜帖后,汝阳县令王丹感到十分奇怪。
毕竟在汝阳侯郑钟父子的挑唆下,他已顺水推舟地断绝了给予鲁阳县的钱粮资助,按理来说已跟刘緈、鲁阳乡侯结怨,何以刘緈会带着鲁阳乡侯的二子前来拜访?甚至还说什么要送上贺礼?
『莫非是来服软的?』
想到这里,王丹暗暗冷笑。
他可是没忘记当日刘緈是如何威胁他的。
抱着要趁机给刘緈一点颜色看看的想法,王丹接见了刘緈与赵虞。
待一见面,他便很不客气地说道:“刘緈,无论你带着礼品来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答应你任何要求,我汝阳,没有理由白白为你鲁阳贡献钱粮……”
刘緈似乎是胸有成竹,也不在意王丹的态度,笑着说道:“王公误会了,今日刘某只是陪同二公子前来。”
“二公子?”
王丹狐疑地看向赵虞,旋即带着几分嘲笑问道:“二公子莫非是来请王某赴宴的?”
他之所以会这么说,那是因为当日鲁阳乡侯父子在汝阳侯府羞辱侯,赵虞在跟随父亲离开之前曾说过一句:下次或会在其鲁阳乡侯府,宴请汝水诸县县令。
听到王丹的嘲讽,赵虞也不在意,点点头坦率地说道:“我确实有这个意思……到时候非但会请王公,还会请王将军、彭勇将军,就不知王将军是否得空。”
在听到赵虞前半句时,王丹哈哈大笑,就差直接开口嘲讽赵虞: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赴约?
然而赵虞的后半句,却让仍在哈哈大笑的王丹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王将军?哪个王将军?”
他惊疑不定地问道。
赵虞拱了拱手,笑着说道:“还能是哪位王将军,当然是驻军宛城的王尚德、王将军咯。”
听到这话,王丹面色更加古怪,狐疑地说道:“你父子与王尚德……不可能……”说罢,他皱着眉头质问道:“小子,你父子见过王尚德?”
“何止见过。”
赵虞笑着说道:“小子还向王将军献了屯田、军市之策……”
从旁,刘緈点头帮腔:“没错,因为这次,王将军很器重二公子,还特地嘱咐二公子归家后要好好习武……”
看看刘緈,又看看赵虞,王丹脸上变颜变色。
半晌,他皱着眉头说道:“小子,倘若只是听说了王尚德的名声,假借他的名义来胁迫我,我劝你莫要这样做。一来我与王尚德同辈,我并不……并不惧他,再者,王尚德为人刚猛,最厌恶有人假冒他的名义,我劝你莫要惹祸上身。”
听到他的奉劝,赵虞稍稍有些意外,旋即笑着说道:“王公误会了,一来我确实与王将军相识,二来,我也绝无仗着王将军名义来威胁王公的意思……此前刘公与我父子只是心念鲁阳,因此对王公多有冒犯,还望王公见谅。”
说着,他朝王丹拱了拱手,又笑着说道:“今日我拜托刘公将我带来此地拜会王公,只是觉得,我等与王公实在没必要为敌……”
“……”
王丹别有深意地看了眼赵虞,心中对这二人此番前来的目的也已猜到了几分。
“我会派人去证实的。”他目视着赵虞沉声说道。
赵虞笑了笑,拱手说道:“王公放心,我等绝不敢在这件事上欺骗王公……”
“……”
瞥了一眼在旁的刘緈,王丹微微点了点头,其实心里已经信了几分。
倘若说眼前这个小子做事不知轻重,但刘緈至少知道好歹,不至于假冒王尚德的名义,可见鲁阳乡侯父子确实不知用什么办法博得了王尚德的欣赏……
想到这里,王丹立刻就换了一个态度,笑着说道:“倘若此事属实,那先前的一切就揭过不提吧……小子,你见到王尚德时,提到过我么?”
“提过。”赵虞点点头,如实说道:“王公乃王太师之门徒,刘公早前便与我父子说过,后来得知王尚德将军亦是王太师的族侄,我难免有些好奇王公与王将军的关系,遂在王将军面前稍稍提了一下……”
“他怎么说?”王丹忽然变得有些紧张。
“这个……”赵虞犹豫了一下,神色有些尴尬地回答道:“王将军没有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就像这样,哼。”
他确实没有撒谎。
“……”
王丹若有所思着捋了捋胡须。
还别说,在他印象中的王尚德,还真就是这样一幅态度。
本来,王丹这次想要趁机教训一下刘緈与赵虞,但忽然之间,彼此似乎变成了自己人,那就必要了。
于是他欣然接受了刘緈、赵虞送来的礼物,还留二人在县衙的偏堂内用饭,很显然,他是想从赵虞口中得知一些王尚德的现况。
而赵虞也没有隐瞒,将王尚德目前的现状告诉了王丹,甚至于,就连王尚德目前正在筹集钱粮准备反攻南郡的事,他也告诉了王丹——这些都是他从彭勇口中得知的,谈不上什么秘密,但一般人却也没有渠道去了解。
而这一番讲述,亦让王丹对赵虞的话深信不疑,考虑到刘緈方才提过,王尚德几次嘱咐赵虞归家后勤奋习武,听懂其中言外深意的王丹,立刻便想方设法与赵虞拉近关系。
说起来,他王丹也好,王尚德也罢,都是王氏一族的旁支,论亲疏,或许还是他王丹这一支离本家更近点,但这架不住王尚德会打仗啊。
要知道王氏一族目前在外领兵的,就只有王尚德能达到当前的高度,与‘陈门五虎’分庭抗衡,因此尽管王尚德是王氏一族的旁支出身,但王氏一族子弟非但谁都不敢得罪这位族人,还处心积虑希望与他拉近关系。
但王尚德这个人,他只对自己欣赏的人和颜悦色,除此之外,即便是自己的族人,在他面前恐怕就只能得到一个“哼”的评价,这也正是王丹相信赵虞的原因——他当年就在王尚德面前得到过类似的‘评价’。
既然要与王尚德所欣赏的赵虞拉近关系,那么王丹自然要为他先前所做的那些事解释一下,顺便跟汝阳侯撇清关系。
他很坦率地说道:“当日二公子与令尊受辱于汝阳侯府之前,汝阳侯世子郑潜确实与王某透露过此事,但当时王某不知二公子与令尊竟是自己人,无意间成为了帮凶,还请二公子见谅。”
“王公言重了。”赵虞笑着说道:“王公对刘公、对我父子有怨恨,其实在我看来也理所应当,只是我鲁阳实在是没办法……”
王丹立刻就说道:“二公子放心,年后我汝阳便会恢复对鲁阳的钱粮资助。”
“这……那就多谢王公了?”
“哈哈,二公子不必客气,都是自己人。……以二公子的聪明才智,日后定能在王将军麾下有所作为,到时候,说不定王某还要仰仗二公子呢。”
王丹哈哈大笑地就将鲁阳乡侯父子、包括刘緈都划入了自己人的范畴。
不过想想也是,倘若说赵虞日后投奔王尚德,那鲁阳乡侯府就注定跟王氏一族分不开了,还真是自己人了。
至于其他,比如说赵虞此番主动与王丹化敌为友的目的,是否是给报复汝阳侯府一事做准备,王丹没有主动问,刘緈与赵虞也没有主动提及。
彼此心照不宣。
可见,这位王县令也在犹豫,犹豫着不敢在汝阳侯与鲁阳乡侯两者间轻易下注。
毕竟这两者各有优势。
但对于赵虞来说,这就足够了。
在他看来,只要王丹能保持中立,那么他日后携鲁叶共济会的商贾们攻入汝阳县时,就不至于会遭到官面上的打压。
只有这样,他才算有回敬汝阳侯府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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