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倚瑶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李承璟从座椅上扯了起来。
她发出一声痛呼,却听李承璟嘲讽地道:“见了本皇子居然一句话也不说,怎么,你是哑巴么?还是说,你在瞧不起本皇子?”
“没、没有,我、我……”被人这般严词质问着,舟倚瑶心中又急又怕,想与这小霸王好生解释清楚。
只是她本就不善言辞,心急之下,愈发说不出话来,已急得快哭出来了。
她自幼受惯了欺负,每回与人起了冲突,大人们都不会站在她这一边,这也导致她不敢与人呛声。
只有被偏爱的,才能够有恃无恐。似她这等每每被人放弃的,还是有自知之明一些的好。
舟倚瑶伸出小手,想要攥住太后的衣服下摆,那只手却在最后一刻缩了回去。
李承璟见惯了宫中小妖精梨花带雨地向他阿耶邀宠的模样,最是瞧不惯舟倚瑶这等瑟瑟缩缩的做派,他见晶莹的泪珠在舟倚瑶眼眶中打转,心中不屑,言辞间也越发不客气。
“你怎么?分明是你抢了本皇子的位置,如今在大母面前露出这副可怜的表情作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皇子欺负了你呢!”
太后见李承璟越说越不像话,眉头微微蹙起:“阿璟,这是你舟家妹妹,才入宫,怕生得很,你待她好些,莫要吓着她。”
太后膝下孙子好几个,独独李承璟是在她跟前长大的,时常来孝敬她、逗她开心,一张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让她爱得不行。是以,在几个孙子孙女之中,太后最是偏疼李承璟,轻易舍不得对李承璟说重话。
在太后的纵容之下,李承璟早就习惯了自己在万寿宫中的特殊地位。
可方才,太后竟然因为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外姓臣女警告了他,这让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儿,觉得自己失宠了。
“她姓舟,我姓李,她是我哪门子的妹妹?”李承璟看着舟倚瑶的目光很是不善。
话虽这样说,他到底松了手,舟倚瑶白皙细嫩的腕子已让他攥得红了一圈,她赶忙往身后一塞,不敢让人看到。
这时,李承璟已开始拉着太后诉委屈了:“大母,您偏心!您只喜欢她,不喜欢孙儿了!”
太后终究疼爱自己的孙子,尽管知道他这委屈泰半是装出来的,仍是不忍继续说他。
她叹了口气,对身边儿的人道:“听听这话,当真孩子气。淑妃母子若是听到他这话,只怕要不依了。”
淑妃育有三皇子李承瑾与六皇子李承瑜,不久前,淑妃才因李承璟在李承瑜的书中放蚯蚓一事而告了状,至德帝想好生教训李承璟一番,却被护犊子的太后给拦下了。
为此,淑妃母子恨得牙痒痒,背地里没少抱怨太后对李承璟的偏心。
李承璟当然也听到了这些抱怨,只是那时候,他毫不在意。他是凭自己的本事得了太后的偏爱,有能耐,淑妃让她儿子也来讨好太后啊!就六皇子李承瑜那样儿,是绝对不可能入太后的眼的。
可这回,李承璟却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娘子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太后并未把两个孩子之间微妙的气场看在眼中。
在她看来,自家孙子虽调皮些,本心却不失良善,自己刚捡到的孙女则分外乖巧懂事。两人相处的时间久了,定能明白对方的好处。
她一手拉着李承璟,一手拉着刚刚舟倚瑶,试图介绍两人认识,并调和两人之间的关系,可惜收效甚微。
舟倚瑶十分惧怕李承璟,一直低着头,不敢与李承璟对视。
李承璟则拉着太后问东问西,试图让太后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从而将舟倚瑶排挤出去……
若干年后,李承璟回想起这件事,后悔得不行。
若是他早知道,他后来会喜欢上舟倚瑶,初次见面时,他就不该那般霸道任性,让舟倚瑶对他生出阴影来。
若是他早知道,那时的舟倚瑶才刚刚被家族遗弃,已成一只惊弓之鸟,死死地扒拉着太后,只是因为视太后如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就不该百般挤兑舟倚瑶。
若是他早知道,那时的他对舟倚瑶态度好一些,兴许就走进舟倚瑶的心,当时一句善意的关怀,比往后百句、千句山盟海誓还管用,那他早该怎么做了。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
李承璟走后,太后拉着舟倚瑶的小手,担忧地道:“你的手怎么这般凉,可是吓着了?阿璟这孩子,虽有些任性,但并没有什么坏心……回头老身会好生说说他的,你莫要往心里去。”
舟倚瑶抬起苍白的小脸,看起来瓷娃娃似的,精致易碎。
她的瞳眸中氤氲着一层薄雾,似乎随时都要哭出来一般。
只听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大母,您并不是我的大母……是吗?”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很是为她在太后跟前的所作所为而羞愧。
不是正牌孙女,哪来跟人家正牌孙子置气的底气?
她就像一个偷了别人东西的小偷,被苦主当场捉住了,狠狠地揍了一番,却不能喊冤,只能悄悄躲在没人的地方哭上一场。
太后听了她这话,心疼得不行,头一次对疼爱有加的孙子生出了责怪之心。
只见她伸手将舟倚瑶揽入了怀中,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脑袋:“尽管你不是老身的亲孙女,但老身视你为亲孙女。往后,你就在老身的万寿宫住下吧,你的家人那儿,自有老身派人解决。”
舟倚瑶攥着太后的衣服下摆:“那,我往后,还能唤您为大母吗?”
“当然可以,在大母面前,你用不着这般小心翼翼的。往后,有大母护着你,谁也不能再随意欺负你!”
太后想起自己的乖孙子刚欺负了眼前的小可怜,自己说这话似乎没什么说服力,赶忙补充道:“纵使是阿璟,也不能。你且等等,回头老身就好生将他惩罚一番,给你出口气。”
舟倚瑶与太后对视了片刻,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白嫩的小脸滑下。
终于,她扑入太后怀中,那哭声,依旧是小声的呜咽,听得人揪心。
太后叹了口气,将舟倚瑶拥入怀中。只有长期遭受冷遇与苛待的小娘子,才会这般连哭都不敢大声哭,看样子,离她彻底解开舟倚瑶的心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却说李承璟离开万寿宫后,在太后跟前露出的乖巧笑容尽数消失不见。
他思忖片刻,对着手底下人吩咐道:“去查一查,那个舟倚瑶究竟是什么人。大母还从未把外姓臣女接入万寿宫住过,我怕她蒙蔽了大母。”
他手底下的太监与宫女,多是太后与萧皇后指给他的,办事自然也有一定的效率。
不多时,被他派出去的小宫女便来回道:“奴婢方才跟万寿宫中的姐姐打听过了,那小娘子是忠勇伯府舟家七娘子,据说在家中不得看重,因触怒了家中嫡姐而被忠勇伯府打发到一处极为偏僻的寺庙之中祈福。太后娘娘怜她孤苦无依,又见她长得与嘉阳长公主幼时颇为相似,便将她接回了宫中。”
“这么说来,我方才倒是误会她了……”
李承璟对舟倚瑶态度那般恶劣,是以为她故意扮可怜争宠。如今知道她是真可怜,不是装可怜,倒是难得起了愧疚感。
但他毕竟骄纵惯了,鲜少有人值得他低头,这愧疚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李承璟想着,这回是他错了,没弄明白状况,就擅自对人恶语相向。看在那小娘子可怜巴巴的份儿上,下回,他还是对她态度好些吧。
……
舟倚瑶身子弱,又敏-感-多-思,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只见她毫无生气地躺在拔步床上,一张小脸烧得通红,险些瘦脱了形。
至德帝与萧皇后得知此事,怕舟倚瑶过了病气给太后,便提议将她挪到偏殿之中养病。
到底是太后亲自带回来的人,帝后也曾来见过舟倚瑶一次,他们承认,舟倚瑶的确生得与嘉阳长公主颇为相似。但与太后的安危相比,舟倚瑶实在是不值一提。
萧皇后已另外划了一块地儿出来供舟倚瑶养病,谁知,太后却是不肯。
“这次,阿瑶是在老身眼皮子底下受了惊吓,才会突然生病。说来,老身也有责任。她小小一个人,在这宫里头举目无亲的,老身如何放心把她挪出去,让她独自一人养病?不行,老身得亲自看着她,才能安心。”
太后说着这话时,眼也不错地看着舟倚瑶。
舟倚瑶偶尔从昏睡中醒来,虚弱地睁开双眼,发现太后仍在她面前,便仿佛极为安心一般,朝着太后伸出手,唤了声“大母”,又沉沉睡了过去。
她越是这样,太后便越是放不下她。
待看到她腕子上那圈儿刺眼的红痕时,太后也是头一次因自己对孙子的放纵而后悔。
见状,至德帝对太后与萧皇后道:“阿璟从前娇纵任性,朕怜他自幼失了亲娘,总是对他诸多宽容,谁知却纵得他变本加厉。上回是作弄自己的亲弟弟,这回把个小娘子吓得倒在了病榻上。若是继续放任不管,下回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至德帝神色严肃地道:“溺子如杀子,咱们该给他一个教训了。否则,他往后怕是会越来越横行霸道、不服管束。”
萧皇后是李承璟养母,素日里最是疼爱李承璟,闻言赶忙为李承璟求情:“阿璟到底还小呢,慢慢儿教就是了,何必对他如此苛责?”说着,她看向太后:“想来阿璟也不是故意的,阿娘,您说呢?”
要说这宫里头最疼李承璟的,非太后莫属。
以往至德帝要罚李承璟,每回都是被太后拦下的,想来这回也不例外。
谁知,太后却没有接过萧皇后的话茬。
她看着拔步床上舟倚瑶那奄奄一息的模样,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对着昭睿帝道:“皇帝,你说得不错,阿璟这性子,的确该好生治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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