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段从回头对上他的眼神,黑着脸解释:“……这是个比喻。”第 63 章段从离开后, 言惊蛰在餐桌前又坐了半天。他其实很想跟段从商量商量,他心里太乱了,光是面对和接受赵榕那些话,就让他乱成了一团, 言惊蛰真的不知道他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可段从明显没有这个打算, 像是已经很……厌倦他生活中这些乱七八糟的变故。感到厌倦是正常的。段从从小就讨厌麻烦的事情。等再回过神, 桌上的早餐已经凉透了。言惊蛰一口口吃完, 慢腾腾的把东西都收回厨房。整个房子静得可怕, 他在仅有的流水声中洗着餐具, 胸腔里也空空荡荡。那天之后,段从就真的没有再对言惊蛰过问一星半点。在他看来言惊蛰的现状不算什么难事,他不信言惊蛰心里一丁点数都没有如果事情早晚得到这一步,人要做的只是接受、解决、继续新生活。言树苗并不是亲生的儿子,他甚至替言惊蛰松了口气。在沙发上抽烟度过的那一晚, 段从也沉下心来思考过之前和言惊蛰聊到孩子的猜想,段从刚说了一句,言惊蛰就打断他, 近乎偏执的强调孩子必须是他的, 否则他不明白,这些年的自己在活什么。言惊蛰把言树苗当成了他的精神寄托, 现在这寄托坍塌了, 段从细细感受自己对这件事的态度是否过于自私, 在言惊蛰眼中, 他是否显得过于“幸灾乐祸”。可这就是段从真实的想法。自私也好,冷漠也罢, 忍住,段从。他提醒自己。必须让言惊蛰自己想明白, 他的人生不是只有言树苗,想要如何开始后面的人生,只有他自己真的清醒了,一切才会发生转变。可言惊蛰这个“屁股”,却迟迟擦不干净。他以为自己会失魂落魄很久,无法接受前三十年的人生就是个笑话的事实,从此一无所有,彻底成为一滩烂泥。可现实是,他连做一滩烂泥的资格都还没有。学生之家的工作还要做,下个季度的房租也快要交了,保洁公司的活儿他不太有心力继续,但之前有几家续费的客户,还是得把人家约好的服务都给补齐。生活的压力就是一记记无形的鞭子,不留情面的将他抽打起来。而在忙碌的间隙中,言惊蛰满脑子想的还是言树苗。那天他去吐了一通就直接走了,赵榕直接将言树苗带回到她那儿,没跟言惊蛰商量“住一段时间”是多久,换洗衣服和书包也没找他要,一整个周末,言惊蛰连一通言树苗的电话都没接到。看来小孩子跟母亲的亲近果然是天性。还是说言树苗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父亲,所以不想联系他了?这么小的小孩怎的懂这些吗?言惊蛰回想着言树苗从小到大的种种画面,控制不住的伤心,几次想要给赵榕拨个电话,又被他攥着手机锁上屏幕。直到周日晚上,想想第二天就要开学了,他实在忍不住,摁下了赵榕的号码。第一通电话赵榕没接,言惊蛰听着漫长的“嘟嘟”声,突然惶惑起来自己也太失责了,连赵榕家在哪、现在具体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都不清楚,听了几句话就径自跑了。他连忙给言树苗的手表打过去,依然没人接。种种虎毒食子的可怕猜想瞬间在脑海里形成风暴,言惊蛰正心慌,赵榕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他吓一跳,赶忙摁下接听键,才发现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差点没抓稳手机。“……先跟叔叔去洗澡,妈妈打个电话,给你切水果。”赵榕那边正在和人说话,语气轻松愉快,伴着放钥匙换鞋子一系列的声响,像是刚从外面回来。“喂?惊蛰?”交代完了她才跟言惊蛰打招呼,长长的呼了口气,“我才看到你的电话,哎,带树苗玩了一天,这孩子精神真好……”“怎么了,大晚上打过来,有什么事吗?”赵榕笑盈盈的,言惊蛰先前那些可怕的想象,在她的语气中顿时成为可笑的臆想。在她过于自然的询问下,言惊蛰甚至习惯性的产生出不好意思的情绪,好像打扰了别人的生活似的。“没……”他条件反射的先否认。耷眼看见床边整理好的一摞小衣服,言惊蛰骤然感到一股自我厌恶,抿了抿嘴。“明天周一,言树苗该上学了。”他重新组织语言,开始表述最开始打电话的目的,“我去接他回家吧?”赵榕那头沉默下来,但只有短暂的两秒。有个陌生的男人声音遥遥的响起来,喊赵榕拿沐浴露,浴室里的用完了。“你等一下。”赵榕低声交代。言惊蛰还没来及应声,就听她把手机搁在桌面上,踩着拖鞋走开的脚步声。等待的时间里,言惊蛰听到了言树苗的声音,赵榕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言树苗有些腼腆,说他该换内裤了。小孩子声音很轻,隔着距离,听起来有些模糊,却让言惊蛰喉咙口一酸,一股强烈的情感涌了上来。他发现这两天所有混乱的自我煎熬,还是敌不过身为父亲对孩子的爱。仅仅分开两天而已,再听到言树苗说话,就像隔了二十年。他想把言树苗接回来。管什么亲不亲生,他只知道这是他亲手带大的小孩。“妈妈给你买了,都洗好晾干了。”赵榕笑着回答,“先洗澡别冻着,等下给你拿。”“好。”言树苗很有礼貌,“谢谢妈妈。”“这两天跟叔叔和妈妈在一起,玩得开心吗?”赵榕突然又问。“开心!”“真乖。是不是暂时还不想回你爸爸那里?继续跟妈妈住一起好不好?妈妈都好久好久没有好好陪你了。”言树苗小声嘀咕了句什么,言惊蛰没听清,只听到他最后雀跃的一声“好”。那边的手机再被拿起来,赵榕的态度与刚才截然一变,淡漠地询问言惊蛰:“听到了吗?”言惊蛰坐在狭小的卧室里,望着租房里老旧的地板发愣。“我以为那天该说的都跟你说明白了。我没打算以后不让你见孩子,但这才两天,你急什么?”“有些话我不想说透,怕伤你自尊。而且小孩跟谁能得到更好的生活,我觉得根本不用多说。”“言树苗自己都知道跟着谁才能玩的好,吃的好。”“你给不了他好的条件,可他喊你这么多年爸爸,你起码别害他。”赵榕的态度尖锐起来,每个字都像针,直往言惊蛰耳道里扎。他觉得“害他”这话很刺耳,想反驳,但话到嘴边,言惊蛰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突然脱口提出:“我想做个亲子鉴定。”“不用麻烦。”赵榕没有拒绝,带着些许对言惊蛰的怜悯,很爽快的回答。“之前我们悄悄做过了,言树苗跟我现在的丈夫就是实打实的亲生父子。鉴定书你需要的话,可以给你一份。”第 64 章言惊蛰收拾了两摞衣服, 言树苗的几个玩具,平时画画的小本儿、画笔一起,装了一大行李包,连带着言树苗的书包, 跟赵榕说好, 周一早上去学校门□□给她。这一宿他翻来覆去没怎么睡, 脑子里回放着赵榕和言树苗的对话, 后半夜突然翻身坐起来, 找出以前的旧手机, 一张张看言树苗小时候的照片。终于熬到天亮,他起床换衣服洗漱,随便煮了两个鸡蛋当早饭垫巴下去,把行李包重新收拾收拾,盯着时间等出门。而真到了出门时, 言惊蛰想了想,赶忙回到屋里把行李包打开,把里面的衣服又掏出来一半。约好的时间是八点十分, 言惊蛰来早了, 他在校门口的树荫下等了半个多小时,去给言树苗买了两包零食。进出校门的人流从少到多, 直到八点十五, 赵榕的车才姗姗来迟的开过来。“爸爸!”言树苗先看到了路边的言惊蛰, 降下副驾驶的车窗喊了一声, 车停稳后,他小鸟似的推开门就朝外扑。言惊蛰心口被他这一声喊得又酸又软, 赶忙迎了几步,连声叮嘱:“慢一点, 不要跑。”“爸爸你看,”言树苗蹦蹦哒哒的转身展示,“妈妈给我买的新书包!”赵榕撑开小阳伞从车上下来,另一只手拎着精致的小包,遥遥打量一眼言惊蛰手上的大包小包,戴上墨镜皱了皱眉。“不是说把课本给带来就行了吗?”她在言惊蛰对面停下,隔着一米多的距离低声问,语气不太愉快。她给言树苗换的不只是一个书包,从衣服到鞋子,连言树苗脖子上挂着校园卡的卡套,都不是之前那个洗到发白的蓝布套,变成了崭新鲜亮的卡通角色。言惊蛰看着浑身焕然一新的言树苗,再看看自己手里提着的东西,面对赵榕的质问,一瞬间答不出话来。“怕他在你那衣服不够换,”他半蹲下来拉开行李包的拉链,想展示给赵榕看,“都是平时穿的,还有睡衣和他的……”“不用不用,哎。”赵榕看都没看就直摆手,“都是人,弄一地还要收拾……我都给买新的了。我自己的儿子在我那儿住,穿衣服你还不放心啊?”“……还有言树苗画画的东西,他喜欢画画。”言惊蛰顿了顿,坚持说完。言树苗看到了自己的画本,跟着蹲下来,很爱惜的拿出来摸了摸。“这是段叔叔送我的,妈妈。”他仰头想给赵榕看。赵榕不知道什么段叔叔,她只觉得言惊蛰在校门前摊开一堆东西,像个摆摊儿收拾破烂的,人来人往的注视让她有些丢人。“行那赶紧收起来吧,还有你的课本,都收新书包里。”她催促言树苗,“马上要上课了。”言惊蛰带来的衣服都被拒收了,他给言树苗买的零食也没来及给,赵榕在一旁一会儿皱皱眉一会儿跺跺腿,浑身写满了不耐烦。“想回家吗?放学爸爸来接你,咱们回家吧。”言惊蛰在帮着言树苗收拾书包时,轻声问了句。“嗯……”言树苗迟疑的拖着鼻音,言惊蛰注视着他显出陌生的小脸。看看言惊蛰又看看赵榕,言树苗同样小声的回话:“爸爸,我现在想在妈妈那里住。”小孩背着他的新书包,欢快的跑进校门里。言惊蛰收拾好地上的东西,站起身,赵榕递过来一张纸:“鉴定书,给你复印了一张。”这是一张a4纸,折了两折,被赵榕随便的塞在小包里,随手一捏就能抽出来。言惊蛰沉默着接过,只感到触觉无比的不真实就这么一张薄薄的纸,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轻松的否决了他这些年来,与言树苗在血缘上的所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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