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欢上了赵世宁的车,车里的人却明显有点怔忡。
赵世宁今儿起来就想了一圈,该是让江煜来接她,完事儿他在地方等着,好歹就能掌握回主动权,然而想起来纪欢说的——
你得来接我。
赵世宁气性又瘪下去,三两回纪欢的态度不亢不卑,也没有讨他欢心的意思,就那么直挺挺的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拿捏了他那点儿心绪,果真让他开始琢磨——他要是不来,今天指定见不上她了。
赵世宁是真有点儿不太爽,但还真拿她没辙。
眼瞅着人家上了车,赵世宁转头一看,纪欢依旧穿的休闲舒适,运动短裤,松松的吊带背心,外面就一件薄薄的白色长袖衬衫,戴了一顶黑色的棒球帽,素面朝天的一张脸,脸颊是健康的浅粉色,天生的红唇。
“就知道是你。”纪欢依然是白色的帆布袋,无欲无求的模样,唇边浅浅笑意,伸手扣上了安全带。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来等你的?”赵世宁没急着开车,稍稍侧头,显然故意捉弄她的意思。
纪欢也顺势装作讶异,往车窗外瞅一眼,“不知道你今晚有约呢,那我打车去聚餐了。”
说完,就打算去解安全带。
赵世宁是真没想到她还真一副要走的模样,又怕她真下了车等会又被她将一军,顺势拉住了她的手腕。
那么细细的一小截,他可以轻松拢住。
纪欢果然坐回来,靠在副驾上问他,“所以你是来接我的呀?”
赵世宁没松开她,在她手腕上摸索了一下,镯子没带着,仿佛特意学她,“特意推了我的饭局,所以你想吃什么,给我当个导游?”
纪欢是不想再去吃什么太精致的东西了,说来了燕京哪能不吃个地道的涮羊肉,赵世宁说行,地方她挑,然而到了饭点儿哪里都提前排了长队,纪欢也不想耗费时间跟他等太久,干脆挑了个环境还不错的涮羊肉老店,开在燕京市中心的老招牌了,在燕京特别有名气,纪欢把手机递给了他,“那还得麻烦您订个座了,你要是不订也成,跟我去大厅排队。”
赵世宁收过手机,说我怎么这么听你的,我就和你排队。
话说的吊儿郎当的,没半点惹人烦的模样,反倒有些痞里痞气。
纪欢说,“那成,你做好心理准备,和我排上俩小时等桌吧。”
赵世宁终于启动了车子,唇边挂着一点淡笑,“行啊,今晚都耗给你。”
纪欢重新扣好安全带,“反正我十二点要回去睡觉。”
“过十二点就怎样,南瓜马车消失了?”赵世宁故意这么捉弄她。
“嗯,我明天就不见你了。”
“……”
赵世宁是发动了车子,但还没起步,他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看着她。
纪欢也跟他对视回去,似乎一脸茫然地问他,“哪儿有问题?”
赵世宁发现自己对她这张脸是真气不起来好——好看是一说,更多的,还是他根本无从猜测她是不是故意的,只能让他一次次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呢。
“行,您故意钓我,”赵世宁哼笑一声不和她计较,“但是我也得给你上上规矩。”
“我又不是你的宠物你给我上什么规矩。”纪欢嘀咕一句,“你真烦。”
说的声音不大,也不像抱怨,倒像受了什么委屈。
赵世宁简直是踩在棉花上,不和她计较,前面一辆白色的跑车开过去,跑车是敞篷的,轻而易举看到里面的人影。
赵世宁心想,怎么在这儿碰上她呢。
纪欢当然也瞧见了,心里本来还想着菜菜说的话——其实也无所谓,菜菜也说了是“古战场遗迹”、“赵世平早就在国外成家立业”、还有“魏安然也早就结婚生子”,所以自然跟赵世宁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你今天就是跟她签的合约啊?”赵世宁突然启动了车子,从侧面绕过去,拦截在了跑车的前面,魏安然没料到这车突然插过来,险些追尾。
赵世宁冷笑一声,截在了跑车前,慢悠悠地开出去,纯属故意恶心人。
这么一下,纪欢也就大概知道了他的态度。
“嗯。”纪欢不知道这个话题怎么接,“公司安排的。”
赵世宁没看她,盯着后视镜瞧了一眼,魏安然坐在驾驶座上,扶着方向盘硬是没敢动。
他的视线又收回来,渐渐凉了几分,心里也慢慢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纪欢现在的经纪人是夏芒,夏芒以前跟周琨在一起时是什么样子,赵世宁也算是看的清清楚楚,夏芒是个很自我的人,谈了六年的感情也能说断就断,几次周琨喝醉酒下来,他也从这个酒鬼嘴里听了个大概——夏芒手里的人今年都要解约了,她和星冉传媒的合同也没有续签,周琨不知道夏芒的打算,按照她的性格,是一定不会续签的。
可偏偏她又在这个关头签了个纪欢,俨然一副非常上心的样子,亲自重新安排了纪欢的工作和职业规划。
这会还在给纪欢物色在燕京的品牌方——这确实是个微妙的信号。
对赵世宁来说更是。
“她是我哥的前任小三,”赵世宁淡淡地说,“可惜一手好牌打了个稀巴烂。”
“怎么?”纪欢举手,“我不关心这些八卦,但你刚刚没必要那样开车吧……”
“她那典型就蹬鼻子上脸,看不惯她很多年了,”赵世宁单手打着方向盘,好像警告她,“离她远点儿。”
“就每周来拍个片子,我一个小模特能和她扯上什么关系……”
赵世宁反正不喜欢魏安然这个女人,但他知道夏芒是故意把纪欢安排过来的,并不是故意刺激他……
前面一个红灯,马路上排着长长的车队,赵世宁干脆熄火等,间隙里看了看纪欢,她好像想着点儿什么,一副正在思考的模样。
赵世宁突然想问她,是真喜欢当模特呢,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毕竟两人的相识直至后来的发现,实在都显得太过于计算,可偏偏她的反应,总是让他的天平不自觉的倾向她。
好像除了她以外,身边的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抱着一个“目的”。
“想什么呢?”赵世宁问她。
纪欢伸手打开前面的储物格,空空如也,“我昨天买了两盒肉松小贝来着。”
“……”看吧。
赵世宁真的特别愿意觉得,人家就是单纯的,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落云绞了,客房给我放冰箱了,你吃?”
“那你留着吃吧,”纪欢松口气,“我还以为丢了。”
赵世宁勾勾唇,莫名的舒畅一些,“你不打算回燕京发展么?”
“公司的影棚和外景都在上海啊,我回来发展什么,”纪欢靠在玻璃上想了想,“好那现在我周一到周五要在公司拍景,周末还得来燕京么?”
“加班?”
“不是昨天你说要我周末和你吃饭么?”纪欢哼笑,“你忘了更好。”
“你忙不就我去找你吗,”赵世宁也听乐了,“我哪句有说一定得是你来燕京找我?”
纪欢笑了,懒散地靠坐在副驾上,修长白皙的两条腿随意地放着,偏过头看他,她摘了头上的棒球帽,伸手捋了一下头发,黑长直的发丝柔软,在夕阳的晕染下泛着一层金边儿。
她用手指无意地卷着长发,像是答应了他的请求,“好啊,那你来上海找我。”
“……”赵世宁睨她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儿又栽网里,“是多亏你端个架子。”
“嗯?”
后面喇叭响了,赵世宁才启动了车子。
他说了一句,“你要是不端着个架子,多少男的都给你钓成翘嘴儿的了。”
纪欢就笑,“反正我以前没打算谈恋爱。”
赵世宁不搭理她了。
纪欢就收放自如,鱼竿松一松,“现在说不好。”
赵世宁冷哼,懒散京腔没埋怨的意思,“钓吧您。”
“那你不也挺吃这套吗?”
赵世宁心里就是有点儿火——
不是恼火,也不是怒火。
是心里有点儿火星子,就给她拨弄的有点躁,他觉得自己能压制下去了,纪欢就再撩拨撩拨。
他上头了,纪欢又把距离拉远了,好像垂手可得的鱼儿又从掌心里溜走了。
就好比这餐饭结束的时候,赵世宁都话寥寥的,尤其是期间来了几通工作电话,纪欢就专心吃饭,往铜锅里下羊肉片儿,下脆肚,下百叶,稳如泰山的,压根没半点不悦,赵世宁打完这通电话,就发现纪欢把锅里煮好的食材都捞了出来,在油碟里沾好了摆他面前。
说她不管吧,她好像也没忘了他。
赵世宁阴沉沉地盯着她,纪欢吃的开心,问他你看我干什么呢。
最后结账的时候,餐厅的老板赶来,和赵世宁说几句客套话,纪欢自觉走一边儿,大厅布置的特别大气,环境都称得上涮羊肉界的豪华,大理石的台面地板,旋转的玻璃门,有大厅座,有包间座,上下四层。
纪欢瞧见旁边摆了个树形的镂空架子,上面挂着不少小吊坠,都是自家的“吉祥物”,各种羊羊的吊坠,做工也挺精致,倒也不想这么一家涮羊肉店还出了自家周边。
纪欢看着可爱,伸手摸了摸,前台赶眼色,赶紧摘了两串递给纪欢,说本来就是送客人的。
纪欢道谢收下了,一会赵世宁走过来,拎着车钥匙说送她回去。
纪欢老实上了副驾,看赵世宁拿着手机回消息,她四周看了一下,连续几回看见这辆车,应该是他常开的,车上连个摆件都没有,她想了想,伸手把其中一条卡通小羊的挂链挂他前视镜上了。
赵世宁抬眼瞧,纪欢又把另一条挂链挂自己包上了。
从这儿开车回丽思卡曼也就二十来分钟,赵世宁一块下了车,纪欢就觉得这人得跟她上去……
果不其然,赵世宁没事儿人似的跟她上去,刷卡开门。
纪欢从冰箱里给他拿两瓶矿泉水,然后自己拧开一瓶,“你早点回去睡了,我熬两天了明天要工作……”
本来赵世宁还打算跟她聊聊。
她这又是下逐客令。
赵世宁还没坐下呢,反手拉着她把她拉回来,纪欢自己倒顺势跌坐进了那张美式沙发里。
棕红色的皮质沙发,昏黄的壁灯落下一层古典油画似的淡光,纪欢的长发披散在胸前,一双腿又长又细。
他这才忽而发现,她脖颈上有一条细到容易被忽略的银色项链,薄薄的一点儿,丝线一样纤细,吊坠也只有一颗微小的钻石,卧在她凹凸的锁骨一侧泛着淡光。
赵世宁稍稍弯了下-身,这层近乎华丽的淡光之下,纪欢的脸更像那位知名的油画家萨金特笔下的上流女人。
他的画风有着古典的端庄,也有着印象派的放松与松弛,却又极其巧妙地勾勒出女性的千百种姿态,温柔性感、轻松自在、纯真亦或者华丽,寥寥几笔高光,就构成了永远不可被模仿、永远不可被复制的神来之笔。
纪欢的线条是锐利的,可她的眼睛却分明有种勾人的妩媚,然而偏偏眼尾有一颗小小的泪痣,无辜又纯洁。
赵世宁在这张脸上找到许多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像萨金特的油画。
像大提琴拉奏的歌剧魅影。
又或者是灵魂之下,被倒映的眼睛。
周围静谧得不像话,赵世宁清楚地听到她的呼吸声,心跳声,世界都在沉默。
好像宇宙边缘的两颗星星,沿着既定的轨道相遇,千万个光年,相交的这一秒无限绵延。
“你要说什么,要离我这么近?”纪欢的手随意地搭在腿上,她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微微仰头看着他。
赵世宁的感官放大,她的呼吸带着一点几不可查的香气,有香水吗,好像不是常规的花香果香,是一点不太安分的烟熏调,好像单纯女孩骨子里藏起的叛逆,在夜晚露出了一点爪牙。
第一眼看到的无辜,是无心编织的陷阱。
赵世宁觉察不太妙,屏住了呼吸,才不让她扰乱自己的心跳。
赵世宁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仿若一点警告,却又没半分威胁的意味,“给你上上规矩。”
“洗耳恭听。”纪欢甚至弯唇笑了,明晃晃地笑容要多无辜就多无辜,好像根本看不懂他此刻危险的眼神。
赵世宁觉得自己也应该像她一样制定个“底线”,然后说个一二三四。
结果真到了这一刻,好不容易有点儿上风,他却压根没想到能给她定个什么规矩。
好像什么规矩都对她不适用,她像一只身段柔软的狐狸,任他如何捕捉,都无法将她禁锢。
“你别给我钓别的男人。”
赵世宁直直盯着她的脸,天生肤色白皙,殷红的唇,柔软的衣料下是更加柔软的线条,他回想,明明初见的时候,他就在想,这样一张清傲而冷淡的脸,笑起来怎么又这么无辜和单纯。
然而现在,在这样密闭的、只有两人的空间,是她干脆脱去了伪装,还是故意对他叛逆?
纪欢扯了一把他的领带,他路上开车有些闷,随手松了松,纪欢重新给他推紧,细白的手指,若有似无蹭过他的喉咙处。
赵世宁忽然感觉更闷,她不说话。
“我一个人还不够你钓的么?”赵世宁攥住她的手,仿佛失了点儿分寸,“我的底线。”
“……”
“之一。”
纪欢还是笑,抽出了一只手,沿着他的裤袋摸进去。
柔软的手,无意的隔着布料蹭过肌肤。
赵世宁眼神一紧,目光锁在她脸上。
纪欢就这么从他口袋里摸出了他的手机,划了一下,对着他面容识别开了锁,然后点着几串数字。
她把手机递过来的时候,又人畜无害地说,“我该睡了,你该走了。”
然后不等赵世宁开口,纪欢起身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随意地脱下身上薄薄的罩衫,就穿着吊带和短裤去了浴室,顺道锁了门。
赵世宁低头一瞧,纪欢输入了一串电话号码,偏偏没给自己打备注。
她的罩衫扔在了沙发上,散发着薄薄的一层烟熏调的淡香,糅合着一点儿水蜜桃香槟的错觉。
赵世宁略有点漂浮的感官终于重新冷静,他差点被气笑了。
然而手机上又有了她的号码。
赵世宁心想,他也没那么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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