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一上大巴车,杜兴贤就三两步窜到楚山野前面,非要自己坐在顾轻言的身边。

“学霸,我带了很多零食,一会儿上车咱俩分着吃。

他悄悄地看了眼前面坐着的经理程凯,压低了声音:“我正在减肥,经理不给我多吃零食,被他看见了要没收的。

NGU的俱乐部非常重视选手的健康情况,每过两个月就会定期体检。上个月杜兴贤的体检报告刚出来,送到程凯手里后就被勒令以后不准点夜宵,也不准吃零食,他平时的那些私藏全被没收了。

这回出去团建,他在队友的掩护下愉愉买了新的零食,装在包里准备在车上大吃特吃。

杜兴贤刚坐下摸出一装薯片,肩上却忽地被人拍了两下。

“起来,”楚山野靠在他座位旁边,“上后面坐着去。

杜兴贤回过头,不情不愿:“凭什么不许我坐在学霸旁边?”

“不凭什么。”

楚山野扬起下巴点了下后面的座位:“后面坐着去。”

这帮网瘾少年已经很久没起这么早了,选好座位后不等车开倒头就睡。

楚山野瞥了一眼也跟着倒头就睡的程凯,压低声音道:“小心我和经理说你愉着买零食了。”

对别人的标准是在基地抽烟扣工资,但对杜兴贤的标准是吃零食扣工资。他包里这么多吃的,够俱乐部给他扣好几百长长记性了。

杜兴贤“腾”地站起来:“队长,我刚刚仔细反省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利于队伍的团结,我自愿去后排坐。

他向外走了两步,又转身把刚刚拿出来的那包薯片塞进顾轻言怀里,挤着眼睛对他wink了一下。

顾轻言看着楚山野在自己身边坐下,轻声道:“你对队员好一点。”

“我对他不好吗?”

楚山野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觉得我对他们挺好的,除了某些事情以外。”

某些事情是指什么事情?

大巴车慢慢开了起来,顾轻言抬手调了下头顶的空调口,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刚开车呢,他就条件反射地有点晕车了。

顾轻言小时候还没有感觉,但自从上了高中后就发现自己好

像有点晕车,尤其是坐很挤的公交和

大巴的时候会更难受。

楚山野将一直戴着的耳机取下来,伸手在背包里摸了摸,摸出来几个橘子:“之前问你呢,吃橘子吗?我给你剥两个?

顾轻言刚刚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却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带了橘子。

楚山野的手型很好看,这会儿动作迅速而熟练地将橘子皮剥开,水果清香的味道瞬间在狭小的空间氤氲开。

杜兴贤闻到橘子的味道,扒着座位在椅子上探出头:“什么吃的?我也要我也要。”

楚山野仰起头:“馋死你得了,医生不是让你控糖吗?”

杜兴贤“嘿嘿”笑了下:“就一瓣,就一瓣。”

楚山野嘴上嫌弃他,但手上还是掰了一半的橘子塞给他。

“队长最好了。”

杜兴贤得了便宜也不吝送楚山野一句好话,拿着橘子把头缩了回去。

楚山野瞥了一眼顾轻言,发现对方在低头看手机,似乎刚刚挂断了一个电话。“谁打的?”他眯起眼,神色中多了几分警觉。

顾轻言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捏了捏眉心:“……我妈妈。”

楚山野动作顿了下,继而若无其事地问道:“吃橘子吗?”

顾轻言轻轻摇了摇头。

他现在有点难受,吃什么似乎都不太舒服。

但楚山野的态度却十分强硬,直接把剥好的橘子抵在他唇边轻轻蹭了蹭。

顾轻言倏地怔住了,还未来得及反抗,橘子瓣就滑进了他的嘴中,酸甜的果香味瞬间充斥了味蓄,刚刚因为晕车的烦闷消失了不少。

是好吃的。

“甜吗?酸不酸?”楚山野问,“我买的时候老板和我说不甜我把他的摊子吃了都行。”顾轻言唇角微翘:“甜的。

他将刚才楚山野喂给他的橘子咽下去,犹豫片刻后说:“我自己剥吧。”

“没事,我来。”

楚山野垂眸,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开心:“你难受,等着吃就好。”

他说完,又动作利落地剥好了另一个橘子。

“吃完橘子吃这个,然后睡一觉,”楚山野说,“总路程也就一个多小时,睡会儿就好了。”“你怎么知道我晕车?”顾轻言有些惊讶。

楚山野递给他晕车药的动作一顿,指尖微蜷,沉默半晌后轻声说:“我本来就知道。”

“你还记得那年学校组织我们去参观博物馆吗?”他问道,“那次你下车的时候头晕难受被老师扶去休息,我才知道你晕车的。

那会儿顾轻言刚上高二,而他还是个高一的新生。学校在红色文化周组织活动,带高一高二的学生去隔壁镇子上的博物馆参观,车程将近两个小时,开到一个小时的时候经停了一个高速休息站。

楚皓和顾轻言一辆车,楚山野和他们年级不同,坐的车不一样。他原本想着下车就去找顾轻言,却恰好看见那人脸色苍白地被同学从车上扶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到垃圾桶旁边捂着嘴干呕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或许是因为早上没怎么吃东西。

楚山野一看就知道他是晕车了,径直去了旁边的药店买了盒晕车药,折返回他们下车的位置找顾轻言却没找到,只看见了低头打游戏的楚皓。

“顾轻言呢?”楚山野问他。

楚皓抬眼:“刚刚好像去卫生间了,怎么了?”

楚山野刚想在这儿等顾轻言回来,却听见自己班级在不远处喊人集合。他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目光落在了身边的楚皓身上。

“哥,你一会儿把这个给他。”

楚山野难得喊了他一声哥,却是有求于人:“晕车药,让他吃两片,等会儿车还得再开半个小时。

楚皓手里被他塞了一瓶药,“嗯”了一声,还未来得及说话,楚山野就转身往集合的地方跑去。

“他把药给你了吗?”楚山野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不然后面那一个小时可不好过。

顾轻言眨了眨眼,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我一直以为那瓶晕车药是……楚皓给我的。

当时他的晕车反应很严重,又偏偏早上吃的东西少,中间停在休息站时实在太难受了,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头又疼又晕。

他被扶出卫生间时仍不舒服,看着眼前的柏油马路都有了重影。楚皓看见他后三两步跑到他身边,很关切道:“言言,你

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我来扶?”

扶着顾轻言的同学知道两人是竹马,他又着急去帮老师统计人数,于是同意了楚皓的请求。楚皓轻轻扶着顾轻言的胳膊,将他带到一边的阴凉处坐下。

“晕车药,你吃了后上车睡一觉,”楚皓把楚山野买的那瓶晕车药递到顾轻言面前,不....不用和我客气。

顾轻言接过那瓶药,问他:“这是你买的吗?”

楚皓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很微妙:“嗯,对,我买的。”

顾轻言那会儿正难受,听见他的话后心脏猛地漏跳了半拍。

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在那一个瞬间,他才对楚皓好感倍增的。

可现在楚山野却告诉他,那瓶晕车药是他买的。

楚皓知道你晕车?

楚山野冷笑一声,眸中满是厌恶和嘲讽:“我买完药的时候他正玩游戏呢,还有空给你买晕车药?

原来楚皓那个时候就和他撒谎了。

顾轻言抿着唇陷入沉默,楚山野将刚才剥的橘子皮收进塑料袋里放好,悄悄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他是不是不该说实话?顾轻言现在应该很难过吧?

楚山野眉心微蹙,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指节,心中有些忐忑。

可是他不想再让自己曾经的努力被楚皓据为己有了。

“谢谢你,”顾轻言忽然说,“怪我,我当时多问一句就好了。”

楚山野“啧”了一声:“少反思自己,错的是那个不说实话的傻逼,怪你干什么?”

顾轻言还想再说什么,一件外衣却披在了他身上,清新得有些霸道的柠檬香味倏地侵占了他的嗅觉。

“睡吧,别想了,”楚山野向椅背上靠去,带着倦意打了个哈欠,“睡醒了就好了。”

★★★

顾轻言混混沌沌做了很多颠三倒四的梦,待慢慢醒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在楚山野的肩上。

楚山野也睡着了,那双露在口置外的眼睛线条都柔和了许多。

顾轻言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想到了先前在精读课时读过的一篇课文——

家庭教育对人的影响真

的那么大吗?

班级里以此为话题进行了一场辩论,顾轻言当时并不是很赞同这个特别绝对的说法,可现在却不得不承认那篇文章有些部分写得很有道理。

楚皓极度自私自利,只想着对自己好,哪怕是谈了恋爱也不会舍得为伴侣付出,这些坏习惯的养成和父母年少时的溺爱脱不开关系。

只是楚山野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性格呢?

顾轻言出神地想着,忽然看见楚山野的眼睫动了动。

他蓦地转过头去,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好,甚至还欲盖弥彰地将脸转过去对着车窗。

可他的动作实在太明显,到底还是被人发现了。

楚山野眯着眼看向他:“怎么了?”

“没怎么,刚才看见你脸上好像有只虫子,”顾轻言被人当场抓包,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利索,“但,但是飞了。”

“哦。”

楚山野刚睡醒,鼻音很重,甚至声音中也带着几分低哑,却让人听得出他声音里戏谑的意味:“我脸上有虫子,嫂子怎么不帮我赶走呀?”

不知为什么,顾轻言和楚皓分手了,楚山野似乎喊他“嫂子”喊得更起劲了。

顾轻言过了刚开始的尴尬,这会儿一本正经地编了起来:“我怕吵醒你。”

楚山野“嗯”了一声,也没揭穿他,只唇角微翘,悄悄看着他逐渐变红的耳尖和侧脸。

大巴车缓缓驶入景区的停车区域,车上睡了一路的人醒了过来,纷纷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带行李的把行李放去民宿再自由活动,”程凯看见有人欢呼着下车,连忙跟在他们后面,险些被自己的行李绊了一跤,“别跑!慢点!”

平时网痛少年们在基地里待太久了,哪怕是去比赛也只是场馆到酒店的两点一线,每年也就两次团建能出去玩一玩,这会儿根本听不进程凯的话,和放羊了一样四处乱窜。

顾轻言正要下车,一通电话又打进了他的手机里。

他看见来电人后眉心一动,接通道:“妈。”

“言言,你现在在哪?”一道有些焦急的女声从电话那边传来,“我给小皓打电话,他说你不在学校?

顾轻言呼吸一滞,心中多了几分烦躁:“嗯,我和朋友出来玩

了。”

“去哪玩了?安全吗?什么时候回来?看好自己的行李。”

顾母一股脑地问了他许多问题,听他一一回答后,又把话题拐回正题:“我在你房间里找到了你上学期的成绩单,怎么排名下降了?

顾轻言盛眉,声音中罕见地多了点愤怒:“我不是不让你翻我的东西吗?”

“你东西给妈妈看看怎么了?有秘密了?”顾母的声音如刚开始一般,听不出半点心虚,从初

中就教育过你,考第二没用,只有第一才有用。你看看我同事家孩子,都得国家奖学金了,还有那个谁……

顾轻言垂眸看着地面,心情有些麻木。

这样的话从他刚上小学就一直在听。

顾母愿意把他掌来和别人比较,说别家孩子比他听话,别家孩子成绩比他好,比较一通得出的结果就是顾轻言不行,不够优秀。

“言言,你都大三了,保研的事情跟进了没有?让妈放点心。”

顾母以这句话结束了自己的演讲,顾轻言轻叹一声:“知道了,妈。”

挂断电话后,他心里有些烦躁。

他一向不是个愿意把真实想法表露出来的人,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大多都藏在心底了,但此刻他眉眼间却弥漫着浓浓的倦意。

一瓶矿泉水被递到他面前,上面还裹着水汽凝成的水珠。

“热吗?楚山野刚刚在旁边站着听了半天,“喝点水?”

顾轻言接过那瓶水,却没立刻将瓶盖拧开:“你没和他们一起去玩吗?”

“没有啊。

楚山野拧开了自己手里那瓶水:“和他们去玩没意思。”

顾轻言动了动唇,却发现自己现在好像一点也不想说话。

“去逛逛吗?”楚山野瞥了他一眼,将他的情绪看在眼中,指了指不远处在路边摆摊的白棚小车,“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顾轻言“嗯”了一声,跟着他沿着路向前走去。

X市五月末就已经热起来了,甚至有几天的温度能直接飚到30度往上,但海边却意外地还有几丝凉风,能带给人片刻的舒适。

路边摆摊的大多都是年轻人

,看上去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大,很热情地招呼着来往的旅客,甚至还有几个人在这样热的天气里穿了一身青蛙服,吸引来不少一起合照的路人。

楚山野走走停停,不时弯下腰研究摊位上的东西。顾轻言被周围热闹的气氛影响着心情轻松了一些,可眉眼间仍像压着些许阴霾。

“帅哥,这可是真海螺做的挂件,”摊主见楚山野在自己的摊位前停下,连忙给他展示自己的产品,你看,这都保留着海浪磨出来的纹路,特别真实,和那些加工的不一样。

楚山野拎起一个他说的海螺挂件,却发现上面的龙虾扣好像系着一条很细的塑料绳,连接着另外

一只海螺。

“这两个海螺是一对卖。”

摊主见楚山野对海螺有兴趣,连忙解释:“你看他们的花纹很像吧?当时也是一起在礁石上捡到的,所以一对一起出,这个做工这么精细,送女友送姐姐妹妹妈妈都是很合适的。

楚山野刚开始没想买。

这种景区的纪念品大都是宰客的,报价比正常的小商品店要翻个一两倍,他从来都对在景区买文创这件事不感兴趣。

可摊主说这两个海螺是一对的。

他拿出手机扫了码,抬眸问道:“我买了,一对多少钱?”

“原价70,帅哥这么爽快给你60一对掌走,”摊主喜笑颜开,帅哥是要送谁啊?

送……

楚山野轻咳一声,声音有些小,心虚道:“爱,爱人吧。”

摊主恍然,连忙送上吉祥话:“好好好,祝帅哥百年好台!”

楚山野买海螺的时候顾轻言正站在一边看别人做棉花糖,忽地耳边被人贴了个冰凉又不规则的东西,给他吓了一跳。

“喏,送你的,”楚山野说,“好看吧?”

顾轻言接过那个海螺,却发现上面好像有条线连着另一端,抬眸便看见了楚山野手里的另一只海

“我觉得还挺好看的,但摊主说只能两个一起卖。

楚山野摸了摸鼻子,声音中有着几丝不易被察觉的紧张:“那什么,这个就送你了。”

顾轻言看了

看自己手里的海螺,忽然笑了:“这个好像小时候玩的那种土电话呀。”

被他这么一说,楚山野也觉得好像确实和那种两个杯子一条绳做成的土电话特别像。

棉花糖摊位的摊主去招呼别的客人了,这一小块地方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楚山野将海螺凑到嘴边:“喂喂,是顾轻言同学吗?”

这怎么还演起来了?

顾轻言没说他幼稚,而是跟他一起演起来了:“是我,你是哪位呀?”

楚山野却没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问道:“是当年的文科班状元顾轻言吗?是X大英专连续两年绩

点第一的顾轻言吗?

顾轻言怔了下:“嗯?”

楚山野看着他,声音故弄玄虚:“其实我是海的王子,被黑巫师诅咒后不得已住在了海螺壳里,每天都在观察着陆地上发生的事情,你是第一个能和我对话的人类。

顾轻言被他搞得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这个套路好像有点熟悉,说不准下一刻对方就要说什么“今天是疯狂星期四V我50聆听我的复仇计划”一类的烂梗。

毕竟之前楚山野好像也用这种方式逗他开心过。

却没想到楚山野的声音忽地变得特别温柔,裹挟着拂面的海风落在他的耳中:

楚山野看着他,声音故弄玄虚:“其实我是海的王子,被黑巫师诅咒后不得已住在了海螺壳里,每天都在观察着陆地上发生的事情,你是第一个能和我对话的人类。

顾轻言被他搞得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这个套路好像有点熟悉,说不准下一刻对方就要说什么“今天是疯狂星期四V我50聆听我的复仇计划”一类的烂梗。

毕竟之前楚山野好像也用这种方式逗他开心过。

却没想到楚山野的声音忽地变得特别温柔,裹挟着拂面的海风落在他的耳中:

“本王子有没有说过顾轻言同学很优秀?”

“如果我之前说过了,那我再说一遍。如果我之前没说过……”

楚山野双眸微弯,声音里带着笑意:“那本王子想告诉你,你是我见过的最最最优秀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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