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真的是能讨价还价的事儿。
高太监从鼻子眼儿里哼出:“那就九两银子。”
张大嫂便表示不学了。
张老三却坚持说:“不行,我必须得学,你在育婴堂做事,回来累的腰疼到睡不着觉,我得学学给你缓和腰疼的法子!”
高太监就又露出那种牙酸的表情。
只听张老三恳切的说:“一两银子行吗?我的工钱也就是一个月一两,再多真没有了。”
对于志向是日进斗金的高太监来说,一两银子跟一根牛毛也差不多,他说起来都嫌丢人。
——然而现在他把棺材本都入到昔县发展的工程里去了,手里连一两银子也没剩下,那股子鄙视劲就怎么也存不下来。
“一两就一两。”高太监板着脸说,“先跟你说好,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一两银子就只能学学怎么揉腰,松骨那得加钱!”
张老三不明觉厉,嗫嚅片刻才讷讷点了点头。
总算是开张了,高太监脸上不显,心里却很得意,比在宫里得了贵人赏还得意。
——咱家也有凭真本事吃饭的一天!
回到技校所在的那座小楼,随从们都去觅食还没回来,高太监就伸出双手,三下五除二给张老三教了几招揉腰的法子,然后让他当场用在他的妻子身上。
张大嫂本来腰身有些佝偻,在夫君的手放到自己腰上的时候,她的脸胀得通红,一再推拒,然而架不住张老三十分执着,硬是用高太监交给的法子给她揉了全套。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张大嫂扶着松弛许多的腰身,甚至连身高都似乎长了少许。
“真顶用!我的腰舒服多了!”她感慨万千的看着丈夫,脸虽然红,但眼神里却全是甜蜜。
高太监干脆别过眼,连看都不看他俩。
张老三恭恭敬敬的把一两银子送到高太监手里,对他拱手说道:“您老人家果然手艺绝伦,我们整个县里找不出一个人能像您这样有这种绝活的!”
高太监鼻孔朝天,不阴不阳的说:“便宜你了。”
然而他低头打量手里的宝贝银子的时候,却又瞬间眉开眼笑。
张老三扶着妻子就要离开技校教室,却在这个时候,曾经对高太监冷嘲热讽的那个尖酸刻薄的老妪,一头闯了进来。
“好哇,果然把钱给出去了!”老妪劈手揪住张老三的耳朵,抬巴掌就打,“打死你个败家子!还不快把钱给老娘要回来?”
张大嫂迅速挡在男人身前,冷冷的看着老妪说:“婆母,不知我家夫君犯了什么错,您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动家法?”
老妪一把推开张大嫂,骂骂咧咧的说:“有你什么事?不看看你一双手肿的跟萝卜一样,还敢在男人面前卖俏?”
她这话说完,在场的一个半男人全都怒了。
张老三反手把媳妇挡在自己的身后,迎着老娘的巴掌说:“娘,她白天辛苦做活,晚上回家还要洗洗涮涮,手能不肿吗?儿子知道您心疼钱,不敢给她找郎中,自己学一手揉捏的手艺给她揉腰也不行?”
刻薄老妪的巴掌一下一下的打在儿子身上,口里骂声不断:“败家玩意!真败家!”
打了儿子不算,还要去打高太监,甚至想从高太监手里抢走那一锭小小的银子。
高太监的小火就变成了大火,反手抓住老妪肩头的衣服,一把推了过去:“滚蛋,贵人都没你威风!”
老妪眼珠一转,顺着他的力道扑通倒地,口里大声干嚎:“杀人啦杀人啦!京里来的大人物杀人啦!”
他的声音迅速引来了阿柴以及许多在附近做工的团练兵,技校这栋小楼瞬间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高太监更是被阿柴扭住,据说要就地送去拘留。
高太监一边挣扎一边嚷嚷:“咱家要见王妃娘娘告御状,反了天了,昔县的刁民也太刁了也!”
他们这边乱成一锅粥,动静之大终于还是惊动了刚刚从渡口的方向回来,准备去瑞王府后花园小楼住一晚上的裴卿。
“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裴卿吩咐过阿杏,而后静静的驻马立在一旁。
最后来到马前的是四个人,高太监,张老三,张大嫂,以及刻薄老妪。
阿柴带着其他的团练兵,在外面围了一圈维持秩序,大家都很好奇王妃娘娘会怎么断案。
裴卿先让高太监说,高太监不愧是在宫里待过的老油条,话术十分精妙的将自己描述为一个无辜遭灾的老实人。
张老三和张大嫂的话一致,都表明他们慕名前来学习高太监揉腰的手法,钱给了,结果家里人不同意,于是才起了争执。
刻薄老妪的说法则和所有人不同:“他们抢我家的钱!还打人!该赔我五十两银子!再赔我两身新衣裳!”
裴卿点了点头,公平客观的说:“技校收学费天经地义,收一两银子不算贵(高太监拼命点头)。但高公公说着说着话却又突然动手,也有点不文明,应该赔偿受害者(高太监拼命瞪眼)。”
张老三在旁边不安的看了看高太监,又看了看王妃娘娘张张嘴想说话,最终却还是低下了头。
只听裴卿说:“现在有请法医鉴伤,皮肉破损以上的轻伤至少要赔偿一两银子,否则便罢了。”
她这边雷厉风行,躺在地上的老妪本想偷偷掐破自己的手掌心,结果还没来得及行动,两名御医上来就给她做了检查。
“这位老人家身上完好无损,没有半点伤痕,她没有受伤。”这是御医的鉴定结果。
躺在地上的刻薄老妪顿时傻了眼,一咕噜爬起来,突然指着张大嫂的鼻子骂了起来:“都是你这个搅家精!要不是为了给你揉你的破腰,老娘何至于在这里丢人现眼?”
张大嫂眼中含泪,咬着嘴唇没说话,旁边张老三默默拉住了她的手。
然而,老妪这种指桑骂槐的做法,却引发了后面一系列完全令她措手不及的发展。
只听坐在马上冷眼旁观半天的王妃娘娘,淡淡的说:“既然不喜欢这个儿媳,那何不叫他们两口子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