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摆动,惊起一片慌张。
两三点萤虫被路过的一片裙摆扫掉。
一位曼妙女子从一道小石径上优哉游哉扭着腰肢摆来。
她随意便将手打发进侧旁的花团锦簇中摆弄枝叶,右手穿梭进草团中的空档便和手腕断裂开来,孤零零一只右手在草团里扯来扯去,跳来跳去。
女子又假模假样地对着草团哼着小调。
在往后看去,后头还跟着一个。
一个穿红兜的老媪连连摇头晃脑打着哈欠,嘴里嗫嚅些不成体统的闲话。
却只是眨眼间的功夫,那老媪穿过一处阴暗,便摇身一变成了一美艳小妹。
老媪本沉重的身子瞬间轻快了起来,三两步小跑便追上了晃荡在前头的曼妙女子。
美艳小妹两颊装饰有珍珠,她浅浅一笑便可勾人魂般,道:
“文刀阿姊,你慢点走嘛,我都跟不上你了。你就算是上赶着去投胎也不用这么着急嘛。”
文刀侧过俊俏眉眼,瞥了对方一眼,幽幽轻叹一声,从袖口里翻飞出了一件鹅黄交领短衫甩开来,披在了对方身上。
文刀娇俏一哼,道:“刹依阿妹,今夜寒凉,你可别着凉了。来把衣服穿上吧。”
文刀仔细地给刹依穿着衣衫,秀指搭在玉扣上,www.youxs.org。
待到文刀给刹依穿好短衫,www.youxs.org。
刹依笑得像是吃醉了酒般,迷迷糊糊的眼珠子却是在怎么迷离都离不开文刀小巧的脸。
刹依道:“多谢阿姊关心喏。刹依的心,暖暖的诶。文刀阿姊,你当真也要掺和一脚?山君的福德玺可不是能随意碰得的。”
刹依言语中颇为兴奋。
文刀眸中玩味十足,迈出小步直逼刹依咫尺间距。
两位姊妹皆笑意盈盈。
文刀讥笑道:“刹依阿妹可是害怕?阿妹的胆子阿姊可是了如指掌的。
刹依阿妹,咱都敞亮点说话,何必拐弯抹角地试探?你不也想要瞧瞧山君的福德玺吗?
你不想用福德玺做些什么精彩的事?”
刹依翘着拇指揉了揉文刀的手背,笑道:“当然。只是,你已经得知了福德玺的下落了?”
“啊!”
刹依一声轻佻的笑。
文刀一把抓握住刹依的后脖颈,将她抵到眼前,而刹依的双手正攀附在文刀的小臂上。
文刀道:“不知道呀,可是,只要我们跟着那朵小莲花。就是不知道,也会知道的,不是吗?
你瞧,咱们现在不就到了福德玺的藏身地。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谁说那位渔翁只能是山君大人?不能是……”
文刀笑眼迷人中多了一份期待已久的狡黠,“不能是,我呢?”
那只在草团中跳来跳去的右手摘了两朵花,一朵艳红,一朵清雅。
右手稳当地重新连接进了文刀的手腕。
文刀便抬起右手来,将两朵鲜花均轻轻抚过刹依的脸庞。
于是,一朵艳花簪在了刹依的耳上,另一朵被刹依夺过后簪在了文刀耳上。
又是两双美丽的眼睛相视后,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你可不能抛下我。”
遂一前一后,循着小石径缩身进入了一家鬼庙中。
鬼庙很矮,只有一尺来高。
鬼庙名为“路段鬼娘仔”。
庙内摆两尊鬼像,一尊松面皮的鬼娘和一尊白面皮的鬼仔。
鬼娘和鬼仔见到了两位进庙的美人,打了声招呼后,便继续歇息了。
只听好一阵敲敲打打,翻箱倒柜,鬼仔小声道:
“阿娘,她们在做什么啊?”
鬼娘道:“许是饿了吧。”
鬼仔道:“阿娘,我也饿耶。今日见到的那条大蟒蛇,看起来肉很多的样子。我好想吃煲蛇汤,听说补得很。”
刹依轻声笑得欢愉,道:
“煲蛇汤?你个毛都没长全的小鬼,还想吃大蛇汤补气?
你可知现今的大蟒蛇如何叫卖?凭你也想吃点我们鬼姻斋的好货色?
嗯?
对了,你哪里来的源头瞧见了有大蛇呀?嗯?指点给我看看呀。”
鬼仔叫道:“阿娘!”
鬼娘忙道:“大仙饶命,大仙饶命。”
文刀坐在一张破烂的小桌上,她的双手双脚脱离了她的身体,正在四处翻找鬼庙里的东西。
文刀幽幽言:“鬼娘子,你们莲花乡这,哪里最光亮啊?”
鬼娘听闻,脸色蓦地发紧,她涩声道:“你们要做什么?”
文刀抚着合拢回的手腕、脚腕,噔噔跳到了地上,笑道:
“没做什么呀。就是问问,问问而已嘛。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都已经变成了一只鬼了,还是会怕我这只好鬼来敲门呀!
所以说嘛,要做鬼,还是得做个良心鬼,做个好鬼才行嘛。”
刹依不满地发牢骚,道:“嗨哟,真是的,你们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呀。
害得我文刀阿姊的手都变脏了!如果磨破了皮怎么办!真是的。
阿姊,我们走吧。他们这里连条竹丝都没有,更别说点灯的蜡烛了。哼。”
鬼娘道:“你们想做什么?”
刹依道:“你怎么就只会说这一句话,没有半点新意。想做什么,自然是,想把你们通通给做掉。哈哈。”
鬼仔道:“阿娘!”
鬼娘道:“莲花乡的赌坊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如果你们是要寻赌坊的东西,抱歉,看来要让你们失望了。”
风依旧轻轻摆动,一清瘦,一丰润,两个影子渐渐远去。
鬼娘抱着鬼仔瑟缩在尺高的鬼庙里头,四颗眼珠子像是被风迷了眼睛,干涩得眼皮直挤压眼眸,掉了好多碎屑摊在地上成了冥水。
鬼娘的尾指端,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绳轻垂在衣侧。
一片金光明亮过后,一团白雾掩来。
不需细想,又是那几位内心戏十足的好人家来了。
嘘呜喂道:“诶嘿,这次终于不会被弹飞了!”
嘘呜喂一招猿猴问世,三两下跟头翻到了一旁,轻巧落地,霸道味十足。
琬理正欲踱步走开,www.youxs.org。
朝闻道牵着她走出了迷雾。
琬理道:“多谢阿朝君。”
朝闻道言:“不用谢。”
他这才在琬理的随意甩动中松开手来。
空荡荡的,他的手半握在那片刻有余,这才不得不在那两位叽叽喳喳的人声中缓过迷离。
禹极将军庙建在莲花山腰。
夜晚的将军庙门口点着两盏灯笼,庙内亮着几缕明灯。
在幽暗的山腰处,这里有一片碧子林。
沉睡了许久的冬虫在惊蛰过后苏醒,在清明得到养润渐渐欢脱。
似也在到处打听些茶余饭后的八卦,在禹极将军庙的左右聚起虫鸣声响,细细谛听。
三人一起进了禹极将军庙。
嘘呜喂道:“哇嘻嘻,这将军像,真是别具一格。”
琬理瞥了他一眼,这才噤声。
鬼将军庙内,一尊巨大的塑像站在神台上,那肿胀的肚腹和随意泥糊的身躯显得塑像有些滑稽。
牵在鬼将军塑像上的祈愿灵绳隐隐作现。
有一根断绳正在逐渐融入鬼像衣裳中,有的还松松垮垮牵扯着。
前者便是,未能全愿的,那祈愿之人不做停留撒手离去后得了“小祸牌”,鬼神得了“大祸牌”,减损三十点福德。
后者是,祈愿似成非成的情况,二者皆得“小福牌”,鬼神增添十点福德。
贡桌前的灰炉撒落好些香灰,桌上的贡品果盘已经凋败,橘子皮皱得像老树皮。
侧旁放一张守庙人用的小桌,上面堆放零散的草纸。
还有一张摆放茶水的小桌在一侧,现下正有三只小鬼、小妖正起身往琬理这处挤眉弄眼地看来。
琬理朝那些小鬼小妖开心地摆了摆手,惹得嘘呜喂瞥了那些鬼妖一眼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走上前来挡在琬理身侧。
这下倒好,琬理的视线全让他占了去。
嘘呜喂倒是开心了。
禹极将军转身走来。
他穿一身洗得发白,缝缝补补又三年的铠甲,鞋履更是被补得花样百出。
一双皮靴上绣着王阿鼓生前死后记忆中的见闻。
一眼可瞥见那用各种材料染就的七彩麻丝上缝补着他破碎的记忆——
在地府为鬼补鞋、各处交换名帖、生前在饲鸡、与一人同乘一叶扁舟……
他足踏着他的所有过往,沉在年轮中,待那些麻丝褪色破裂,王阿鼓会用他粗糙的大手一遍一遍重新织就过往。
许会添油加醋有失偏颇,许又一不小心遗漏了细节。
大抵人人都是如此,最后以回忆作酒,醉倒在虚实交织的梦里。
王阿鼓依旧长得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
他的骨骼清晰而尖锐,眼窝深邃浑浊,鼻锋如刀,头发枯草般暗黄,皮肤如同磨砂,像是只瞧上他一眼便会被他的锋利割碎般。
他的嘴唇不知因何故被整块切除,又被整块重新缝合好。
而那些缝合好的地方,须是用尽无穷巧思才能有这样细致的行针。
几人打过招呼。
琬理道:“禹极将军,是琬理来了!”
禹极将军朝三人点了点头,他望向朝闻道和琬理的眼中现出了一抹难得的温柔。
遂领着三人往那些小鬼小妖待着的地方走来。
小鬼小妖立马起身歇在一旁。
禹极将军道:“朝闻道使者,琬理,还有这位。”
嘘呜喂道:“兔辇仙官徐无畏!”
禹极将军瞥了嘘呜喂一眼,道:“兔辇仙官徐无畏大人,大家请坐。”
一众落座。
朝闻道言:“禹极将军,多有叨扰了。”
禹极他道:“哪里哪里。闻道使者客气了。”
朝闻道言:“禹极将军,我适才来时已经将事情大致原委和你讲述了大概。闻道非常感激能得琬理姑娘的相助。
此次来莲花山,一来是为了能与将军叙旧,带琬理和将军辞行。
二来,是奉黎阴山君的命令,助山君寻回遗落的福德玺。也替将军分忧,还莲花山、将军,和琬理一个公道。”
听闻琬理要辞行的小鬼小妖纷纷低声言论,不乏哀怨声。
一只俊俏小鬼显得尤其不悦。
嘘呜喂一直盯着三只小鬼小妖看,瞧见其中一只小鬼老是不怀好意地注视着琬理,他简直心里打起了数十道惊雷般,想冲上前去将那只即将倒大霉的小鬼撕碎。
于是乎,在俊俏小鬼的视线不小心扫过嘘呜喂时,小鬼便看到一位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