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丙!”
此时,周遭距此最近的大将军苏闰见状,厉斥一声、正欲上前制止,却被常丙抬头瞪了一眼,便吓住在了原地,登时退回了原处。
除此外,便再无人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随后,常丙便又低下头去,注视向了那蜷缩在地,枯瘦如柴、虚弱不堪的寅王邘意去。
“…邘意,如你所说,江山和灵石,我的确是需得先后抉择。”
常丙目光冷厉道,“但你…是只有一条路可选了,便是交出一切,而后…乖乖的去死!”
说罢伸出右手去,啪的一声便擒住邘意脖颈,将其缓缓提起。
只见邘意整个身躯四肢皆耷拉在地,在盔甲之重量下,更显难负其重。
“说!”
常丙厉喝道,“灵石竹简图,剩下的十五条竹片在哪?!”
就在这包括修豫离与墨家余众在内的全场所有人都以为那邘意仍会死扛到底,绝不说出之时…
“…全都在寅城,我儿子‘邘鲤’的身上。”
却见那邘意一脸惊恐,虽浑身虚弱,却反应及时、字句流畅、毫无思考停顿的回答了出来。
这一刻,除了常丙,全场是无一人知道这寅王邘意究竟是屈是伸,是为苟活余命坦诚了真相,还是故意瞒报、先错误引导来拖延时间…
然既已被制住,又难知敌底细,落败已是必然。
再如何拖延,又有什么意义呢?
“好,明白了。”
听罢邘意的“坦诚”后,常丙一记微笑,便松开邘意、随手将之抛到了一旁,站直起了身来。
再度趴倒在地的邘意,更是开始一阵阵抽搐痉挛,越发表现出一副瞬间失血过多的症状来。
接着,又见那常丙再伸一记剑指到嘴边,继续细声念动,过片刻,那匕首“月辉饮血”上便又盈出了一阵红光…
这回,邘意便是完全四肢瘫下,目光绝望,呼吸终止,一动不动了。
那肤皮上残存的最后病紫色,也顿然转作了若尸斑般令人惊悚的腐黑与朽绿,如有近前者也可感受到,那整具躯体也已迅速冰凉了下去。
寅王邘意,死亡!
“王上!”
“王上!”
此时,从近处的苏闰到远处的小兵,整间广场上的所有寅军见到这一幕,便都再也无法冷静,纷纷激动得要涌上前去。
而那常丙见状,又转身环视周遭一道,便立刻又止住了他们的步伐。
仅凭眼神与气场,便是以一制万!
嗖——
随后,只见常丙继续念咒,月辉饮血那刀柄处红晶上原先盈满的红光、也渐渐彻底黯淡了下去,接着,如同被御动飞天的利剑般,自行从邘意的心口处飞出,飞向常丙去,绕身三匝后、回进了其腰带内。
“苏闰!”
随后,常丙转过身、朝向了苏闰与修豫离的方向去,平静的开口道,“邘意已死,你现在是这批寅军,或甚至可能是整个寅国的最高掌权者了。你要如何抉择,本相懒得过问。不过在走之前,本相还需叮嘱你,我未国大庶长安邴所率的五百剑修尚在山下。”
“你若留在山中,那么本相会即刻命他们进山,将尔等残兵败将清剿干净。”
“你若要出山,那本相便会命他们撤离。”
“但不论如何,本相都将即刻前往寅城,取到残图,而后开始散播邘意死讯,尤其是住满乐国旧臣的临蓟。”
常丙道,“之后…便看天下形势情况了,说不定…率未军攻下你寅国全境,也不无可能。”
“常丙,你都这样说了,我们还能作何选择?”
此时的苏闰是神情凝重、心绪复杂,一面需直视着常丙,一面又实在难忍瞥向王上的遗体去。
寅城军侯,由他作为副将,至此已走过了两代。
接下来的邘鲤将是第三代,他也将成为“三朝老臣”,可照当今天下形势与战争之烈度,这邘鲤…或许也将是最后一代。
那么届时他苏闰,又将置于何处呢?
“嗯,明白就好。”
常丙应罢,最后做出了一副高高在上、嫌弃与鄙视的姿态,瞥向那邘意遗体,冷嗤了一声后便道,“那就将来…沙场上再会吧!这邘意的尸体,就随你们处置了。”说罢,便拂袖转身而去。
又见那背上长剑嗖地一声,自行飞出鞘来,绕身三匝,悬于脚前。
接着,常丙抬脚踏于剑上,随后…
轰!
在全场众人的注视下,长剑平稳地托举着常丙那一身玉白色长氅、仙风道骨的身躯,瞬飞冲天,隐入云端之中。
尘烟飘散,片刻,便已了无踪迹。
刹那间,偌大的前殿广场上的原地,只剩下了墨家与寅军两方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
“苏闰,你听到未相的意思了。”
而在此时机,修豫离最先反应过来,站直起身、看向苏闰,打破了这一阵尴尬的寂静。
一边说着,一边逐一卸去身上的寅军盔甲,随意弃置在地。
“是。”
苏闰应罢,便也转看向了修豫离去。
一时间,双方毋庸置疑的领头者皆未及再顾那邘意的遗体、先各自站直身板看向了对方,手也各自搭在腰间、一副将要拔出兵器的姿态,再度将全场带往了一个剑拔弩张的气氛。
“未相有这实力不谈条件、发号施令,你墨家可没有。”
苏闰严肃道,“修夫子可别忘了,如今的墨家可还是一个被攻占、陷落的状态,你们…只剩二百来个凡人了。”
“那又如何?”
只剩一身简朴布袍的修豫离此刻依然目光如炬、继续说道,“那请苏将军也别忘了,未军尚在山下,未相也并未远离。苏将军但有任何想说想做的,大可直接来。”
“呵…狗仗人势。”
听罢这番话的苏闰顿时一脸怒意,却也只得完全如同那王上邘意生前一般,压住气焰、强装镇定,“…既然未相有言在先,我自然会率寅军撤出禽山。”
“那还废话什么,走哇?”
修豫离摊手道,“莫非还要我墨家上下列队相送吗?”
“不。”
苏闰严肃道,“自现在起,尤其是我寅军撤离后,你修豫离多半是要重新上任巨子,领导墨家了。所以在走之前,我需要代表寅军,与你所代表的墨家,就寅军出山后的天下格局与战争形势,再做一番协定与谈判。否则,我军也不便就此安心离去,你…”
“没有什么好协定的!”
修豫离盘手抱胸、昂首挺立,语气轻蔑、断然回绝,“你等撤出山后,墨家要做些什么,无需与你等知会。即便真能有什么协定,也皆会如你王上三天前所说,存在的唯一意义便是被撕毁而已。所以,还不如干脆省去这一步,你我真有什么招数,只管沙场上见真章便罢。”
“你!”
苏闰听得登时气急起来,然乍一思索,才猛然回想起三天前,就在这处前殿广场上同一位置时发生的事…
当时,王上与安邴的交谈明明是在极近距离内,以平静的情绪与姿态,相当细声讲出来的。就连羁押在台阶下的二百余名墨家战俘们,都只能见到两人交谈,而绝无可能听到其中内容…
但这修豫离,居然知道!
若是他当时在场,便必然是在极近的距离内,那有一身修为的未国大庶长安邴,便必不可能察觉不到。
若他不在,那更只有可能是安邴亲自告知。
再算上今日他潜入万军之中,接近到王上并成功行刺,所携带的也是玉娄城宝刀,那么毫无疑问…
墨家与未军的联合,对寅军的算计,并非是今日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
既然如此,再如王上般倔强下去,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好吧…”
苏闰思索一阵后,随即垂头长叹一声,接着道,“既如此,我会尽速率军撤出,你我将来但有什么招数,就沙场上再见吧。”
修豫离没有应声,只平静点头而已。
随后,苏闰便走下台阶,迈向了王上的遗体去。
双方这一时又起的争执,便就此无疾而终、不欢而散…
……
与诸位将军一道,苏闰等寅军收敛了寅王邘意的遗体。
经过这一日突发的行刺与寅王邘意的骤逝,才攻下总院不久的寅军,便彻底失势,在二百余名恢复了身份的墨家各长老、弟子、工匠与奴隶们的催促下,灰溜溜撤出了禽山。
任何一件兵器或一本书简,寅军都没能带走,皆完好的保留在了总院。
同时,修豫离也顺理成章的坐回主厅,复任墨家巨子。
而他复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集墨家剩余的所有人,向他们详细讲述并解释了自六月以来到现在,他与屈杉所盘算、谋划的一切,以及包括屈杉、芈筠等在内,此时尚在外的五十一名弟子们所正在做的事。
在此期间起到了过渡作用的两位巨子,二师叔“高丹”与三师叔“龚尚”的牌位也被立入灵堂,高高供奉。
经过这一回,墨家上下也迅速重燃了士气。
刚刚经历了残酷的战争,几乎遭到毁灭性打击般的墨家,此时本应是急需灾后重建、休整恢复。但一手养大并教出了屈杉和芈筠两个徒弟的修豫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仍龟缩在山中。
于是,他便凭自己在墨家深耕多年、对其的了解,迅速作出了全新的战略安排,以最快的速度与最高的效率对墨家剩余人员完成了部署。
而这第一步,便是派出信使,去与宣南未北的屈杉、炎国境内的芈筠,立即取得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