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栎地晦明

“现在,赵森,你告诉我!”

申正则手执军情、辞令严厉道,“你还要墨者们怎么做?他们不远千里来帮我们宣国,帮到自己家都没了!你还要怎样打?”

“这…”

赵森见状,顿时凝眉蹙目、羞惭低头,心底也清楚这两条情报背后的沉重,知道情况到了这一步也再没什么好辩驳了。

与之相比,如今聚在一起的墨家弟子们,才最为第一条情报所震惊错愕。

虽然邘意与墨家早已结怨,但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邘意撤军回国居然不是为了休整,或是转势,反而是为直接攻下墨家总院!

而且,还成功了!

“申大夫,这情报…是否保真?”

芈筠神情凝重的试问道,“我墨家总院在禽山中之最为险峻深邃处,进山每条道路皆设有机关,戒备森严,如今战时则更是已加固防守,又岂会…短短几日,就让他们攻下?”

“是啊,将军!”

赵森此时也抬头看向申正则去道,“这会否是误报?或是敌人知道我宣军如今靠墨家稳固西线,放出来乱我军心的谣言?”

“千里之外,当然不保真。”

申正则眉目冷厉的看向赵森去道,“但是炎国援兵已到可以保真。赵森,你若这么想打栎县,我可以给你虎符印信,你去号令全军,看看有多少人愿随你去打吧?”

“是,末将…知错了。”

被申司马这样一说,赵森当即再不敢还嘴,立即恭敬躬身、抱拳以应,便直接退身离开了军帐。

随后,帐中便只剩下了申正则与墨家余众。

“具体的军情全文在此。”

申正则说着便将手中其中一条绢素递出给了芈筠去道,“你等自行读读看,判断是否保真吧。”

而话音未落,芈筠便急切的一把抓过了那绢素、摊开在了眼前。

围在四周的师弟妹们也连忙凑上来,想看清楚究竟是怎样回事…

……

读罢那纸上寥寥几行字的内容后,芈筠心中顿时是一阵沉痛、绝望与迷茫交织,五味杂陈。

自己读完了后,遂也将绢素往后传,继续给师弟妹们看。

信上有言,邘意亲率十万大军,于九月十一进驻禽阳。

驻扎在乐都“临蓟”城中的,由未国大庶长安邴所率、两个月前助邘意政变成功了的剑修们,则在九月十二撤出。

虽不知他们何时与禽阳的寅军会合,又驻扎在何处,但到了九月十六,寅军正式向禽山发起进攻后,墨者们在山间惨烈的抵抗中,已经见到了这群修仙军们作战的身影,甚至交上了手。

若是如此,那么三天破城便一点也不奇怪了。

甚至可说…能坚持三日,已经是墨家创造的奇迹了。

九月十九,墨家总院在伤亡超过大半后终于陷落,禽山各处血流成河、遍满焦土残垣。

当天,巨子龚尚被斩于主殿广场。

此事仅仅发生在三天前,再往后的情报便没有了。

帐中二十余名墨家弟子读完这封情报,各个面色皆如心绪般沉重,一言不发。既不知该说什么,更不知还能说什么。

最终,绢素传回了二师姐芈筠的手上。

“…总院中有我墨家全部的书籍、装备、器械与药物。”

芈筠尽量控制着情绪,绢素在手中却几乎缓缓揉攥成团,“这些都是墨家思想技术的精华,应该也是当初太师白真提出要邘意‘南联未墨’的根本原因之一。本来…用作防守是绰绰有余,可若用作进攻,尤其是武装到他们寅军中,申大夫…该是可以想象到将是何等下场。”

“是,这我完全理解。”

申正则点头道,“那么芈小姐对此…有何良策?”

“我?”

芈筠仍神情无比凝重的应道,“在我做决定之前,我还需再了解清楚,关于我兄长…屈杉那边,是否有什么新消息?”

“不,暂时没有。”

申正则摇头道,“只知道他曾在邘意刚抵达禽阳时在宣南短暂现身,但与一支未军接触后,便又很快没了消息,估计是又败退了。”

“好吧,那我明白了。”

思考到这里,芈筠便终于长叹一声,直视向申正则道,“申大夫,接下来…虽然还需要宣军继续冲锋陷阵,但我的选择和提议是…继续进攻栎县!至于缘由,还是那句话,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而后生!”

“好,那就没问题了。”

申正则点头应道,“我一向是相信你的,你说的众将也都能理解,继续进攻也正合将士们的意思。只要你们墨家没问题,这份‘陷阵之志’,我们宣军也完全具备。只是眼下…炎国回救都城的主力既已赶到,那么对于进攻,我们是否还需再斟酌三思?”

“若情报属实,回救的都是骑兵的话,我看问题不大。”

芈筠则只摇头以应,“骑兵冲锋虽有极大杀伤力,也是炎国这么些年每战必胜的最大倚仗,但用在守城上…着实无用武之地,他们选择驻扎在城外而非是进城驻守大概也是这个原因。炎国这位凭空冒出的斧将军能一次几乎攻灭渊国,其中必有一定算计。”

“什么算计?”

申正则听得疑虑起来。

“这…我就不好判断了。”

芈筠又叹一声道,“要么是先行刺探一番,要么是有一场战前谈判,要么…便是只有交战阵前,甚至已经打起来才能知晓了。若是他用兵是我等便能揣测,也不至于渊国毫无还手之力。”

话音落毕,帐中一众墨家弟子纷纷面面相觑,各自也思考起来。

“好吧。”

申正则也叹了声道,“若照你说,夜袭…该是也不用想了?”

“我是不建议。”

芈筠严肃道,“我部宣军虽是亡命之师,但既然要开疆拓土,便要避免惊扰平民。就算城中没有范道长的家人,我等也不该连夜进攻。所以眼下良策,还是静待时机,或是设法主动与炎军沟通为好。”

“有理,明白。”

申正则闻罢点头,遂抱拳以应道,“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稍后再召集众将,将你意思传达开去。”

“好,多谢申大夫。”

随着二师姐芈筠的带头,帐中一众墨家弟子也都纷纷向申正则抬手抱拳。

申正则出帐后,这场会聚便也就到此为止,众人也接连散去了。

……

申正则所接收到的两条情报,皆是千真万确。

此时的栎县城东门外不远,也有座规模较小些的营寨,营中高竖“炎”字或“斧”字旗,正是斧将军所率部众。

虽未直接进驻城中,但东门面向军营敞开,许多将士已纷纷进城自取休整。仿佛是算准了宣军绝不敢趁傍晚或深夜进攻一样,毫不做任何其它防守,甚至就连主帅斧将军也已不在营中。

小小的一座栎县城,城南、城东在同一天内扎下两座大营,却又始终保持了安静…

即便各自都不想惊扰平民百姓,却也已经使得城中人心惶惶。

入夜,星月璀璨。

宣军果真没有发动进攻,而栎县四面城门关闭,炎军也已纷纷回营。

此时的城中,更是只有一阵焦虑中透露着紧张的安静。夏夜蝉鸣的时节已过,如今是已只能在微凉的秋风中,不时听到打更的锣声了。

此刻,范氏一家的宅府处。

没有一丝丝声响,一道遍身黑衣、脸戴铜面的高大人影便已身负巨斧,走来到了范府门前,驻足停步。

左手拎着满当当一竹篮的各式物件,右手则在片刻后缓缓抬起,伸向了那门前的兽首铜环去…

唰——

只见那手还未碰到门环,一杆锋利的长剑便由身后划来,抵在了喉口边。

“别动。”

见到此剑,来者顿时毫不慌忙、缓缓转回了身去。只见在他眼前的,竟同样是个头戴帷帽与面纱、一身黑衣的男子。

然而,双方却是早已从各自的兵器认出了对方来。

“这不是斧执事么?好久不见。”

执剑者开口细声道罢,遂直接抬手取下帷帽、揭下面纱,露出了他乌发披散的寻常真容来:

天门山道士,铉影阁两位执事之子,范远!

“上次见是什么时候了?我都不记得了。”

范远手执着那锋利却不伤人的杬柷剑,明知对方认得、毫无惧色,却也始终抵住在那。

“没事,范远,我也不记得了。”

斧执事冷静微笑应道,“铉影阁自从你离开天门山后便不再追查你踪迹,如今得知你奶奶有事,婶母与堂弟受到连累困扰,想找你找不到。直接来找他们,你倒是直接出现了。”

“我离开天门山后,一直在炎军途经的地带活动,包括炎国、渊国和王畿地带都有。”

范远应道,“照卫兄当初教过我的,哪里百姓需要照应,便去悄悄帮助一下。我也见过几次风氏商队,但从不公开现身。如此倒还挺舒服的,心中安定,自身也可以躲避通缉。至于奶奶这里…我也是前几天才得知,回来后,就一直在这附近默默保护着他们了。”

“呵,你倒是真跟那卫尘风越来越像了。”

斧执事笑道,“照如此看,这杬柷剑想来也是最合适你用了。无坚不摧,却又绝不杀伤生灵…嗯,当真是一把神器!”

听到此处,范远不禁眉头微蹙起来。

“说起来…斧执事。”

范远严肃道,“我也算是去过铉影阁总舵,见过许多人了。除了阁主外,四大执事的真容我也已见过三个。但你…既不是创派骨干,又能负责这样多复杂事务,帮除灭瑶光楼,外派出来直接替炎国领兵打仗,你…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急。”

斧执事微笑道,“战争打到这个地步,我的身份…你很快就能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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