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天元雄视

听了风小姐讲述,范榑师兄弟也瞬间明白了为何不可答应。

这等“利益”或许听着诱人,实则任何一人来看,皆看得出是个再明显不过的陷阱。

若陷了进去,风家必是万劫不复…

不论成与不成,任何一国的军队皆能得一个正当理由来讨伐风家,使风家沦落到与十九年前前辈薛家相同乃至更甚的下场。

在交流完此事后,风家众便由二位道长送出了范奶奶宅邸,要回他们下榻的客栈休息去了。

范远与师兄自然是住在奶奶家,无需再去别处。

……

翌日,四月廿二。

清早,范奶奶宅,前门小院中。

“嘿,哈!”

“嗯…不对,小逸,这样歪了。”

时辰尚早,裹一身素衣的范远与范逸兄弟俩便已出现在了小院里。范逸挥着他的木剑玩具、在远哥面前摆舞,范远则是在一旁教导、矫正。

“你瞧,若是这样出手,很容易便站不稳了。”

范远执一根随手地上捡的树枝,只笑着轻轻拍了拍小逸的腰后、便果然见他摇晃了起来,“所以,若是朝这个方向出招,便要这样击刺,这样转动手腕…”说着便开始给小逸演示。

小逸神情专注看着远哥的动作,顿时两眼放光、恍然大悟。

“若是挥斩,那便要由下及上,这样…”

范远随即由变了招道,“这样撩、抹,再稍使力一挑,便是灵活省力得多了,看到吧?还有注意,是得从腰部发力,腰马要扎实,所以两腿是万不可踩错,明白吗?”

“嗯,明白,远哥!”

范逸笑着点头道,“是不是像你和榑大哥一样出家,就能学到许多厉害的剑法了呀?那…我能出家吗?”

“呃,是虽然是,但…”

范远闻罢,遂停下舞剑、蹲下来平视着小逸道,“远哥可以接着教你剑法,但小逸你…可不能像远哥一样出家了。”

“啊,为什么?”

范逸听得脸上表情是疑虑、讶异与失望交杂。

“因为…范家已经有远哥一个道士了。”

范远耐心解答道,“而你娘和奶奶现在寅城,家里只有你一个男人了。你若是走了,还有谁来保护和照顾她们呢?你也慢慢长大了,可要懂点事了。要多读书,要明白自己的责任,知道吗?”

“这…好吧。”

自小起便很崇拜远哥,范逸此时很容易便被说动了,但神情间却是还有一丝疑惑,“可是…娘和奶奶说,远哥你是十八年前就出家了,而我今年才十岁,那…远哥出家的时候,家里不也是只有你一个男人吗?”

“傻孩子。”

范远随即笑着摸了摸范逸的头道,“那时爷爷和你爹还在呀,怎算得只有我一个呢,哈哈哈…”

“噢!哦,哈哈…”

范逸遂又是副恍然大悟模样,与远哥一同大笑了开来。

正此时,只听一阵脚步声,便引两人皆转回了头去,原来是一身素衣的榑景明也起了身、走出到了院子里来。

“师兄早。”

“榑大哥早!”

“嗯,早啊。”

三人互相打过了招呼,便见榑景明开始穿鞋、一副要出门的模样,范氏兄弟见了则是一脸疑惑。

“噢,我去…找个茶馆,吃些早点。”

榑景明见兄弟俩表情、随即笑着解释起来,“瑶光楼应该开不到乐国,可咱们不是还得打探许多情报吗,我去找个寅城的‘瑶光楼’,张着耳朵,随意听一听八方消息,多少有些助益。”

“是吗,那我也去…”

“啊,远哥!你不教我练剑了吗?”

“啊,这…那师兄你先去吧,记得写张定位符,我稍后便找你去。”

“好。”

范远被小弟留住、教他练剑,榑景明随即穿上了鞋、便独自出门,上了街去。

……

寅城虽在乐国极东、临近边境,但作为军事重镇、常年治安严整,偏巧又处于乐国少有的水草充足、交通便达之地,再加上三年前有不少炎国百姓迁入,使此城也成了几乎是乐国境内第二大的繁华城池,仅次于乐都。

过不久后,上午,城内某间茶馆里。

大城池中的最大茶馆,自是客流涌动非常,榑景明一路打听着寻到此处,仅才上午,馆里便已来了许多食客、足够热闹。

“天元!”

“黑子,天元!”

一局以棋运昭示国运的“大盘灭国棋”已在大堂展开,更招来了不少热闹,两个棋手不知是何方神圣,先手的黑子直接下在了棋盘的最中央位置,引得观众中一阵喧哗。

“哪有人第一手下天元的…”

“四面漏风,不易活呀…”

榑景明看不懂围棋,但却也在观众交谈中隐约听了出来,这是两方棋手各代表七国中的两国、在棋盘上过招。

今日这局,便是乐黑宣白,以博弈代表了乐、宣两国的战场厮杀。

“我看未必。”

在一众嘈杂中,却听得榑景明身边、一位同在茶馆落座的少女开了口道,“中枢之地,辐射四极,雄视八方,未必难活。”

话语声所小,这番言论却引得周围不少人、包括榑景明在内,也皆好奇的看向了她去。

然见这个少女,榑景明却只觉十分眼熟、似曾相识…

“什么狂妄言语呀…”

“哪来的小姑娘,看得懂棋吗…”

在一众观众皆转朝向了她的嘲弄话语里,少女却只是摇头闭眼、不作理会,只淡然道:“诸位只管观棋,无需理我。”

说罢,遂只独自饮起了茶来,不再言语。

接着,众人又继续观那棋局。

白子直取左下三三,黑子则占了右上星位…

榑景明眼观着棋局,心里却反复回想着这少女,时不时还转过头去瞥她一下,似是想仔细将她认出。

却是实在无奈,不论怎样也想不起来。

……

随着时间流逝,大盘棋局上一黑一白的过招逐渐呈现出了明显的形势。

白子取利,攻坚占位。

黑子取势,不计得失。

没有根基的黑子很快被攻术凶厉的白子步步蚕食,一如观众们起初所喧哗嘲弄的般,逐渐失势。

最终,便见那黑方一声叹息过后,起身躬拜,认输投降!

白子,胜!

“哎呀,我就说太狂妄了吧,这第一手天元可不能乱下…”

“笑话,在乐国下棋,竟敢让乐国输了。”

在一众围观者持续的嘲弄中,那位“先手天元”的黑方低着头,神色黯然,表情惭愧的退出了茶馆。

这局棋不算难懂,因而也没人去请白方解棋。

因而在下完了后,白方也只退下、隐入人群中,点了茶喝,一众侍女上到台前,将挂在墙壁上的大盘棋子一个个收了下来,装回坛内。

此时,却是有人看向了那适才放话的“狂妄少女”去,不禁也嘲笑起她来:

“小妮子,你没走啊?你刚才不是还说什么‘雄视八方’吗?嘿嘿,怎的这黑子还输了呢?”

“对啊,你不出来帮他给个说法吗?”

又是一阵聒噪,只见这少女仍只是闭眼摇头、饮茶嗤笑。

“嘁,装什么呢…”

没有热闹看,也等不到回应,许多观众饮完了茶、便也趁此时下楼离开了。

榑景明则仍注视着这少女,依然觉得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

然而,未久——

却见同在原先繁杂的人群当中,此时是有一高大青年男子站了出来,捧着壶茶,主动靠近到了少女桌前,盘膝坐下。

这张脸,他榑景明倒是一眼认出,再熟悉不过了:

罗沉,罗大哥!

“小姐,我对这围棋不是很懂,更不懂这什么‘大盘灭国’了。”

只见罗沉边主动给这少女斟茶、边问起了话来,“我…不是来笑你的哈,我是诚心想问,为何适才人人只觉那‘天元位’下得不对时,你要那样说话呢?说实话,我还挺好奇的。”

比起罗大哥又为何出现在了此地、更同样好奇着这个问题的榑景明于是只在旁静观,没有前去相认。

“很简单呀。”

少女接过罗沉倒的茶、嗤笑着解释道,“这位大哥,围棋这玩意,说来其实不难。其间奥妙,就在于那‘围’字。”

罗沉疑惑:“‘围’字?”

“对。”

少女解答道,“世间万物环环相扣,相围而生,如同棋局。民被官围,官被君围,君被国围,国被天下围,天下被宇宙围,宇宙又被造物围…最终,造物又被芸芸众生围。”

“此乃棋道,亦是人道,天道。所以,棋以围而名,合乎天地万物法则。”

“适才黑子下天元,是乃重势而不重实,实为格局问题。本来,势高则围广,势卑则围小。”

“黑子原先下得颇有番大局势,可惜眼光有余,耐心不足。不过几招,便转而又与白子处处纠缠,从而一步错步步错,荒废了自己妙绝的起手。”

“只能说…是自断活路。”

少女竟还真解说得头头是道、似还颇有番道理,“若换做我,同是先手天元,便绝不会轻易急迫上当,中了这等简单埋伏。”

倒是此刻,原先还在此嘲笑她的观众们却皆不见了踪影,听不到这番解答了。

“原来如此…”

罗沉作出恍然大悟状,旋即作揖、礼貌问道:“敢问小姐贵姓大名,是哪家学派高徒?”

“哈,这位大哥多礼了。”

少女随即恭敬回礼道,“在下免贵姓子,名显,是阴阳家弟子。”

阴阳家,子显!

听到这几个字,榑景明是登时惊醒、瞬间想了起来,难怪眼耳皆熟,原来果真是见过!

尽管只有一面,那晚又短暂匆促,可有此等遭遇、便实在是难令人轻易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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