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分道前行

“终于是…都明白了。”

听罢一系列解释,范远啧叹起来,心中百感交集、万千思绪糅杂,“石执事,你说得对,倘今日在城中你便将这些一并告知的话,我们…定会呆住在原地,根本忘了该去找公主,或是找到后又该说些什么了。”

“是。”

榑景明也应道,“总之,多谢你告诉我们这些了。”

“哈!二位不必客气。”

石执事大笑道,“范远,毕竟你父母都是铉影阁创派骨干、四大执事之一,我们不会把你当外人的。”

“明白。”

范远点头应罢、遂转头看向榑景明道,“师兄,你平常专使长弓,这剑你用得不多,不如给我吧。”

“噢,我刚才便是这样想了。”

榑景明应着便把剑递去、交到了师弟手中。

范远接过这柄外表看来有些贵重的宝剑、握在手中上下打量了起来,在旁的两人此时也注视向他去。

很快,以他这位道门剑宗大弟子的眼光,便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嗯,铁是好铁,材料与胚子都不错。”

范远只以肉眼观察、便得出了详尽而细致的结论,“只是…似乎打造上出了些偏差,比例不太准确,剑格与剑柄上的缀饰也有些多余了。比我俩的剑贵重,但…要是拿到天门山上,与我们藏剑相比,便是相去甚远了。这剑也不太适合郤公子那样身材的人使,还得个子更高、手臂更长些才行。”

“那适合你用么?”

石执事似作玩笑般的试问道。

“呵,当然不行了。”

范远轻笑一道、便是果断否决,“更适合做礼器,摆来做好看用便足矣,不怎实用。”

“哈哈…那给我吧!我就留来给这家伙当陪葬品了。”

“这…行吧。”

听得对方又一度大笑后,范远讶异片刻,随即也大手抬出、便将郤公子剑递了出去。

石执事随即走上来,从范远手中取过剑后,又转身返回了原处。

“好了,二位。再没什么要问的话,就该是时候告别,不耽搁二位时间了。二位…也各自做好安排吧。”

“好,再会。”

“再会。”

三人互相抱拳道别过罢,遂见石执事走出过前来,俯身下去、掐住郤达后颈,便再如几个时辰前般、将他整个人轻松提拎了起来。

随后看向两个小道士,最后微笑过一道罢,便一跃而起——

哗哗声中,直接窜入了茂密树冠中…

……

尽管在林中一下知晓了许多震惊无比的真相、且也各自坚定了分道后的去向,然实际上,师兄弟二人还是并没有缓过神来。

一边沿着林中官道继续前行、一边沉浸在踌躇沉思中,一直来到林外驿站,二人才暂且停驻,先行休憩。

在驿站的小店里,二人最后共聚了一顿。

接下来,师兄榑景明要去启都邯郑,是往东行;师弟范远要去江都郢郸,是往南走,出了驿站后就可以从岔路口直接分道了。

出师下山后,一道同行三个多月,一同历经了多少危险患难…

而回想在山上的十八年,作为掌门一心道人仅有的两个弟子,二人更是出入各处、从来形影不离…

到了这时,终于是要暂且分别,各往异国而去了。

虽确如师兄所说,是只有师兄弟之名,却胜似亲兄弟之实…可毕竟这回,是要去找寻各自真正的血亲了。

此时,二人都是完全可以理解对方心情的。

“…云风。”

“嗯?”

驿站小店内,二人盘膝对坐在同一条桌两端,饮茶对谈,“还记得…我们第二次到风荷鹿庄时那夜,你在那小院里…向师兄问的话么?”

范远答道:“记得。”

“想起今日…你在府里,听她二位说话…”

榑景明边继续说着,边环顾四周、明确在有外人的情况下不能泄露公主消息,便控制了说辞,“你满眼还是对卫兄的向往,师兄便知,今后…你定是还要继续贯彻你的‘侠义’了。”

“那还用说么?”

范远笑应道,“即便没有…‘石大哥’出现来帮我们,告诉我那些事,该做的事,我也定会做完。”

“这个师兄当然清楚。”

榑景明说罢,随即改作了传音继续道,“可…今日倘若没有石执事相助,如欲脱身,我们或许…就得真如卫兄般,快剑见血,对那郤公子出手了。再者,接下来你我都要独自上路,或许会更容易遇到需要你行侠仗义之处、或是性命之危,师弟你…做好准备了么?”

范远听罢,抬起头注视向了师兄去,榑景明也对眼回应。

二人就此对视着时,范远的眉头逐渐蹙起,可眼神却是愈发坚毅,引得师兄是反倒疑虑了起来。

“我记得师兄你说过…求道,勿疑。”

范远传音道,“在寅城伏击那寅侯小队时,我也是初次发现…原来为了保护奶奶他们,我是可以做到的。那么,还是如师兄当时所说,不论将来如何,走一步,是一步吧!”

“好。”

榑景明开口应罢,便捧起了一杯清茶来,“那就祝愿你我二人,今后的日子,都能坚持自己的道路吧!”

“哦?师兄的道路是什么?”

范远心中已很清楚了自己的“行侠仗义”之路,却还并不知道眼前,离开了他、不再陪伴他的师兄,他的道是什么。

“暂且保密,不过…与你一样,师兄也已想好了。”

榑景明却也仿佛一副也已明了了的模样,“待到将来,师兄可以告诉你身世之时,你也就明白了!”

“…好!”

范远应罢,也从眼前捧起了清茶来。

此刻天际,灿红绵长,犹如千里赤锦…

驿站小店内,只见范远、榑景明师兄弟二人,互敬了一杯清茶以郑重道别。

之后,二人茶足餐饱、便结账离店,出了驿站后、踩镫上马,行至了岔路口前…

在正式的分开前,二人最终默契的对视一道,作了无声的告别。

“驾!”

随即,便是一个向东,一个向南,真正分道而行了!

……

自那以后,过了些时日。

千里之外,乐国南境。

在沿海约百里、坐落着墨家总院的群山下,有座紧邻着大山、面朝南方的小城,依山得名“禽阳”。

禽阳城往南,过约百里便是乐国海岸,许多乐国的海港城镇横向排布,组成了乐国极为重要的南部经济带。

若往北,便是进山通路之一,由此上山,一日内便可抵达墨家总院。

然墨家总院的位置却是保密、向来只允许墨者出入的,不仅山门没有任何明显徽示,甚至进山还要答题,每次的题目都与上次不同。一旦答错,隐蔽的守城器械倾发,便是直接要了来闯者的命。

世人最多只知墨家总院在乐国禽山,至于在山中哪个位置,便不多知晓了。

而墨家对外又并不自我封闭,既时常关注天下大事,又常接受各处求助,亦或外派弟子出去争鸣、行侠、传播思想,或是最基本的采买置办材料物资…

是所,禽阳便成了墨家对外界联络的哨站。

城中有墨家专门购置的宅邸,常驻墨家弟子从来不少于二十人,多时能聚达上百。

寄来墨家的信,有求于墨家、有事找墨家的人,也只需抵达禽阳。

是时,已是五月末,禽阳城中。

这天,兴许是轮到了禽阳的街市日子,不仅城中来往汇聚了更多外来的商贩和学士,就连山里也多下来了几位墨者。

比起往日,这天的禽阳是稍显热闹些的。

然而…不知是否正是来了更多外人的缘故,正是在这个街日子,带来禽阳的,就不仅有财货、资源和消息了…

……

时至未时,墨家宅院的堂屋小厅中,约五六位奴仆在清扫和打理着厅内桌台、摆设与器物,而两位身着印有墨家图徽的玄衣的男子则似主人般,正盘膝坐在高台主座位置的两张布垫上,互捧清茶,笑言攀谈。

“近来榉木的价格似有些涨了,据说是果期将到,树农们不便锯采,木材产量便有所下降…”

“是吗?这得回去与师兄说呀。”

当中位左者,是个一头乌发、看起来比巨子修豫离年轻些,长了如邘意般络腮胡,眉眼间锐意十足的青年男子。

位右者则是相反,已是一头白发披散。粗眉密须,满脸仿佛写尽了“沧桑”二字,眼神对比旁人更要柔和许多的中年。

不多久,便突然有人跨过门槛、闯入小厅来,打破了二人的笑谈——

“师叔!”

“师叔!”

来者颇多,接连涌入竟有十一二人之众,尽皆是穿着同式样衣衫的墨家弟子。然而,却几乎各个皆是连喘粗气而声息紊乱,当中有是一脸疑虑,有凝眉怒目,有惴惴不安,有焦灼急躁…

最终,十三个墨家弟子进到厅中,统一面向主座两位男子方向,神态恭敬、微躬下了身来,向前作揖。

两个皆被称作“师叔”的男子也分别站起身来,步向前去。

“怎么了?你们一个个怎么回事?”

当中,位左青年先开口疑问,位右的中年则亦是神情凝重起来。

“禀师叔。”

领头的一个墨家弟子遂开口答道,“今日,本来我等只在城中街市闲逛,采买物资材货,却是在酒楼、客栈、茶馆等地各处,皆听到了许多…对我墨家不利的蜚语流言!”

“流言?”

两个师叔听罢惊疑,对视一道,直觉不对劲,便又继续看过去。

“是!”

领头弟子随即禀报道,“这些流言说,大师兄、二师姐,带着四十九名师弟妹、于上月底到寅城求官失败后,在争鸣会上又输于寅侯所代表的兵家,心中记恨,便向乐王诬告寅侯贪赃受贿,导致了寅侯被召回乐都临蓟去…”

“临蓟朝堂想拔除寅侯羽翼已久,逮到了机会,根本无需证据,便直接责罚了寅侯,将他降为伯爵、收了许多兵权。”

“流言还说,大师兄虽是大弟子,可心肠却是如此狭窄,作为墨家的表率…实在丢足了颜面!”

“我等可以证明,师兄所说千真万确!”

“我等也都在城中各处听到了一样的流言!”

随着领头的弟子禀报完毕,其身后的十二名弟子也纷纷应声附和,各个皆是语气郑重而严肃,并非是玩笑话…

“这…”

位右的中年转头开口道,“这就真得回去与师兄说了。”

“嗯。”

位左青年点头道,“我等今日便回去说吧。”

……

当日夜,乌云密布、不见星月。

禽山中,墨家总院,主殿最深处房间内。

炉烟飘弥几成雾,气色氤氲。

窗前榻上,四个同是玄衣墨徽的男子两两并立而坐,一端是墨家巨子“修豫离”与大弟子“屈杉”,另一端则是今日山下禽阳城中的两名“师叔”。

“师兄,今日城中所传流言便是这些。”

“师兄如何看待?”

两人适才也汇报完了今日弟子们所禀的内容,各皆神色凝重。

“嗯…”

修豫离倒是没有显得有多大反应,而只是抚须深思着,也并未立即作出应答,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大弟子屈杉去。

“二位师叔如何理解?”

屈杉心中似已有所见教,然却是先问起了师叔们的想法来。

“屈杉,莫要说笑。当着你面,要怎说那些话语,自相猜疑?”

“屈杉,你有话便直说。”

二人则是回绝了师侄的提问,反教他先说话。

“好吧。”

屈杉应道,“很简单,依我看,这些不过是邘意的一步‘还击’罢了。看样子,他应是深信太师所言,渴求墨家思想与力量,却又不肯屈尊求教,仍是只想自恃公侯之躯,来逼我墨家去主动为他效力。”

“那日在寅城没抓到我们,后来又遭太师出手、贬他职爵,他深以为恨,视作羞辱,可出了这乐国他谁也惹不得,便只有冲我们来,使出这一招拙劣下流的‘散播流言’,企图打击我墨家名声势力,向他服软。”

“他或许以为,一旦墨家失了势,再想要在乐国立足,便只有与他邘意合作,完成他那三十二字计划。”

屈杉冷静解答说道,“可实际上,我早已料到他此计,并且…也已设想好应对之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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