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边邑杀伐

与此同时,山下,风於邑城中。

风氏医馆内,商队家丁、铉影阁斥候、郤氏来者已顿出大半,只有寥寥极少几人,仍留在馆内。

这当中,自然包括那双腿残废、行动不便、因此也毫无武功可言的风氏大少爷——风书雪了。在铉影阁帮助风氏的整个计划中,保护好风书雪,自然是毋需强调的“底线”部分。

在负责发号施令与带队领导的风听雨、子显与斧执事三人尽出门去后,留在馆内保护风书雪的任务,便被分配给了五个俞岭关炎军士兵,当中仍包括有那个从不参与猎鹿宴饮的“柳随山”在内。

五个小兵的长戈,还得以换成了短巧灵便许多的铁枪。

斧将军留给他们的命令很简单,除风听雨与他斧将军两人外,不得让任何人靠近风少爷,要严密保护他的安全。

至于不多说一个子显,则是要在这些身份实在过于低微、又身在局外的小兵们面前,依然隐藏住铉影阁的存在。

如同五月初一夜寅城故事,由“斧将军”做最高中央指挥。

在这群小兵们眼里,这批打扮成杀手装束的斥候们也只被简单解释为斧将军手下而已,而当中,尽管有个柳随山是曾见过子显一面,但时间已过去了四个多月、当时又月黑风高,加上子显自从进了铉影阁后也不再女扮男装,是故,也就没有再认出彼此,而是双双忘却了。

终于得以认真执行一回军机要务,且还是来自一位持有白玉虎符的神秘将军、而非他们那位狩猎有瘾的“酒囊饭袋”将军,小兵们自然是皆勤恳踏实、认真朴素,围成一圈将风少爷保护了起来…

在他们的想象里,竟有一众数十名刀斧手趁夜出门去,连斧将军自己都亲自出场,或许外面夜晚的城中…是正刀光剑影四起、凶险万分吧。

于他们而言,能遵嘱护佑风少爷平安度过今晚,便足以是立下大功一件了。

而被围在中间的风书雪自己,虽力弱、遇险毫无还手之能,但却并不怯懦,甚至正因身体残废,心性反而更为坚定顽强。心知肚明门外的城中或山上庄里可能已经是血流成河一片了,却也依然神色泰然、镇定自若,冷静的等待着这“静谧之夜”的逐渐进展而已。

除此外他还仍有在思考着的,则是铉影阁为何能、又为何要调动炎军士兵过来参与此事。

斧执事并未解答他的疑惑,或许…的确另有玄机。

而就在这门外几处都兵戈交碰、伤亡无数之际,这间风氏医馆保持了许久的寂静,却也突然被打破了:

只见一柄长剑透过门缝、伸进门内,顶动门闩、缓缓抬升了起来…

随后吱呀一声,木扉从外打开,一道高大人影现身在横槛后,在医馆厅堂内明亮灯火的映照下,将他的面貌看得是一清二楚。

来者手持长剑,看着三四十岁、是个熟面孔,没有任何妆扮,面容是冷峻而平静…

正是此前不久、才一并出去了大开杀戒的,跟随风氏商队来到风於邑的郤府门客的其中一人!

杀戮才开始没多久,他身上虽已沾满血迹腥红、但却都是瑶光楼喽啰们的血,自己是毫发无伤的。

然而,为何在这一时刻,他突然独自一人返回了医馆来呢?

而此人眼神更直勾勾盯向那被炎军士兵簇拥着的风书雪去,当中尽是不怀好意。

“嗯?怎又回来了?”

风书雪见状也惊疑不已,当即询问起来。

“啧…哎呀。”

而只见这位门客连连啧叹道罢,抬脚踏进医馆内后,转身关完门、压上门闩,便持着剑,迈步逐渐走向了六人去。

“站住!”

柳随山横出铁枪,站出到最前、厉喝以阻止道,“不准再靠近风少爷!”

相隔在二丈外,门客站住了步子。

“哎…小兵,你紧张什么?”

门客此时却摆了摆手轻嗤笑道,“计划有变!临时调派一个我回来保护风书雪而已。”

“军令如山,岂有轻变?!”

柳随山则是恪尽职守、毫不给面,提着枪头直朝着对方指去喝应道,“我等有令在身,除风小姐与斧将军外,不准任何人靠近风少爷!再靠前来,我等便动手了!”

“哟,什么意思?”

门客则盘手抱胸、故作讶异姿态探问道,“大家今夜虽是同盟关系,可你一个被遗忘在边关的大头芝麻兵,哪来的熊心罴胆,敢对我渊国郤氏门客指手画脚?还想动手?!”

“我、我…”

这一刻,柳随山的言辞被说得是顿塞住了。

“让开!”

门客于是接着厉声呵斥道,“渊国的事,本就该交给渊国人自行解决,轮不到你们插手,管你什么斧将军之命?现在既然计划有变,你等要是此时阻塞,被我等公开,可就得揽上一个‘绑架’、‘私自越境’甚至‘干涉他国内政’之罪名了!”

此言一出,众士兵们尚在犹疑着之时,被围在中间的风书雪却是立即听明白了这位郤府门客折返回来的用意:

“诸位,拦住他!”

风书雪急切喝令道,“他们是代表郤氏来的!是想在今夜后,抢在你们的斧将军或我风氏之前,夺取瑶光楼的遗产!他事未成而倒戈,正是要来将我绑走作谈判筹码!”

“什么?!”

“这!”

众士兵闻罢恍然大悟、纷纷跳到轮椅车前边,各个皆提枪对准了二丈外的这名郤府门客,严眉怒目以拒。

“啧…”

意图被直接说破的门客见状,于是也不再伪装,故作无奈的长叹了声出来后便说道,“一群蝼蚁,你说你们…逞什么英雄?难道你们这帮小兵,还妄想着能与我过招?还想拦我?”

“并非逞英雄!”

柳随山厉喝着,继续站出到了最前、出枪以拒道,“我等从军,不过是在服从将令而已!你若再前进,管你是怎样高手,我等也只有尽力抵抗!”

此刻,双方距离是已拉近到了一丈有余之内。

“这样啊…那行吧。”

只见这郤府门客果然不当回事,只摊手耸了下肩而已。

随后,便见他脚下一点、突冲上前,抬剑直朝最前边的柳随山劈了去!

“这!”

见到对方当真照面袭来、柳随山于是也再顾不得其它,一咬牙,便也紧随其后刺出了枪去抵抗——

……

与此同时,城中另一处。

早在上月底,沈煦暗中下令了要对风氏实施报复了之后,风於邑的瑶光楼便直接借“停业整顿”之故、闭门谢客了。

同样用了数日时间,才将数十上百名与他们杀手组织毫无瓜葛的寻常仆侍、小二、掌柜、厨师、娼妓与守卫等人纷纷遣散,戏台、棋盘、珍宝货物、食材仓储等也俱清扫一空。

其后,便是由不断集结到风於邑来的瑶光楼杀手们,居住在了这幢宽敞的大楼里,直接作为了宿舍用。

今夜的风氏家丁、郤府门客、铉影阁斥候与炎军士兵们出了医馆,除了在城内各处搜寻瑶光楼杀手其它住处、并进去完成清算外,所有人也都无需叮嘱的心中明白,最多的人手、最严密的防守,自然是集中在他们建好在城中的这幢大楼内。

直到最后再杀进这幢大楼,并且,直到将这幢楼攻下,便就代表着瑶光楼势力在风於邑的完全覆灭,也就是在渊国的彻底终结了。

而在沈煦面前已“摊牌”了的张若卿,却并未在瑶光楼任何其余人处被揭明身份、也未受任何清算,而是如同那日在奄城与风听雨谈判时般、继续扮演着她“总店东”的角色与身份,负责在明面上担任瑶光楼的楼主…

这回,更是也紧随风氏商队之后,再度来到风於邑,继续行使其职能、亲自督办了上述事务。

尽管在她眼中…沈煦是明显的已经心态崩溃,十分清楚,被“篡位”、“清算”过后的瑶光楼,已完全不可能是风氏、郤氏及铉影阁联合起来的对手,这才选择了要来“拉一个垫背”。

可即便如此,沈煦也依然没有除掉自己、这个渗透进瑶光楼多年的内奸,哪怕是早已得知了自己身份的从前也一样,相反,还要予以高位…

难道…只为这一年多的共枕同眠么?

到了如今关头,都仍放过了她,沈煦…究竟还在想些什么?这个问题就连张若卿自己,也已是不论如何琢磨不出来了。

此时,瑶光楼内。

地上地下,各处原来的包厢、戏台、赌场、黑市、妓院娼馆与烟馆,如今的宿舍等,今夜已与楼外各处一样,遍布的只剩下是横七竖八、不堪入目的尸体,流遍一地的血滩了。

明明大堂正门仍然紧闭,甚至未有任何风氏、郤氏、铉影阁及炎军攻来,更不必说攻进或攻下…

瑶光楼内,却是已几乎“干净”了!

而平日放眼望去已是一片足够阴森凄寒的地下七层、铁铸的长廊式牢狱中,两边墙壁上的火把依然燃烧着。

此刻的气氛,更显血腥恐怖许多…

每间牢房中的囚犯,同样也皆已身死,尸状惨不忍睹。刺鼻怪味,充斥满在狱中各处。

锵!

一声清脆鸣响,长廊尽头铁门的门扣被从外边直接劈断。

又闻砰地一声,一条纤瘦苗条的长腿抬起踹出,将门踹开,露出了里头那间装修布置与外边天差地别的执事房间来,檀木书柜、兵器架、长桌、铺垫、香炉依然摆放整齐,墙上的精美书画仍尚在。

唯有那原先饲养着只小白猫的方木笼,如今已是空荡荡了。

“张执事!”

“执事,你这是…”

门如此一开,再看到门外来人,房内五六个杀手顿时都纷纷呆愣住了,惊慌之中、茫然失措。

门前,正是瑶光楼执事,张若卿!

而与平时一袭长裙,朱唇粉面、肤白貌美、聘婷袅娜、风姿绰约等倾国美人模样也已决然不同了的是,此刻的张若卿,穿在身上那套便于行动的杀手套装、却是已染满了鲜血,配置在腰部的飞刀与暗器囊袋亦是皆抛掷一空…

呼吸粗重而紊乱,脸上脏污、热汗淋漓,左右手各持一杆短剑、同样已完全浸成了黑红混色。

微垂着首,带有杀意的眼神、直勾勾盯紧了房内的众人。

如此模样,足以一眼辨认,已是十分明显!

张若卿刚刚才杀了人,还不止一个,而她以此番气势奔进此处来,目的便也已是不言而喻了!

而正当双方隔着数步距离惊悚对峙着、相顾无言之时,终于,便见张若卿只稍稍一个抬起手来的动作,便惊醒了房内众人一跳。

“…四,五,六。”

只见张若卿伸着剑、只在数着人头而已,念罢,便语气阴冷的开口说道,“阿宾,小熊,小林,你们三个可以不用死,现在过来,而后出去、趁机快逃吧,可以往东边逃。”

“啊?!”

听罢此话,屋内六人登时诧愕了住,当中,尤其未被念到称呼的另三人尤甚!

“什、什么意思?”

其中一个已开始浑身颤抖起来问道,“张执事,你…你要杀我们?还有你这样子…难道说,楼上的兄弟们,都是、是你杀的?”

“是啊,怎么了?”

张若卿歪斜下脑袋、冰冷的眼神直视向发话者,同时也伸剑指了过去说道,“我,张若卿!十三年前被灭门的渊国张司士之女,现在,来为国除害、替父行刑,杀灭你们这些血债累累的害虫了!”

同样的这番话,在独自一人屠杀楼上楼下各处之时,张若卿早已重复过了无数遍。

到了这最后一间房,她仍讲了出来。

每当重复出这段压抑了十三年、都无时无刻不在等着今日这样机会可以讲出来的话语时,她心中便总是难免情绪激动、几近热泪盈眶…

可一旦回想到当年全家上下的惨死,本来抱有大志却被挚友背刺、毕生心血付诸东流的归盈,张若卿又总是能很快回到“杀戮”的状态,重新红着眼如疯魔般,再没有任何一丝什么“弱柳扶风”或“娇媚诱人”,剩下的完全只有是这副复仇之女的模样了。

十三年前屠灭渊国司士张大人满门的,正是刚组建起来不久的瑶光楼!

“罪人,受死吧!”

而在房内众人持续的震惊与呆愣中,张若卿正过头来,随后便脚下一点、突冲上前,持双短剑直接刺向了房内目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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