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辰左手手臂随意搭在诊所玻璃门的金属扶手上,保持着回身仰望对面顶楼的姿势,许久未动。
身体已经处于越来越强烈的不适中,而且不知为何,今晚越靠近邵氏诊所,他身上的不适感就越严重。
明明已经提前服用了阻隔药剂,也贴了阻隔贴,光脑里精神力屏蔽功能也调到最高档位,可精神力波动却依然变得强烈起来。
理智告诉莫辰,他需要尽快进入诊所,找医生注射阻隔针剂,可他莫名感觉到背后多出来一道视线,紧接着,藏在黑发中的一对触角不安地颤动两下,心中有个不受控制的声音,让他回头。
最终,莫辰忍住身体上的不适,转过身,循着本能,朝上望过去。
对面是一栋破旧的青灰色居民楼,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这个片区的雄虫保障房。
凌晨四点,灰败的楼栋上,单元房的灯光尽数熄灭,顶层上仅有的那间透着昏黄光线的房间,就变得格外显眼。
而那房间的阳台上,此时正有个毛绒绒的金色小脑袋,探出来,朝下看,视线和莫辰相接。
只对视片刻,那颗小脑袋就慌张缩了回去。
尽管身体不适,莫辰却像是被钉在了门口,怔怔望着阳台的方向,期待对方会再次探出头来。
但他并没有等到那只小虫子。
阳台的顶灯熄灭,推拉门被关上,看起来,小虫子回到了房间里。
“一直愣在门口做什么?”
一道声音从诊所门后传来。
莫辰回过神,转回头,看到个身穿白大褂相貌周正的雌虫正站在诊所大厅中央。
医生胸前别着吊牌,上面印着自己的照片和姓名——邵哲洋。
诊所显然并没有正式开始营业,大厅只开了墙壁底部的应急灯,前台和诊室都空荡荡,整个大厅里只有邵哲洋一个虫,看起来像是专门在等莫辰。
莫辰推门进去,又轻轻将门带上,然后低声说:“这么晚过来打扰,麻烦你了,哲洋。”
邵哲洋将手插进白大褂的衣兜里,转头往自己的诊室走,丢给莫辰一句:“你要再跟我这样客气,完全不把我当兄弟,以后就不要再来我的诊所了,反正你们战队自己配的医疗团队也不比我这小诊所差。”
莫辰轻轻摇头,跟着邵哲洋进了走廊尽头唯一亮着灯的诊室。
“坐吧,”邵哲洋一面随手指了指桌边的椅子,一面从器材架上取下个手持探测仪,“把你手环上的精神力屏蔽功能关了。”
莫辰按动自己的手环,完成身份验证,关闭了精神力屏蔽功能。
邵哲洋在莫辰身边站定,将手持精神力探测仪靠近对方头顶的一对触角。
探测仪发出嘀的一声响,在尾端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个数值——精神力波动值。
“突破阈值,确实进入精神力暴动先兆期了。”
邵哲洋说着,将看诊台上的悬浮光屏拨向自己,调出莫辰的电子病历,将探测仪里的数据记录进病历中。
记录完成后,邵哲洋瞟一眼病历上的前一条记录,眉头皱起来,“距离上一次先兆期,才过了一个半月?你的周期又提前了三天。”
莫辰轻声笑了笑,“很意外吗?”
一点也不意外,莫辰精神力暴动的周期最近这一年缩减的厉害,作为始终密切跟进他的情况的私虫医生,邵哲洋比任何虫都更清楚。
邵哲洋转身,开始熟练地为莫辰调配阻隔药剂,期间叹息摇头:
“君言,你马上就过二十五岁了,二十五岁对雌虫来说是个砍,你的暴动周期会迅速缩短到一个月以内,到那时候,哪怕是最高剂量的注射针剂,恐怕也很难帮到你了。”
莫君言,是莫辰的原名,自从因为坚持要走职业电竞这条路和家里闹翻之后,莫辰就不再用这个本名了。
知道莫辰就是莫君言的虫,并不多。
邵哲洋会知道,因为他从小和莫辰一起在机关大院长大,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始终是同校同学,名副其实的发小。
“嗯。”
莫辰只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多的话。
邵哲洋说的这些,他自然都一清二楚。
像是对莫辰这不冷不热的态度不满,邵哲洋简单在莫辰后颈处腺体上消毒之后,便猛然将针头插|入腺体内。
尖细的针孔蓦然刺入泛红的腺体,让原本肿胀到有些发硬的腺体中间形成一个小小的凹陷。
处于先兆期的腺体本就敏感,邵哲洋此刻显然并不想怜香惜玉,拇指按在活塞上,将药剂一推到底,尽数注入皮下。
“嘶。”
莫辰眉头轻拧,瞥向邵哲洋,“公报私仇?”
邵哲洋将针头拔了出来,拿棉签擦拭去针孔处的血珠,冷着脸说:“我报什么仇?你不愿意结婚,难受的是你自己,又不碍着我什么事。”
莫辰失笑,“那你这是闹什么脾气?”
“我什么时候闹脾气了?”邵哲洋此时已经坐回看诊台边上,敲着键盘,给莫辰开药方,“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非要拖着,不愿意结婚?”
莫辰眼皮半垂下来,低声说,“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我不想那么草草地被安排,那对我、对那只雄虫,都不公平。”
邵哲洋闻言,哼笑两声,“大家都是成年虫了,能不能不要再抱着这种幼稚的想法了?想要遇到真正的爱情,找到所谓灵魂伴侣,这种不切实际的天真幻想,在我们这个年纪,早就不该存在了。”
邵哲洋以前读博的时候,也曾经幻想过有所谓命中注定的伴侣存在,那时候他为了寻找精神力匹配度达到99%的雄虫和雌虫,几乎拼尽所有,最后输得干干净净。
也正是因为这样,邵哲洋更不希望自己的好兄弟继续陷在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里:
“婚姻关系的维系,功能和利益远远大于感情,这一点,身为职业电竞选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是吗?”
莫辰淡淡反问一句,眼底写满的,却是不敢苟同。
雄虫保障房顶楼,江小川靠在浴室洗手台边,看着自己的室友。
他被吴乐突然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问题给问懵了。
什么叫找到雌君了?什么叫要结婚了?什么叫做了?
“……做什么?”江小川茫然问。
吴乐一心觉得能突然改变雄虫的生理周期的,只有这一个方式,所以心里默认江小川是做了那事却不承认,有些气恼地涨红脸,“就……发生关系啊!”
这次江小川自然是听懂了,但更懵了。
他到现在连只雌虫的手都没碰过,遇到所有的雌虫他都自动操持一米以上的安全距离,怎么可能……
蓦地,江小川想到了刚才和自己遥遥对视的那个身影。
江小川双唇紧抿成一条线,绕开吴乐,回到阳台上,探身朝楼下诊所方向看过去。
吴乐不明所以地跟过来,顺着江小川的视线看过去,然后说:“对啊,咱们在这瞎琢磨什么,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虫来做才对。”
说着,吴乐捉住江小川手臂就往门口去,“小川,去楼下诊所好好检查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