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季行烟还以为云敏不过说说而已;下一秒,眼见她要起身,那头的云敏无需提点,已经快准狠地利落地起身,殷勤地跑到她这一侧,亲自为她提包了。
她猫着腰,对待包包的态度算得上仔细珍视,轻握的指尖顺着皮革的纹理,生怕刮伤了了她大象灰的包包。
而她脸上始终扬着一抹热血沸腾的笑意。
这些年,到底是时代的发展太快了些。
季行烟猝不及防地感受这来自云敏的全方位无死角的“照顾”,她第一次直观原来书中的女主被这物欲横流的世界改变的不争事实。
她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从来都不是“虚荣”这一类的形容词,而是觉得女主终于没那么蠢了。
还不至于守着封建时代的传统和名节,为了可笑的自尊,放弃大笔的财富。
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不然,说不定小姑娘真有可能得到这五百万了。季行烟这会儿可顾不上愧疚,毕竟,她作为长辈,同时身为故事背景板重未来受人尊敬的婆婆,总得告诉孩子们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情。
她不过身体力行而已。
但云敏这恭敬的态度还是有些过头,红扑扑的小脸从死死接过支票的那一刻起,就从不吝她热情洋溢的笑,眼底的炽热更是从内而外焕发出来……季行烟担心她今晚做梦也得笑醒了啊。
“阿姨,不,”云敏为此立马换上了新的称呼,“我的美女姐姐,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随时知会我一声就行。”
“只要不在上课时间,我随叫随到。”
云敏想起这抠门的学生会,进去干活靠近半年了,连杯奶茶的羊毛都没有薅到,这下可好,她什么也没做,白得了这五百万。
她云敏从来就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那万一人家美女姐姐有用得上的地方,比如一些战术比较低的商战啦,又比如当街去骂嫉妒心重的闺蜜啦,她总有用武之地的。
唯一避免的尴尬大概就是徐尧天本身了。
不过,很快云敏又转念一想,这都前男友了,还有什么可尴尬的。
……
季行烟旁观着云敏戏剧性的反应,已经可以想象她得知那张支票是空头的以后的失望了,临别前夕,云敏将她送到黑色的迈巴赫上,拼命地朝着她挥手。
她一时没忍住,“语重心长”道,“敏敏子啊,日子肯定有好有坏,你还年轻,未来有许多可能……”
季行烟的话还没来得及讲完,她已经听见对方“好日子”的铃声俨然响起。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云敏一脸抱歉,直接掐断了那头不知是谁也有可能是冤种儿子的电话,那张喜庆的脸赶紧附和道,“阿姨,您说的是啊。”
她乐不可支,“昨儿刚换的铃声,没想到今儿就赶上一波了。”
咖啡厅旁是家万豪名下的酒店,门前车水马龙。
司机停泊的这块地实在无法多作久留,季行烟转而只能与云敏“拜拜”,然而,这位云小姐古道热肠,一只手作出了电话的手势,靠在了耳边,似是最后一刻还在发誓“做牛做马”,为她肝脑涂地。
的确,每个人都有两幅面孔。
季行烟永远不会知道的是,今天,云敏把最活力四射的那张留给了她,至于留给她亲儿子徐尧天的,大概就是那张闻所未闻的臭脸了。
徐尧天一如既往地摆足了架子,明明因为找不到云敏陷入困顿,辗转问过许多同学,透过跑这些他平时不愿意交集的人说出的蛛丝马迹,终于找到了云敏的行踪。
他自高而下地质问,“你今天放学为什么不等我?”
云敏没回,白了他一眼。
温馨得体的笑容在脸上倏地当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久经学校磨难与摧残过后不爽的脸。
看吧。
这自以为是的男人还以为自己每天屁颠屁颠地等他吗?
笑话,她云敏是谁啊,哪怕就是个普通班资质一般的女学生,成绩不稳定,总是在在15-35名之间来回徘徊,这也并不代表她就要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他徐尧天吧?
又不是在演“十五年等待候鸟”……
更何况,她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毕竟,现在她可是有五百万撑腰的“普通”女生啊。
“不想等就不等了呗。”
“你还在为昨天的事发愁?”徐尧天有力地敲击一下云敏的小脑袋瓜子,“我都和你说了不要杞人忧天,至于我妈,我只是希望任何人不要对她抱有偏见。”
“你也不要因为我家庭,对我们的关系抱有不安全感。”
徐尧天反思了一下自己,前天是他太过心急地否认,这样说来很容易造成云敏的误解,他首先得表明自己不会在这段关系当中受到任何外力因素的影响。尤其是他的家庭。
难得地表露完他的心迹,寡言少语的他心中有几分说不上的别扭。
他自以为是男人,从不应该多解释这些细枝末节的,父亲如此,他也应该是如此。
然而,云敏却并没有见好就收。
“偏见?”
“放心,不存在的,”云敏如是说也,一本正经道,“我对漂亮姐姐为什么要有偏见?”
她说得有理有据,“你妈妈是个怎样的人我怎么可能会从别人的只言片语当中去了解呢,再说,清朝都灭了多少年了,‘婆婆’偏要对我一个没进门的‘儿媳’百般挑剔?难不成你还会以为我和你妈妈偏偏会为了个你,闹得不可开交?”
“现在可是文明社会,我才不会莫名其妙地对你妈妈怀有敌意。”
五百万的支票攥在她的掌心微微发热,她云敏感激还来不及呢。
“还有,说到安全感,我觉得我现在非常有安全感——”都有五百万了,还会缺安全感?
唯一不安的源头当然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自古以来,都是拿钱办事的道理。她云敏,绝对不是无赖之徒,做不出拿了钱还在这歪歪唧唧的昧良心的事儿。
想起自己被人家勾勾小手指,就轻易上了钩——不过因为在体育馆的台下多看了两眼这张少年意气风发的脸,就白白被拐去了整整半个月,云敏心生怨气,她一脚踹在徐尧天的大腿跟上,如愿履行了她在人家亲妈那里信誓旦旦承诺的条款,毫不犹豫道,“我们分手吧。”
“你认真的?”
云敏:“我非常认真。”
徐尧天又问,“你知不知道说这句话的后果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当然是心安理得地使用手边的五百万啦。
云敏还得憋着笑,“你,徐尧天,平时太自以为是了,根本看不上我这个中等偏上的学生……”
徐尧天打断她,以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提醒道,“你上次月考的成绩是中等偏下。”
“你就是这样讨人厌,”云敏尽力为自己挽回颜面,“殊不知,学习成绩就只是我们生活当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而已,我在其他方面也很优秀的!”
说着说着,云敏感伤起来,以前怎么没在自己身上挖掘出这么多的优点呢。
可能是有了这五百万她底气也足了不少吧。
“好,那是我以前没有注意到,”徐尧天不疾不徐地朝她这边走来,“日后我会多注意的。”
“什么?”
云敏怎么也没想过目中无人的徐尧天竟然没有立马答应,而是说什么“会多注意她长处”的傻话,不是,这压根儿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啊。
该不会是今天的徐尧天换了芯子吧?
但对方的一举一动,包括神态,又和徐尧天本人如出一辙。
“反正,我要分手啦。”云敏吵吵嚷嚷道,以为这样就能引起徐尧天的厌烦,她心想着为了自己曾经的自尊,当然更是为了手头的巨款,无论如何她都应该无声无息的分手,且不容徐尧天发觉他妈妈介入的痕迹。
可有些人越是想要极力隐藏些什么,就越容易被发现什么。
比如,云敏不过是想趁机将自己的书包侧过来盖过还没捂热的支票,就被徐尧天一把夺过。
“我妈妈真的找你了?”
连徐尧天本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和你妈妈没关系,是我单纯想要和你分手,”云敏小心翼翼地将支票放进书包的夹层当中,还不放心地调整到了胸前,她逐字逐句道,“你听明白了吗?”
徐尧天顿时丧失了所有的情绪,也不管云敏追赶至他的身侧,多么努力地为季行烟撇清关系。
他充耳不闻。
他们两人在全然不知当中 ,角色与两天前的陡然互换了。
云敏还是非常担忧徐尧天的状况,生怕因为自己没完美处理,导致徐太太遭受异常无妄之灾,面对青春叛逆期儿子的冲撞,她变得无能为力起来。
她一边埋怨着自己的没用,一边眼见即将追不上了,赶紧给季行烟通风报信。
……
半个小时,如愿摆脱了一切剧情控制的季行烟正在智能镜子前摆弄着新一季的高定珠宝。
硕大的蓝宝石项链从她的胸口滑落,因为款式陈旧,被安置在保险柜度过余生。
她从来懂事的儿子在这一刻贸然闯入。
“妈,是你让云敏和我分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