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陆苗放下抹布,回家叫人。锅里的油晾的差不多了,陆遥舀回坛子里。不多时陆父赶着骡车过来,将没卖完的豆花豆浆搬上车。“轰隆隆——”雷声响起,陆遥紧忙把门窗插好,匆匆忙忙往家里跑。还没进院,雨点就砸了下来,几步路的功夫衣服都湿透了。进了屋子小年拿着干布巾递给他,小脸忧虑的看着外面,“也不知道大兄怎么样了,有没有淋着雨。”提起赵北川陆遥心里就难受,只得忙碌起来才不那么想他。快到晌午了,外面的雨还没有停的意思,陆遥披上蓑衣打着雨伞准备去学堂接小豆回家。还没走出院子,门外就响起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打开大门,一两带着车篷的大马车停下来,赶车的小厮打开车门,里面赫然坐着小豆和那日跟他闹过矛盾的林子健。“嫂子!”小豆探出头,小厮连忙伸手扶着他下了车。林子健见到陆遥还有点害羞,端着小脸奶声奶气道:“我见大雨下得不停,刚巧我与赵兄顺路,便送了一程。小豆也像模像样的拱手道:“多谢林兄。”这话从两个缺牙的小娃娃嘴里说出来格外可乐,陆遥笑着伸手摸了摸小豆的头发,“快进屋去吧,子健你要不要也进屋去避避雨?”林子健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陆遥把小豆送进屋,趁着车夫调转马车的功夫,捞了两个卤蛋让小豆给他送去,当做报答他送自己回家的谢礼。不一会小豆举着伞跑回来,“嫂子嫂子,林家的马车真好啊!跑起来又稳当又快,像个小房子似的还能遮风挡雨。”“等咱们有钱了也买一辆。”小豆兴奋的点点头,“子健说这么一辆马车要二百多两银子,他家真有钱!”“林家是做什么的?”“他爷爷以前在上京当官的,后来生病了,他爹便带着一家人回了老家养病,说是等病好了还得回去。”原来是官宦人家,怪不得能用起马车。“他家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让他会在小小的秋水镇读书?”小豆挠挠头,“我也不清楚,不过听林子健自己说,是因为他在家里不愿意读书,祖父便让他去学堂看看普通人是如何读书的。”好嘛,富家少爷体验生活来了。陆遥心想幸好前几日两个孩子打架他没插手,若是真得罪了林家,恐怕要倒大霉。“你以后莫要再招惹他知道吗?”“为何?我们俩现在关系可好了!每日一起读书认字,他还说过几日给我带书看呢!”“你们俩不是同一个……”陆遥话语一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封建思想同化了,居然对孩子说出这种话。“没事,你跟他好好玩,莫要吵架。”*林子健坐在马车上,手里捧着两个温热的卤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小厮连忙道:“公子,这种农家吃食还是莫要吃了,免得吃坏了肚子。”林子健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在警告他少说话。“……”小厮悻悻的闭上嘴。马车到了林家大宅,外面的雨也慢慢停下来,同往常一般他先去后院跟祖父请安,顺便说一说今日所学。“祖父,祖父我回来了~”林子健小跑着进了院子。“咳!”屋子里想起林父的咳声,吓得他小脸一白,瞬间停下脚步,踩着端正的四方步走了进来。屋子里,林琅正在侍奉父亲喝药,一碗漆黑恶苦的汤药喝尽,他赶紧从旁边的小厮手里拿来温水,喂老爷子服下。待喝完水老爷子眉头紧皱长哼了一声,拿帕子压了压嘴角。“父亲,保重好身体啊!”林老爷子摆手道:“没事,你去忙吧,子健过来跟祖父说说,今日夫子都教你什么了?”林子健凑到老爷子身边背诵了一段孟子,“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禹闻善言则拜。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于人者。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1林琅面容霁,儿子这些日子读书倒是稍有长进,不像之前那般磕磕巴巴,半天背不下一段话。“你可知这段话的意思?”林子健摇摇头,夫子还没教他们呢,只是让他们熟读背诵下来,所谓书读千遍其意自解。林静贤让孙子脱了鞋子上炕,自己同个解释起这段话的意思。林琅见状悄悄的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祖孙二人。待听完祖父的解释,林子健瞬间明了,“我要学习别人美好的品德,吸取别人的长处,来补自己的不足!”林老爷子笑着点点头,“你的同窗可有让你学习的品质?”“有,我背书都是跟赵北斗学的!”林子健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让小厮把卤蛋拿过来。“今日下雨,我顺路把他送回家,他还给了我两枚鸡蛋呢!”“哦~我们子健交了新朋友。”“嗯!他背书非常厉害,但是写字不如我,我要努力学他背书,补充我的短处。”林老爷子捋着胡子欣慰道:“好,这才是我林家孩儿。”林静贤是国子监的司业,他教授的门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偏偏到了自家孙儿身上没了办法。天知道这几年为了给孙子开蒙家里废了多大心思。这孩子从小就厌学,一进了学堂就哭闹,拿起书就打瞌睡。在上京时前后换了四五个先生都被他气跑。这次回乡养病,原本只是把他放在蒙学试试,没想到竟然有意外收获,看来改天他得见一见孙儿口中的同窗。 第六十一章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今日是赵北川离开的第六日。秋水镇服徭的百姓一路向西行走了已经有三百多里地。烈日依旧炙烤着大地,百姓们晒得蔫头耷脑,脚上仿佛拴着千金重的石头,每走一步都格外费力。官吏在前面不停的催促,“快走,快走!”延误了时间他们都得受罚!倒时候可就不难捱了,怕不是要了小命!“砰!”前面有人熬不住,一头摔倒在地上。“爹,爹你怎么了!”老人面色发白,嘴唇青紫,双眼紧闭昏迷不醒。同村的人连忙围上去帮忙施救,又是喂水,又是掐人中,半晌老人才悠悠转醒。“爹,你可吓死我了……”男人呜呜的哭着,把老人背在身后,吃力的跟上队伍。没过多久,又有一个老人摔倒,这次便没那么好运了,大伙折腾了半天人还是走了。虽然每年服徭役都有人去世,可大伙心里还是难受的厉害,草草把人埋在路边的野地里,等徭役结束才能把尸首挖出来再送回家去。湾沟村就在这个村子后面,大伙看得都心有戚戚。赵北川擦了擦脖子上的汗,转头问赵光:“大伯,你还行吗?”赵光掐着腰摆摆手,“无妨。”这才哪到哪,当年他们从青州逃荒过来时,足足走了三千里地呢!走了到了晌午,官吏这才摆手让大伙停下休息。人们赶紧去找阴凉地,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赵北川脱了鞋挑脚上的血泡,昨天脚还没什么事今天磨起来四五个大血泡,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不得已从包里拿出陆遥缝的牛皮底布鞋,打算一会换上。晌午伙夫煮了粟米粥,大伙累的连饭都懒得去打,不吃还不行,下午得继续赶路,没有体力怎么走完那么远的路。喝完粥,赵北川枕着包倒头就睡,此起彼伏的鼾声响起。这么一会儿他功夫做了个梦,梦见陆遥在厨房里烧火煮豆浆,锅里的浆咕嘟咕嘟冒着泡,他一边搅拌一边说:“北川,家里的骡子饿了,你把豆渣拿去给它喂上。”赵北川伸手去拎木桶,突然感觉头下震动,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只见一个男子蹲在他身边,正在伸手拽包里的东西。“你干啥!”那人没想到他会突然醒过来,吓了一跳,扭头就要跑。赵北川一把薅住他头发,照着脸狠狠的给了一拳。这么多天,他好不容易梦见一次陆遥,居然让这小子搅合了!“哎哟,我错了我错了,快放手!”赵北川心里憋着气,下手没了轻重,打的他鼻口喷血。“救命啊,救命!”男人大声喊了起来,把旁边睡觉的人都吵醒了,大伙见状连忙上前拉架。“这是怎么了?”“他要偷我东西!”“我没有,没偷……”这小子还不承认。这边的骚动引起官吏们注意,立马拎着鞭子过来呵斥,“干什么呢?!”赵北川赶紧放开手,那小子也不敢再喧嚷,大伙低着头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这么一闹腾赵北川也没了睡意,打开包翻开里面丢没丢东西。鞋袜衣裳叠的整整齐齐,还有陆遥给他准备的各种物品。之前他没仔细查看过,这么一翻发现包里还有暗格子,里面放了一把巴掌长的小刀子。拿手试了试非常锋利,也不知道陆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除此之外,包里还有一包糖块。赵北川捏出一点含在嘴里,甜丝丝的,心里中的愁苦瞬间消了大半,换上布鞋随着锣声响起,精神抖擞的踏上前行的路。再往前走三十里,就到了平州府城了,虽然不能进城休息,但也能见识一下外城的风采。此时大伙还不清楚他们的命运即将被改变,兴奋的讨论着平州府城有多大。听说平州城墙有七八丈高,城门能供四辆战车并驾齐驱。这里以前是兵家的必争之地,也是保卫上京最重要的一道防线。城中不光有重兵把守,还囤积了许多粮草供给边关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