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前朝的事情是不是很多?”
她平静下来后,牵着他的手一边散步一边闲话。
女人声音温软,一如所有妻子等待丈夫出门归来后询问一天的状况。
政务一贯都多,却不知道她说的是哪桩,他侧着身子,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肚子,女人鬓发上和脖颈间的茉莉花香幽幽萦绕在鼻尖。
“怎么了?”
银霄叹了口气,扶着腰,有些笨拙地在御花园的碎石道上走。
“原本燮儿这个月要办册封礼,但是听太常卿和少府令说起这些日子都不太平,南边生了虫害,蜀地又闹起了瘟疫,西北一带说是胡人作乱,总之不安生,朝中拨了不少银子下去赈灾充军饷,我原本想着燮儿满了周岁,好好办一场册封礼,这样看来,这时候办是不是不好,太铺张了些。”
魏承不动声色地听着,嘴角微微勾起。
她倒是忧国忧民,听到百姓吃不饱饭了,连心心念念的册封礼都舍不得办了,果然是在其位越发有了一国之母的样子。
一场册封礼能花多少钱,大胤国土千万里,每日不知道多少州郡都生出各种各样的纰漏来,太常卿和少府令两个长久浸淫官场的老油子想糊弄她,简直易如反掌,虽说看到她被两个下臣糊弄,他很是有几分不悦,不过她能这么考虑,自然是他乐见其成的。
“那就依你的意思,这时候确实国库有些紧,确实不是时候。”
想起魏承方才说李燮不祥,她虽不愿意承认,心里却也不免生出几分疑虑来,她低声道:“什么时候也请些僧人来给燮儿祈祈福吧,毕竟是见过血光之灾的。”
他手一顿,“好。”
解决完这几件事,她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去,御花园中花开得正艳,此时正是盛夏,园子里百花齐放,地上脚边满是落花。
女人脚下一个没注意,脚尖绊住一朵落下的蔷薇,一个踉跄,往前栽去,幸好有男人在一旁寸步不离地扶着,不然她早已一头栽到了地上。
她肚子原本就沉,这样一颠簸,更是好像整个肚子都耸动一下,还没站直,下一瞬,肚子传来一阵阵痛。
她脸色煞白,抓紧魏承的手,疼得眉毛紧拧。
魏承脸色一变,半抱半扶地将她抱回寝宫。
产房早已经布置好,他要进去,却被一群宫人拦住,一直照顾沛霖的沈母和许媪都拼死拦在他面前。
“产房血气大,不干净,克男人!丞相就在外头等着是一样的。”许媪百忙之中道。
沈母点头:“丞相进来也用不上力,还是在外头等会吧!”
银霄这一胎比生沛霖是月份足,肚子也更大些,原本一直提心吊胆着,今日更是胆战心惊,如今被手忙脚乱的抬到产床上,尤其是身边围了一堆女医嬷嬷,更是紧张的冷汗直冒,不一会,里衣已经被汗彻底湿透。
肚子里,阵痛一阵接一阵,下身的裤子被人一件一件脱下,凉意扑面而来。
“娘娘把腿张开——”
“让奴婢们瞧瞧里头打开了没——”
“娘娘用力,才张开三指宽呐——”
好像有一把锤子,一寸一寸地锤在她的肚子上,一点点地将她的骨盆敲碎,撕开肚子,掏出肠子。
身下流出水来,她惊慌起来,分不清是羊水还是血水。
“有血——”
她低声呻吟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四肢的温度都被抽走,好像随着下体流出的液体都流逝掉,冰冷得骇人。
她的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抓握着,好像要抓住什么。
“娘娘别担心,生孩子,羊水里混着点血是正常的,奴婢进宫前坐了二十几年的接生婆,进了宫,又给贵人们接生,娘娘这胎怀得好,没事——”一个嬷嬷抬起头安慰她。
听到里头痛彻心扉的叫声,魏承耐心耗尽,一手将碍事的人都挥开。
看着他推开门就要进去,身后的许媪大惊失色:“丞相不可,产房对男子不利,克男人的运势啊——”
魏承几乎要笑出来,可是他怎么也挤不出笑来,女人的呻吟一声声好像扣在他心上。
他太阳穴一抽一抽,一脚揣在扑过来的两个宫人身上,两人被踹倒在栏杆上。
男人竟冷声骂出脏话来:“克他娘克,这么容易被克,不如死了算了。”
许媪被这话骂得一滞,脸色一阵青一阵黄。
一众手忙脚乱的宫人也都面面相觑,再也不敢上前半步。
银霄瘫软地躺在床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鬓边的碎发被汗浸湿,贴在肌肤上,汗涔涔。
汤婆子渐渐冷了,她摸索着去找能暖热她身子的源头,一只手握住她的手。
温热的手,一点一点地摩挲着她冰凉的手心手背,微微有些粗糙的手心那么用力,紧紧地握住她,像是要将她热化。
她用力睁开眼,正对上那双熟悉的眼,微微上扬的凤眼,锐利又美艳。
“魏承......”她喃喃。
“嗯?”他凑近了些,与她脸颊贴着脸颊,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处,空气里都是男人身上好闻的皂荚清香和草木香气。
“我要是......不行的话,你要好好照顾沛霖......”
“不能叫后娘欺负她......”
握着她手的那只手一僵,很快,握得更紧,好像要将她的骨头都捏碎。
耳边传来男人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声音。
可惜她看不到他脸上阴沉至极的神色。
“你要是敢死——”
“我就再也不管你的女儿和儿子——”
“我会娶妻,纳妾,我会有其他更听话更聪明的孩子。”
男人身下,女人的身子狠狠一颤,巨大的冷意爬上脊背。
床尾传来产婆欢喜的声音:“开了开了,看得到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