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来时的浩浩荡荡不同,回京的路上,她几乎觉得自己是一条丧家之犬。
看到那些前来送行的余杭官吏玩味似的眼神,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无立锥之地,好像终于送走了一个什么用也没有的麻烦。
原本欢欢喜喜的南巡,忽然间戛然而止,以魏承的突然失踪而告终。
他去了哪里,为什么失踪,那一晚为何整个余杭都乱了起来。
没有人愿意告诉她。
穿着官服的大小官吏来来去去,好像忙得不行,她闲的只能凭栏远眺,最后又觉得站在外头太招摇了。
魏承走了,她唯一的依仗没了。
失去了依仗的女人这时候应该是什么样子?
她抱着孩子回了寝殿,除了一日三餐有人送来,能不出来就不出来了。
不是她不想出来散散心,她不想看到那些官员还有宫人偷偷打量她的眼神。
好奇里带着几丝看热闹的怜悯。
好像都很想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心境。
有时候抱着灵均逗他说话,短暂地忘记了魏承时,她也会笑起来。
刚勾起唇角,她的笑又垮了下去。
一片愁云惨淡。
不光是为了魏承,也是为了自己。
还害怕被别人看到。
人言可畏啊。
她的名声已经那么不好了,以前有魏承为她罩着,以后他不在,她一个人怎么办呢。
放眼看去,前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短短几日,她坐在镜子前,发现自己的下颌好似都瘦了许多,棱角也出来了,从前肩胛圆润,脸若玉盘,如今连往日的镯子戴在手腕上都明显松了一圈。
轻而易举就能将镯子取下来。
眼见衣带渐宽,洛阳也到了。
长乐宫里依旧如初,宫墙深深,御园里,百花开得正好,站在殿阁的露台上看去,好像什么都没变。
但是她清楚的知道什么东西变了,而且就像巨石投进了潭水,涟漪一层一层地扩散开,一点风吹草动,足以叫她心惊胆颤,半夜都会被窗外风声惊醒。
“是他回来了么?”
她撑着身子从床上起身,就连她盖的被子和枕的枕头上,都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
青翡熄灯的手一顿,她声音微涩:“没有,娘娘。”
百官好像炸开了锅,哪怕有魏徵和赫连重明他们维持平衡,依旧抵不住人心各异,就连九思有次回来也十分懊恼。
一个四品的官员竟敢当庭顶撞他的话。
她静静地听着,心里只觉得一片荒凉。
“没事的,娘亲。”
九思反过来安慰她,“想收拾这种人,有的是机会。”
“嗯。”她只能点头,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说魏承一定会回来的。
九四反而笑了笑,没说什么。
“要是爹回不来了呢?”九思忽然道。
每当别人问她,如果魏承回不来怎么办,她总是疾言厉色地说不可能,可是这是她儿子亲口问她。
她喉咙里满是苦涩。
“回不来,就回不来吧。”
她眼眶微红,“又不是没了他不行。”
九思松了口气,难得地主动抱了抱她。
儿子身上软软的,哪怕已经越来越高了,在她眼里却依旧像个孩子,没想到反而还要孩子来安慰她。
偌大华丽的殿宇里又重新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九思和沛霖一早就要去做功课,灵均被奶娘抱去午睡。
午后一片死寂,连鸟叫声都显得空旷寂寥。
“银霄——”
恍惚间有熟悉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
那人的脸,好像在闪烁的水晶帘后一闪而过,好像刚下朝回来,随手脱了厚重的朝服扔到一边,伸手唤她过去要抱抱她。
她骤然转头,提起裙子掀开珠帘跑出来瞧。
身后水晶帘“哗啦”乱晃,屏风后空空如也,花几上的天青长颈瓶里插着几支今晨刚摘下来的扶桑花,已经有些蔫儿了。
无声蔓延出一丝腐朽凋零的气息。
无边的寂寞和萎靡好像潮水朝她涌来。
她浑身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到底在哪儿?”
她捂着脸终于哭出声,“为什么一句话也不留给我?”
眼泪从指缝溢出来,青翡及时发现,放下手里的东西扶她起来。
“娘娘。”
她眉眼满是担忧,抽出帕子给她擦泪,“有人进宫了。”
“是山阴王。”
她换了身衣服,凤冠凤袍,脂粉遮盖住眼底的乌青,端坐在长乐宫的大殿之上。
大殿之下,眼神玩味笑意吟吟的山阴王负手站在她面前。
山阴王身后,一身华服,娇俏明媚的阳山郡主偷偷朝她做了个鬼脸。
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她强忍着恶心,“无召王族不得擅自入京,山阴王应该不会不知道。”
他抬头四下踱步,打量着极尽华丽庄严的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