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万万没有想到, 有一天,李令月竟会因为奏疏与他翻脸。
他看着李令月的目光困惑而不解:“令月,你为何这般不喜欢批阅奏疏?”
李令月这大半年以来, 在秦国过得不要太逍遥快活,压根儿就没为公务烦恼过。她不喜欢批阅奏疏之事,还是嬴政某次过来的时候, 偶然听她身边的一名部下提起的。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呀,需要什么理由吗?”
李令月表示, 如果成为秦国王后, 代表着要履行公职, 她可以现在就和嬴政“离婚”。
反正, 他们这所谓的婚姻,也只是口头上说说罢了, 目前也只有他们身边的人知道。离个婚对李令月来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你在大唐时, 也是这般么?”嬴政扶额。
“那倒不会,自从我被册封为太女之后,每日要花约莫两个时辰处理奏疏……”
“原来令月还是愿意处理奏疏的,只是不愿翻阅我大秦的奏疏。令月就这么急着跟我划清界限吗?”
嬴政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李令月, 直将李令月看得有些心虚。
再加上这时候,平时一直安安静静的系统传来了提示音, 李令月已经有一年时间没有批阅过奏疏了,这处理公务的效率怕是下降了不少。嬴政在处理政务方面是一把好手, 她可以跟他好生讨教讨教。
李令月听系统说的在理,也就同意了嬴政所言。
她一直都知道, 自己的长处在处理经济民生之事上,至于权谋、帝王心术这些,她可远远不如她家阿娘, 也不如自学成才的嬴政。
若是她能从嬴政这儿学到一些有用的本事,那就再好不过了。可不是谁都能让未来的始皇帝开一对一辅导班的。
这么想着,李令月对翻阅秦国奏疏一事便不再排斥了。
“不过,我可得先跟你说清楚,我对秦国的情况只能说是略知一二,对秦国的细务是完全不知情的。你既要我了解秦国的情况,回头我要是遇到了不通之处,来问你,你可不许嫌烦。”李令月道。
“这是自然。你若有什么不懂之处,直接来问我就是。”
从未给人当过老师的嬴政,起初的教导过程并不算顺利。
“……”嬴政用无语的目光看着李令月。
“你这是在嫌我笨吗,阿政?你自己说得那么笼统,不能怪我无法理解呀。”
李令月道:“我跟你讲,老师不能这么当的,你得深入浅出,因材施教……”
嬴政被她念得头疼:“知道了,我重新再与你讲一遍……”
从来都是别人在拼命思考嬴政的意图,揣摩他心中的想法。嬴政还从未尝试过将自己的想法和经验教给另一个人,这对于他而言,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好在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一个愿意教,一个愿意学。在找到了合适的沟通技巧之后,教学进度一下子就快了起来。
唯有在看到治栗内史呈上的秦国去岁收支账册之时,李令月感到无比头疼。
“陛下,这等记账方式太落后了。”李令月说着,便将阿拉伯数字,以及表格汇总的记账方式安利给嬴政。
在李令月担任安西节度使时,每每她上书向武皇汇报安西四镇的发展状况,都绕不开安西四镇的商业发展状况,建基状况,以及税收状况。她列出的一个个表格,将安西四镇的发展和变化清晰地呈现在武皇面前。
武皇是个追求效率的人,她见李令月的表格记账方式这般有用,便命手底下的官员都跟着学。如今,这种记账方式已在大唐蔚然成风,取代了原有的记账方式。
嬴政同样也是个务实之人,在看到李令月列出的表格之后,他双眼一亮。
正当他想向李令月询问与这种记账方式相关的细节之时,却听李令月柔柔地道:“陛下,时间不早了,该安寝了。有什么事,等到明日早晨起来再说吧。”
她拒绝熬夜,拒绝加班!
除非遇到了什么不得不立刻处理的紧急事件,否则,谁都别想阻止她准时进入梦乡!
嬴政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没有反驳她的话。
如今他正是精力旺盛之时,平日里,这个时间他还在处理公务,或是查看探子呈上来的六国情报呢。
不过,既然令月坚持,那便按照她的意思来吧。
处理公务固然要紧,为秦国留下合格的继承人也同样要紧。
只是,嬴政没有料到,李令月口中的“安寝”,当真就只是字面意思。
他看着身侧倒头就睡的李令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月光透过窗棂映照在李令月熟睡的面庞上,一切显得恬静而又美好。
原本没什么睡意的嬴政,渐渐也多了几分困倦之感。
罢了,就当今日给自己放了个假吧,他想。
……
翌日清晨,李令月便神采奕奕地起来准备练剑。她这一动,将身边的嬴政也给弄醒了。
“什么时辰了?”嬴政揉着眼睛,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迷糊。
李令月觉得,这样的嬴政有些可爱。要不是没有相机,真想拍照留个念。
“卯时一刻了,我准备洗漱一番,去军营中与人切磋一下。用过早食之后,我要先去试验田看看作物的生长情况,再去看看施工队的道路施工情况,对了,我近日还开了一个医药厂,一个肥皂厂和一个玻璃厂,若你有兴趣,回头我带你去看看。”
“医药厂已经生产出一些常用药物来了。不过,不得不说,现在还缺乏很多原材料,以至于一些药物无法制作出来。回头我给你写个清单,你记得命人去搜罗这些原材料。秦国境内有的,就命人定期采买,秦国没有的,就快点派人引进进来。”
李令月表示,医药问题可是重中之重。这年头,一场小病,可能就会要了人的命。在她离开之前,必要尽可能让一些常用药在秦国境内普及开来,还要让咸阳王宫中的医正与她军中的医师多交流交流医术。
“肥皂厂已经生产出一批合格的成品了,等你回咸阳宫的时候,可以带一批肥皂回去……你回去之后,记得帮我宣传一波呀。秦王用着都说好的东西,肯定有很多人愿意来买。至于玻璃厂,如今才刚有些眉目,毕竟我手底下的工匠都不是专门研制这个的。不过问题不大,等你下回来的时候,指不定就能见到成品了。”
对于压榨手底下的那批原本专精火器制作的工匠,李令月可谓毫无心理负担。
能者多劳嘛,她相信,他们既然能制作火器,旁的定也不成问题。只要给他们些许时间,他们就能成为全能型人才。
李令月手底下的工匠们:“……”
他们可真是谢谢自家主将这么信任他们咧!
自从来了长安之后,李令月和她手底下的人一刻也不得闲,忙得团团转。
早先开的造纸厂、印刷厂、铜炉制造厂,如今仍在继续运营着。
只是,在这些厂子生产线稳定下来之后,李令月便只管将与之相关的技术交给嬴政,把厂子的运营工作交给自己的下属,她本人对这几个厂子的现状不再那么上心。
对她而言,现在这几个厂子存在的意义,就是帮她养活她手底下那一大帮子人。
虽然嬴政也会负担一部分他们的粮草,但李令月与她手底下的人都有自己的骄傲,他们可不愿被人说是吃白食的。
至于不断地琢磨新东西,当然是为了尽快攒够回去的积分。
对于李令月来说,整个战国值得她惦记的,也就只有她家男友,可“美人”虽好,却不及江山多娇。
离开大唐的时日越长,她便越是思归心切。
李令月虽未将这一切表现出来,她身边与她朝夕相处的部下们却能够感受到。正因如此,即便他们被她指挥得团团转,他们也没有什么怨言。
一说起正事,嬴政的睡意迅速消散了:“我都还没用过你口中的那个‘肥皂’,你怎知我用了一定会说好?”
令月如今是愈发大胆了,主意都敢打到他头上来了。
嬴政刻意板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但细细看去,却会发现,他眼中似乎带了几分笑意。
李令月可不憷他:“我说是好东西,自然是好东西。肥皂即可用来清洁自身,也可用来洗衣。你若不想将此物在大秦境内推广开来,那我便只命底下的人生产些肥皂自用就是。”
“既如此,待会儿我可得好好感受一下,那肥皂究竟是个什么物事……”
这时,李令月身边的亲兵将打来的水送到了门口。
李令月听到动静之后,便将那水提了进来。
她在军中时,向来都是自己洗漱的,不要人服侍。
待她手脚麻利地把自己收拾妥帖之后,看着嬴政道:“陛下可要我把你身边的近侍唤进来?还是说,你想让我亲自服侍你?”
说这话时,李令月凑近了嬴政,眉眼间带着几分调笑之意。
嬴政:“……我自己来就好。”
到底是什么让令月觉得他是个娇生惯养的废物的?
他在咸阳宫中虽过得颇为讲究,吃穿用度皆是按照规制来的,但这不代表他只能被人伺候好吗?
洗漱完毕之后,李令月用发绳将头扎好,而后递了一条同款的发绳给嬴政。
“既然你要与我一起去晨练,自然不能再往头上戴那沉重的冕冠。”
嬴政见一条蓝色的发绳静静地卧在李令月白皙的手掌中,他应了一声,将那条发绳接了过来,而后拿着梳子梳起了头。
初时,他的动作还有几分生疏,有好几次,李令月都怕他扯到自己的头皮。
但很快,他就适应了这样的场景,将自己收拾得清爽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