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明月映照在李令月清丽的面庞上, 为她增添了几分柔和之色。
她目光悠远,人虽还在此处,思绪却已不知飞向了何方。
突然, 李令月感觉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待她回过神来, 便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秦王。
“陛下,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且还悄无声息就来到了李令月的身边, 着实让李令月吃惊。
李令月想,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 她和她身边之人,都已习惯了他的存在啊。
“寡人想着, 六国国君, 寡人都派人去拜会过了,这会儿总该来拜会拜会我秦国最大的盟友。”
嬴政说着,将李令月的手拢在了掌心之中。
嬴政的手骨架比李令月大一圈, 干燥而温暖。但李令月常年习武, 体温较之常人偏高一些,反倒比嬴政还暖和。
李令月轻笑道:“陛下, 你们秦人, 都喜欢这么‘拜会’盟友的吗?”
嬴政装作听不出她话语中的些许调侃之意,理所当然地道:“对待不同的盟友,自然该有不同的标准。”
比如那六国国君, 随意派使臣打发了就是。而李令月, 却值得他亲自来见。
在嬴政说话期间,他的随从已经将“年礼”一样一样搬进了李令月的府邸。
秦国送给六国国君的年礼多是一些华而不实之物,嬴政赠予李令月的年礼,却显然是每一样都经过精挑细选的。
这些礼物非但华美贵重, 且都是李令月用得上的东西,说他将半个秦王后的宫殿搬了过来,也不为过。若不是李令月如今住的这宅院空间有限,只怕嬴政能搬更多东西来。
李令月看着各式各样的家具与器物将自己的宅院堆得满满当当,开口道:“陛下为我准备了这么多的年礼,我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赠予陛下呢。”
可以用钱财买到之物,嬴政什么也不缺。无法用钱财买到之物,李令月和她手底下的人一时半会儿也造不出来。
她当真有些为难了。
“你带来的造纸术、印刷术已为我秦国在六国争取到了巨大的利益,这便是最好的年礼了。”嬴政道。
“陛下既然这么说,那我手上如今正忙着捣鼓的东西,可就不急着呈现给陛下了。”李令月道。
嬴政立马改口:“造纸术和印刷术虽好,但仅凭这两项技术,想改善黔首的生活还遥遥无期。令月你心系黔首,该多拿出一些对黔首有益之物来。”
李令月看着他飞快变脸的样子,托腮道:“阿政,你可真是贪心呐。”
知晓她与系统看重民生之事,还知道特意拿百姓出来说事儿了。
“若寡人不贪心,便不会有吞并六国的野望。”嬴政毫不否认李令月的话:“若寡人不贪心,该由何人来终结这征伐不休的乱世?”
说着这番豪迈之语的嬴政令人忍不住将目光牢牢锁定在他的身上。
李令月看着眼前的嬴政,心道,正是因为他有着这样的魅力,才能引得那么多人追随,才能成为古往今来的第一人吧?
纵使系统不给她积分作为奖励,面对这样的一位君王,她也乐意为他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知道了,我会敦促我的下属们好好干活的,阿政你莫要着急。”
宅子里乱哄哄的,李令月与嬴政索性出了门,在附近闲逛。
李令月率领十万大军在这长安乡中经营数月,已颇有成效。
原本的长安乡一片荒芜,如今屋舍与人口却多了起来。李令月与嬴政一路上还见到了一些零零星星的小商贩出来摆摊,有一些是出来卖自家编织的草篮,有一些是出来卖自家织的布,或是自家做的吃食。
偶尔也有一些货郎从这里经过,为周围所居之人带来他们所需的物品。
长安乡这地界,虽不算十分繁华,但与以往相比,已然热闹了许多。
“这在以往,简直是不敢想象之景。”李令月对嬴政道:“商君所定之法,禁止黔首随意迁移,禁止黔首无事在街头游荡。如今,陛下放松了对黔首的辖制,黔首们也活跃了不少。”
嬴政见周围人虽多了起来,但一切都井然有序,不由点了点头:“你将长安打理得很好。”
“那是自然,这方面,我有经验!”一提起这个,李令月面上的表情就生动了起来:“从前我初到安西四镇时,那地界儿荒凉得很——安西四镇便是我大唐的边境,亦是我大唐通往西边的要道。我去了那里之后,带着我的兵在那里开拓荒地,鼓励生育与通商。”
“后来,我们那边愿意走丝绸之路的商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带回了许多我大唐没有的东西。靠着丝路,那几个边陲小镇也渐渐有了人气。”
“长安靠近秦国中枢,地理位置可比安西四镇好上太多了。陛下如今又放开了法令,长安定会很快就繁华起来的。”
嬴政不知那安西四镇究竟在何处,但他见李令月提及她曾经戍守之地时,那双眼放光的模样,依稀察觉到了什么。
“令月,你可是……思归了?”
“这是自然。阿政你若是离开秦国一年,难道不会思念秦国吗?”
嬴政想也不想便道:“我不可能离开秦国这么长时间。”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幼时在赵国长大的那段经历除外。”
“阿政,你看你连设想一下你离开秦国一年都不肯,我都离开大唐快一年了。我自然会想念大唐呀。”李令月道。
“不过,就算我现在身处大唐,我也没法像以前那样,随便往外跑了。”
做了皇储,手中的权柄自然更大了,可受到的桎梏无形中也多了不少。
对于李令月而言,日后,边关的月,便不是她想见就能见的了。
嬴政看着李令月在提及大唐之时,面上绽放出的光芒,觉得这光芒有些碍眼。
在这一刻,他甚至生出了一些阴暗的心思,想要效仿秦昭襄王扣留楚怀王,将李令月也给扣留在秦国。
这个念头在嬴政心中转瞬即逝,他没有放纵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生根。因为他知道,他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他甚至连李令月一行人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都不知道,来日,又怎能干涉他们的离去?
除非李令月自己愿意主动留下,否则,谁也不可能将她留在这战国乱世之中。
嬴政注视着李令月,心道,令月说得没错,他果然是贪心的。天边之月皎洁而又高华,谁人不心向往之?如今,他已经不满足于短暂地拥有这轮明月,而开始想着将这轮明月长久地留在身边了。
可惜,纵然他是秦王,纵然全天下的诸侯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他也终有力不可及之事。
嬴政平复了一下心绪,对李令月道:“可否与我说说你们大唐之事?你总说,你在秦国呆的时日久了,我对你的了解会与日俱增。可事到如今,我对你的过往仍然一无所知。”
李令月透过史书,将他的生平都给看透了。虽则史书记载未必准确,但至少一些重大之事是准的。而他除了知晓她来自距今九百年之后的大唐,是大唐皇储之外,对她其他的事一无所知,这不公平。
今日的嬴政并未刻意掩饰自己的想法,他在想写什么,几乎都呈现在了他的眼眸中。
李令月抚着他的脸轻笑道:“那我便与你说一说我们后世大唐之事吧。”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从隋末乱世开始说起。
隋炀帝杨广从隋文帝手中接过了一个盛世王朝,却刚愎自用,滥用民力,导致民不聊生。
在隋炀帝统治期间,吐谷浑、高句丽的征战之路上尸骨遍野,隋炀帝下令修建的运河,让人建造的龙舟处,亦有无数冤魂徘徊。
最终,隋炀帝只用了十四年,就败光了隋文帝留给他的家底。
少年李世民也正是在亲眼目睹了这番人间炼狱一般的情景之后,劝说他的阿耶李渊起兵反隋。
说到这里,李令月对嬴政道:“我们历史中的秦是二世而亡,隋也同样二世而亡。还常有人将秦二世胡亥与隋二世杨广拿来进行比较呢。”
秦二世胡亥又蠢又毒,再加上他接手的是一个内忧外患的大秦,于是短短三年光景,便败光了祖上数百年基业。
隋二世杨广比胡亥稍微聪明点,但他好大喜功,只顾着自己扬名立万,只顾着自己尽享人间富贵,丝毫不在意国家的长远发展,不在意底下百姓的死活。于是,本可以安稳传承下去的隋朝,也被杨广给败光了。
众人评选皇家败家子时,胡亥与杨广皆是名列前茅的“佼佼者”。
史上有名的败家子不少,但能做到胡亥与杨广这种程度的,还是不多见。
嬴政这些日子以来这般兢兢业业,又是变法,又是建基,又是改善自己在黔首之中的形象,为的就是李令月口中的那句“二世而亡”。
如今,他听李令月在提及杨广之时,又捎带上了胡亥,极为厌恶地道:“不会再有胡亥此人了。”
嬴政虽不知秦二世胡亥究竟是何人所生,但令月并非此世之人,他与令月定然生不出一个胡亥来。
有令月这样的阿母,有他这个阿父,他们的孩子,定会被教导得很好。
因另一个“始皇帝”后继无人,嬴政对尚未到来的继承人多了几分关心。他打算将继承人带在身边,好生教养。在着眼天下的同时,他也绝不会忽略了对继承人的培养。
李令月还不知道,她仅仅只是拿胡亥来跟杨广进行了一下类比,嬴政就思维发散,想了那么多的东西。
她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当时,起兵反隋的不止是我李家,还有十八路反王……巧合的是,当初秦末那西楚霸王项羽攻入咸阳之后,也分封了十八路诸侯……”
李令月觉得,“十八”这个数字,当真有点儿魔性。
嬴政在听到李令月将隋二世拿来跟秦二世进行类比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他的大秦会躺枪的准备了。
如今,他心中虽稍有不适,但还是在认真倾听着李令月的话,他要将李令月的话语中透露的信息牢牢记在心中。
李家起兵之时,反隋势力遍地开花,隋王朝在与各地层出不穷的反王、农民起义军进行血战之后,精锐部队的力量被严重消耗,队伍内部也是人心涣散。
李家只用了一年的时间,便攻破了长安。但对于李家而言,夺下长安,只是他们宏图霸业的开始,接下来,如何将其余的几路反王招安或者消灭,才是重头戏。
想要坐稳这江山,他们不仅需要夺下地盘,还需夺得民心,并驱逐意图趁火打劫的东突厥等外族人。
正是在这段时期,秦王李世民声名大噪,南征北战,为后来的“秦王破阵乐”提供了极多的素材。
可惜,李渊的一双儿女,平阳公主李三娘与秦王李世民为李渊立下赫赫功劳,李渊却没有善待这一对儿女。
为了巩固自己的权柄,李渊在江山渐渐稳固之后,就收回了李三娘手中的兵权,且立了嫡长子李建成为太子,利用李建成来制衡李世民……
在回想起这一段历史时,李令月颇为唏嘘。
恍惚间,她想到了她曾经碰瓷过的那个隋末李家。
将彼时身受重伤的李令月捡回去的李三娘英姿飒爽,又不乏侠义心肠,李世民鲜衣怒马,虽英武过人,却还是个沉不住气的少年郎,被人逗了便容易炸毛……
也不知,在她离开之后,他们如何了。
李令月在隋末的那段经历十分短暂,她又隐瞒了自身的真实身份,透露给“那个李家”的信息十分有限,她也不知,自己的出现究竟有没有给自己平行世界的老祖宗们带来什么变化。
但她由衷的希望,李三娘能一直保持她初见她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少年李世民也能够得到命运的厚待。
嬴政在听到这段历史之时,所思所想又与李令月有些不同。
“农、民、起、义?”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怎么连在一起,他竟听不懂了?
那些在田间默默劳作,一辈子都像背景板一般的黔首,竟也会主动站起来,推翻一个偌大王朝?
这种事,完全超出了嬴政的认知。
春秋战国数百年征伐,一个国家的灭亡,往往是被另一个大国所吞并,嬴政还从未见过哪国的黔首主动站出来,推翻该国王室。
一群地里刨食的人,怎会有这样的胆量?又怎能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来?
李令月在听了嬴政的话之后,对他道:“说来,这农民起义,还是起源于陛下的大秦呢。”
“秦二世元年,陈胜、吴广在前往服役的过程中,喊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带着与他们一起服役之人,为天下反秦吹响了号角……”,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