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流动,一直都在流动,眼前的一切都在流动。
当边修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看见的一切都是流动。流动的水,流动的溪水,是小溪里清澈的溪水,那是穿过沙石依然清澈的溪水。
边修记不住自已为何会来到这里。但是他记得,醒来之前,他在漂泊,他抱着一块木板在漂泊。
洪水来临的时候,边修抓住了一块木板。木板虽然简陋,但是那是一块体型虽小实则巨大的木板。
那是承载着希望的木板,它充盈着力量。力量不仅是木板自身的力量,也是包含着边修求生希望的力量。边修的力量与木板的力量紧紧交融在一起,他们合二为一。正是如此,边修坚持到了现在,坚持到了清醒。
时间,无情的时间,数不清楚的时间,也是不愿意去数的时间。边修忘记了时间,可能是八年,可能是十年。
地方,去往什么地方?对于这个问题,边修不敢想象。边修只能听从神的旨意,听从上天的安排。边修明白自已无法抉择,他只能任由上天带着自已走,带着自已离开。洪水就是执行使命的使者。
洪水会将自已送往的地方,在边修昏迷之前,他相信这会是一个令他沉睡的地方,一个他永远、永远无法醒来的地方。他相信自已看不见这个地方的模样,但是他明白,那会是一个沉睡的地方。
边修相信自已的遗愿,可是他的遗愿还未到,还不是时候。他来到了江都城,他睁开了双眼,看见了一个红色的花朵盛开的城池。八月有花开,还是红色的花开。
边修不相信这一切,他第一个不相信的事情是他能够睁开双眼,他第二个不相信的,便是睁开双眼背后所代表的一切。
“活着?”边修自顾自地阐述着自已的过往,回忆着昔日的种种。
边修活下来了,活下来之时,他还看见了江都城的美,一种八月份充盈着红色希望的美。边修沉浸在自已的过往经历之中,一直反复对卫风叙说着自已当时存活下来的那种感受,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有人劫后余生是喜悦,有人劫后余生是平静。卫风想起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也对自已说过他活下来的感受。
那人就是江都城圣言教的使徒大人。保尘,一个曾经名字叫做高俊的男人。
边修活下来,看见的是江都城的美景,以及一种不可思议的相信感觉。在边修看来,这一切颇为不容易。边修沉浸在这种不容易的兴奋感之中,他忘记了是谁在指引,是谁保佑着他存活下来。或许在边修看来,这一切都是自已命中注定的,所以边修相信命运但却享受生活。
在边修身上,卫风看见了劫后余生的喜悦,那是一种正常人都会持有的喜悦,一种无法掩盖的喜悦。
但是在保尘身上,卫风看见的是另外一种特质,一种平静的特质。保尘相信神,相信上天,相信天使木更,相信着圣言教。所以当保尘经历了磨难,见证了神迹的劫后余生之后,保尘的心已经有了归属。
不同于边修将生命全部纳入自已的身体,保尘将生命奉献给了外在的事物。那是一个在他看来,属于永恒的事物,或者说,那就是永恒的代名词。
保尘的心从此归属于上天,从属于神,他的信仰给了天使木更,他的生命将为圣言教而战斗。
卫风瞧着面前涛涛不绝的边修,他陷入了思索之中。他看见了两种不同的劫后余生,卫风忽然想起,自已也是劫后余生的人,还都是与水息息相关的人。三人的重生在水中完成,这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冥冥之中的一股力量在主导,在安排。卫风说不清,这也不是他所能够猜透的事物。
保尘、边修、卫风三人都是在水中经历了磨难,完成了重生。卫风却忘记了自已醒来那一刻的感受,他记不清楚自已第一下的意识了。
卫风发现自已很疲惫,从霍明到卫风,他的转变太快,他还未来得及主动消化这一切,他便急急忙忙地走上了一个轨道。
“我属于哪一种呢?”卫风心中对自已发起了疑问,“劫后余生,我醒来之后究竟是高兴,还是平静,还是其他感觉呢?”
卫风想不起来,但是努力回想的他,感觉到一股疲惫感。卫风突然意识到,疲惫感不仅是当下存在的感觉,也是他重生那一刻起所一直具有的感觉。
疲惫,十分疲惫。卫风不仅新生是一种疲惫,他在此之后的一切路子也是疲惫。卫风从未主导过自已的生活,更何况,这也是一种已经确定的生活,他无法主导。
这个生活还会持续多长时间,卫风无法明确,他无法给出一个定数。诚然,卫风明白自已现在掌控自已的命运,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他所能够摆脱和确定的。
譬如眼前的事情,卫风来找边修,看似是自已的一次主动选择。但这是卫风被迫加入的一次选择,他无法对这种事情做主,他只能在齿轮的转动之中,尝试去改变齿轮运行的速率乃至方向。
可是,既定事情的发生早已注定,当下卫风做再多,也无法强制扭转一切。
此时此刻,边修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沉浸在了自已的过往经历之中,他很乐于与卫风分享一切,分享自已对一种劫后余生的生命感觉。
卫风几次想要打断边修,边修都只是一句“卫长老,我真的很想告诉你,容我再说两句”的表述,他也不听卫风的回复。便又径直开始了自已的表演。
卫风想要谈谈红草的生意,可是他很无奈,他不能改变眼下的现状。就如卫风被迫加入红草的争夺中一样,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选择,但是他只能听从。
终于卫风抓住了机会,他看见了边修的手指在凌乱的桌面中找寻着,他寻找着那个红色的丸子,济洲红草做成的丸子。
卫风借机谈论起了红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