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公府,梨香院。
夜幕降临,暗沉的天空中挂着一轮弦月,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似是铺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外衣,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厢房内,宝钗倚坐在西窗的软榻上,右手支着下巴,柳叶细眉下,那双莹润的杏眸在几案上那橘黄色的烛火映射下,熠熠生辉,透着别样的光彩。
不多时,薛姨妈走了进来,瞧见那出神的宝钗,温声笑道:“我的儿,看着烛火在想什么呢,仔细别伤了眼睛。”
宝钗回过神来,丰润的脸颊上浮上一抹异色,抬起莹润杏眸看向薛姨妈,浅浅一笑,道:“妈,没想什么,您不是在姨妈那儿,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回来了。”
从荣禧堂那儿出来,众人便各自散去,薛宝钗并未与宝玉她们在一块,径直回了梨香院,而薛姨妈则是与王夫人在一块。
至于薛姨妈想做什么,她大抵也都能猜到。
说到这事,薛姨妈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别说了,先前老太太不是让你大姐姐处理赖家的事,你那大姐姐手段雷厉风行,直接把赖家的人一并送到了府衙去,便是那赖嬷嬷也不留情面,现在开始在整顿府里,乱着呢!”qupi.org 龙虾小说网
旁人也就罢了,那赖嬷嬷是什么人,自小便跟着贾母,代表的是贾母的脸面,府里上下都尊称一句赖妈妈,便是元春小时候,恐怕都受了赖嬷嬷的照料,怎的就一点儿都不念情。
宝钗瞧着薛姨妈那一副诧异的模样,心下就明白自家这母亲的想法,略微沉思几许,说道:“妈,赖家犯了如此大错,险些将荣国公府陷入不臣之地,若是不重惩,岂能立家,再者说了,殿下之所以把赖家一干人留下来,就是给老太太他们立威,念情只会让殿下耻笑。
总之这是贾家内部的事情,咱们就不要多管了。”
整件事的经过宝钗在一旁看得明白,赖家所犯的事情不是内事,是危害主家的背主之行,如何能姑息。
家风不正,又怎么能让人看得起。
要是换成宝钗,她也不会手下留情,没准做的比元春还要无情。
薛姨妈闻言,心神微微一转,叹息一声道:“我倒不是想管,就是你这大姐姐手段如此凌厉,我怕你日后在你大姐姐那儿吃亏。”
宝钗冰雪聪明,岂能听不出薛姨妈的言外之意,那丰润的脸蛋儿上浮上一抹淡淡的胭脂,有些不自然的嗔道:“妈,您说什么呢!”
什么叫在大姐姐那儿?这还不是因为在荣禧堂上,殿下点她名做女官,日后大姐姐成婚做了端王妃,宝钗自然就居于大姐姐之下....
薛姨妈笑着说道:“你素来聪明,怎么会不晓得我的意思。”
明眼人都知道,那端王殿下看中了自家女儿,如若不然,怎么会专门点她女儿的名。
抿了抿唇,薛姨妈语气柔和的说道:“刚刚我和你姨妈也商量了一会,等你大姐姐忙完府里的事情,便让你大姐姐教教你宫中的规矩。”
宝钗闻言垂了垂眼睫,轻应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伺候殿下,宫中的规矩自然少不得。
薛姨妈见状,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上前将宝钗搂在怀里,温声道:“说起来也是辛苦你了。”
实话实说,她们薛家上京,虽是备选才人、赞善,但那也是奔着公主去的,不成想转眼间就成了王爷的女官。
倒不是说委屈不委屈的话,而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做了王爷的女官,其中代表的意义不需多言,更别说宝钗是被点名的那一种。
可以说,宝钗就是内定的妾室一流,而她们薛家也没有拒绝的资格。
宝钗闻言,微笑着说道:“妈,女儿不觉辛苦,大姐姐雷厉风行,但不过是就事论事,瞧着还是好相处的。”
其实刚刚宝钗便一直在思虑此事,不光元春那儿,便是陈淼那儿,宝钗也不觉有什么问题。
从荣禧堂上陈淼的表现而言,强势霸道,一瞧就不是好相处的,但换而言之,人家堂堂亲王,强势不过是理所当然。
难不成还要一个亲王赔笑脸?
再者说了,陈淼强势归强势,但无论是对元春的态度还是在处理贾家事务上,表现既有情义,又不失威势,有此两点,就足以掩饰掉不足之处。
宝钗早年丧父,与寡母受尽人情世故,自家哥哥又那般的不成器,面对难以为继的薛家,家族的压力几近把薛宝钗压的喘不过气来。
陈淼在荣禧堂点明了贾家内部的龌龊,本就是有意帮助其解决家族困境,于薛宝钗而言,芳心触动不已。
若是能有人这般待她,该有多好。
世道艰难,女人就是要依靠男人,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宝钗内心是极其需要依靠来挣脱柳絮轻薄的命运。
直白些说,宝钗其实就是慕强的心里,原著中对于宝玉,宝钗从未表现出有什么喜欢之举,更多的是被家族裹挟的无奈。
而陈淼身份贵重,相貌不俗,行事强势霸道,正符合薛宝钗的期望。
爷们不强势,那叫什么爷们,单凭着温润君子风,那不过是一事无成的温柔罢了,如何做的了她们这些柳絮的依靠。
此番宝钗被陈淼当众点名,不仅不觉得有什么委屈之意,心中反而有些希冀,哪里会有如薛姨妈所说的“辛苦”。
薛姨妈听着宝钗的话,搂着宝钗的手紧了一分,叹气道:“若是你哥哥成气,也不至于让你去备选。”
做王爷的妾室,倒也不是不成,只是薛姨妈瞧着那端王也不是好相处的,也不知宝钗过去了得吃多少苦头。
做母亲的心疼女儿,有错吗?
再者说了,所谓“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妾室一流始终是妾室一流,若是薛家没有颓败,也不至于让宝钗去受这份委屈。
再怎么说,那也是伺候人的活计,以薛家的富贵,还不如做普通人家的主母。
只是....无可奈何啊!
宝钗听见谈及自家那哥哥,芳心微微一顿,那雪腻的玉颜上浮上一抹无奈之色,垂着眼睫默然不语。
正此时,外间便传来一道含糊不清的嗓音,道:“妈,你在里面吗?”
薛姨妈闻言,便知这是自家那不成器的混账,而且显然是吃醉了酒,顿时就大怒起来,高声道:“喊什么喊,你这畜生,还不滚进来。”
不一会儿,便见一袭锦服的薛蟠走了进来,脚步晃悠悠的,挺着个大脑袋,眼神中现着几许迷茫之色,扯着嘴角笑道:“妈和小妹都在呢,嗝....”
薛姨妈见状,顿时火冒三丈,喝骂道:“你这混账东西是灌了多少黄汤,话都说不清过来作甚,还不躺尸去。”
面对薛姨妈的喝骂,薛蟠似是习以为常,并不大在意,反而是神色紧张的问道:“妈,听说小妹要给端王做女官,这是怎么回事啊!”
原本薛蟠在外吃酒,回来便听到这个消息,马不停蹄的就过来询问起缘由。
薛姨妈见薛蟠如此关心妹妹,心下算是缓和几许,没好气的瞪了薛蟠一眼,说道:“是有这回事,今日在荣禧堂上,殿下点了宝丫头的名,要不是你出去吃酒,没准也能在殿下露脸。”
说起这事来,薛姨妈就无奈,难得见一次贵人,却不成想薛蟠这混账东西早早就跑出去吃酒鬼混去了,凭白错了在贵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薛蟠倒吸一口凉气,扯了扯嘴角,捶胸顿足道:“哎呀,小妹怎么能给端王做女官,这不是耽搁小妹了。”
薛姨妈被薛蟠突然的动作唬了一跳,抽了抽嘴角,有心啐骂两句,可又想到这混账东西素来如此,反倒是有气没处使。
宝钗抬眸看了一眼薛蟠,莹润的杏眸闪了闪,问道:“哥哥这是怎么了。”
对于端王的了解,薛家人还比较片面,一个是因为追缴内务府欠银,另一个便是因为宁国公府的事情。
因此二事,其实那端王的名声不大好听。
薛蟠看着薛宝钗,叹气道:“小妹有所不知,我在外和人打交道,没少听这位端王的事情,听说端王为人骄横跋扈,常以戏弄人为乐,宫中的太监宫女们,没少被端王捉弄,小妹要是去端王身边,少不得被炮制。”
闻得此言,薛姨妈心下一震,面上顿时惨白。
她瞧着那端王就不是好相与的,连自家这不成器的儿子都有所耳闻,可见那端王的名声究竟差到何种地步。
自家女儿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宝钗闻言,芳心微微一动,那丰润的脸蛋儿不见慌乱。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瞧着端王霸道归霸道,可行事有理有度,不像是哥哥所说的那般的跋扈。
“女儿,这可如何是好啊!”薛姨妈看着自家那乖女儿,眼泪都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心中只觉酸楚。
宝钗见状,忙上前安慰道:“妈,您不用担心,女儿也就是做女官而已,再者说了,还有大姐姐再呢。”
说实话,宝钗是不大相信的,别的不说,大姐姐的神色做不得假,可见素日里殿下待大姐姐甚为不错,所谓的“炮制”,想来是以讹传讹。
薛姨妈闻言心下苦涩,她明白这不过是自家女儿的宽慰之言,但殿下已然点了宝钗的名,她们又能如何。
只能盼着如宝钗所言,有元春帮衬着,不至于让宝丫头吃苦头。
薛蟠瞧着母女两抱着互相安慰,心下也不是滋味,他混账不错,但对于自家母亲和小妹却是真心的疼爱。
可事已至此,他也没法子啊!
哎,希望那端王殿下能温和些,别炮制的他小妹太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