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江宁织造局。
轩敞的大堂内,陈淼端坐在高台书案后,手中翻捏着蓝皮账簿,整个大堂内静谧无比,只有“唰唰”的翻阅之声。
堂下,身为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的甄应嘉恭敬的侍立等候,额间隐隐有冷汗沁出,但他却丝毫不敢有所动作,心中忐忑不安。
其实不光是他,江宁织造局的所有官员都是惶恐不已。
在陈淼巡查江宁织造局之前,苏州、杭州两地的织造局就已经被整顿了一番,从上到下基本都被罢官,其内的亏空被限时填补。
别觉得陈淼一个亲王不能随意罢免官员,他们织造局是属于内务管理,与户部关联不大,就拿甄应嘉“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的官职来说,不伦不类。
陈淼身为内务府总管大臣,能一言而决,无需过问朝廷,由不得人心惊。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甄应嘉双腿都有些打颤,陈淼才放下蓝皮账簿,清秀的面容上透着一抹冷峻,淡然道:“甄大人,织造局是公认肥缺,不缺油水,再看看你管的是什么事情,年年亏空,今年的账目都亏损了近八万两,你就是这么当差的。”
甄应嘉身子一颤,拱手道:“下官无能,还请殿下责罚。”qupi.org 龙虾小说网
陈淼斜睨了甄应嘉一眼,冷笑道:“你不是无能,你们甄家是觉得有老太妃做依靠,再加上受太上皇信任,即便做错了什么事都无妨,有恃无恐。”
织造局是官办的织局,本身就有内务府的拨款,加上其产品的价值,不说盈利之类的,维持支出总该成吧!
谁知道不仅没有固本,甚至于每年都有亏损,一句无能就想把事情撇干净,亏他说的出来。
甄应嘉面色惶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忙道:“甄家对太上皇忠心耿耿,绝无自恃之心,只是....只是....”
听见没,是对太上皇忠心。
陈淼嗤笑一声,将甄应嘉未尽之言补充道:“只是因为接待太上皇南巡,提前预支,故而入不敷出,无以为继,造成了织造局账目亏空。”
甄应嘉闻言,脑袋垂得更低了些,显然就是默认陈淼之言。
陈淼垂眸看着那跪伏的甄应嘉,面上的嗤笑之色更盛,说道:“你是不是觉得银子都花在太上皇身上,心里委屈。”
甄应嘉身子一颤,应道:“下官不敢。”
“不敢,那就是觉得委屈了。”
陈淼面色冷然,语气欲加不善,讥讽道:“本王知道银子是都花在太上皇身上,但你甄家就没得到好处?
“独你们甄家接驾四次,好生的气派,家中银子都成了土泥,富丽堂皇”,这些话本王在京城都有所耳闻。
拿皇家的银子孝敬太上皇,临了你们甄家得了荣宠和名声,帐全都是内务府出的,这算盘打的,真当本王好糊弄。”
没错,太上皇数次南巡,奢靡无度,将织造局的亏空全都怪到甄家一家头上,表面上说起来还颇有些可怜。
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太上皇要南巡,这没有办法,但这接驾的荣宠,精明之人自然有一笔账,需要你甄家独自接驾四次?
即便太上皇要甄家接待,但只要有点脑子,将这荣宠分配出去,自然会有人出银子,再不济,也不至于独享四次。
说白了,甄家无非就是为了荣宠,死要面子硬上,拿织造局的盈利成就他们甄家。
若不是这天大的荣宠,你以为就甄家这点体面能在金陵混成一霸?
想要得到,就必须要有付出,什么亏都不愿意吃,只想着好处,到头来还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博同情,这就是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而这也是陈淼为什么要甄家填补亏空的理由。
甄应嘉听见这斥责之语,面色发白,嘴唇哆嗦几下,有心辩驳,但事实摆在眼前,又让他几乎张不开口。
他们甄家在金陵一地,即便是总督也要客气相待,不就是因为皇家的荣宠。
陈淼冷哼一声,转而说道:“不过你放心,去年催缴内务府欠款之时,你们甄家的帐都归拢至一起,本王也不会因此清算你们甄家。”
织造局隶属于内务府,去年催缴内务府欠款之时已经核算在内。
不过说实话,也幸亏这事提早爆了出来,若是宫里的甄老太妃不在了,那甄家可就没有这么容易善了。
估摸着就与原著一般,抄家了事。
此番陈淼之所以拿亏空的事情,原就是奔着名正言顺的罢了甄应嘉的官。
甄应嘉闻言心下一缓,只是还不等他提着的心彻底落下去,便听见陈淼一句轻飘飘的话,顿时让他如坠冰窖。
陈淼见状挑了挑眉,淡然道:“怎么,甄大人如此无能,还想着督管织造局?”
因着甄老太妃以及太上皇南巡,陈淼不可能真对甄家下狠手,不过这种无能之辈,已然是没资格在留在织造局里,必须要罢官停职,有能者居上。
甄应嘉闻言面色苍白,身子颤栗不止,几近摇摇欲坠。
他们甄家在江宁织造局浸淫多年,全凭着皇家的信任才能成为豪族,一旦织造局的官职有失,在外人眼中便是失了圣恩,对于甄家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这是绝了甄家立足之本啊!
“殿下,亏空一事是下官的失责,内务府的欠款甄家也都尽力补齐,还望殿下念在甄家对太上皇的忠心的份上,能给下官一个改正的机会。”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拿太上皇压本王。”
陈淼挑了挑眉,面色阴沉下来,厉声道:“本王告诉你,你的官职本王罢定了,不服气的话大可上京去向太上皇告状,实在不行还可去老太妃面前哭诉。”
这甄家有什么能耐,无非就是太上皇的信重以及甄老太妃的庇佑。
太上皇那儿不必多说,信重到了连年亏空,你以为这信重还有几分?
至于老太妃那儿,一妇道人家,因着抚养太上皇以及对永康帝的从龙之功,尊敬的称呼一声皇祖母,可实际上还不就是后宫嫔妃。
再者说了,陈淼也没有清算甄家,无非就是罢官而已,最多就是引起甄老太妃的不喜而已,但陈淼又不在乎。
甄应嘉闻言心中惊惶,忙叩首在地道:“下官不是这意思,请殿下息怒。”
陈淼也懒得与甄应嘉再费什么话,起身道:“你甄家要是还要体面,那就自己上个辞呈,不要体面的话,那本王帮你体面。”
说罢,陈淼便径直离去,至于那甄应嘉如何,与他无关。
出了厅堂后,陈淼便转到了后方安置的庭院,行至院内,香菱便迎了上来,见礼问安。
陈淼颔首以示,旋即便进得屋内,倚坐在锦织铺就的罗汉床上。
香菱素手捧着一盏香茗近前,柳叶细眉下,那双莹润的美眸敛了敛,小声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不顺的事儿?”
陈淼接过茶盏,不屑道:“让个虫子恶心了。”
张口闭口就是忠于太上皇,他忠个屁啊,不就是隐晦的想拿太上皇压他,什么东西,活该被抄家。
要不是顾忌着太上皇和甄老太妃的脸面,陈淼连句废话都不说,直接带兵上府。
“虫子?”
香菱心下疑惑,一条虫子而已,怎的还让殿下这般的气恼。
陈淼吃了口茶,旋即问道:“晴雯那小蹄子呢,莫不是挺尸去了。”
香菱闻言,也不敢看陈淼,美丽的螓首低垂而下,纤纤素手不安的绞着绣帕,低声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陈淼见状,心下顿时了然,那晴雯肯定是留香菱在等着伺候,自己挺尸去了。
晴雯这丫头,一身的小毛病,性格刁钻,为人泼辣,嘴巴又毒,也爱偷懒,闲着无事的时候就不知道躲哪里挺尸去了。
其余暂且不说,就这偷懒.......其实晴雯也能很勤快,做起事情来雷厉风行,分内事会干得很出色。
然而有能耐的人就有一点这种小毛病,不是不会做,是懒得去做。
不过陈淼不在乎,毕竟晴雯足够漂亮,只此一点,就能掩盖住晴雯那一身的小毛病。
将茶盏放下,陈淼伸手捉着香菱的小手,目光凝视着香菱那张肤光胜雪的玉容,轻笑道:“你家殿下今儿个气不顺,过来帮本王捋捋。”
被那甄应嘉弄的,心里一股子火气,正好需要物理降火。
香菱跟着陈淼的日子也不短,自是明白陈淼话中之意,心尖儿微微一颤,那雪腻的脸蛋儿浮上一抹绚丽的玫红晕团,眉眼间满是羞涩。
只是香菱素来是个乖巧的,陈淼但有吩咐,无有不应,有些忸怩的蹲下身来,在陈淼的注视下,伸出颤抖的手摸向陈淼的素带,随着一阵窸窣,柳叶细眉下,那双妩媚的眼眸盈盈,抬手撩起耳边垂落的一缕青丝,俯下螓首。
陈淼眉头时蹙时舒,心中的那一抹不快随着香菱的温柔,渐渐消散。
垂眸看着香菱那如芙蓉一般的玉颜,明艳动人,陈淼伸手轻抚着少女的螓首,说道:“如今咱们到了金陵,本王也该替你寻失散的父母了。”
对于香菱的乖巧柔顺,陈淼心中甚是满意,既然伺候的得当,自然就该赏赐。
香菱闻言心下一震,也顾不上旁的,扬起螓首看向陈淼,弯弯的柳眉下,那双绮丽流转的美眸闪动,惊喜道:“殿下此言当真。”
其实香菱一直记挂着陈淼要帮她寻父母的事情,只是她不敢主动提及。
陈淼捏了捏香菱的脸蛋儿,只觉一片柔腻,笑着道:“本王的香菱如此尽心,自是不会哄你,晚些时候本王便让人去喊金陵府尹过来,到时先问问具体情况。”
香菱心下一喜,又觉得感动,旋即也不多言,尽心尽力的伺候起来,似是以行动来表达对陈淼的感激。
陈淼瞧着香菱美眸沁出的水雾,心下不觉好笑,打趣道:“本王也就是试试,人海茫茫,又失散多年,十有八九寻不到,到时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香菱闻言玉容一怔,扬起螓首轻咽一声,那雪腻的脸蛋儿酡红如醉,温声道:“殿下能替奴婢寻找,奴婢就已经感激不尽,若寻不到....那也是奴婢没这个福分。”
她虽然生性怯懦,但也不是分不清事理,以往她不仅吃不饱,还经常被打,可自从跟了殿下,就没过一天的苦日子,如此生活,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心里早就对陈淼死心塌地。
再者说了,殿下这等身份的人,能帮她寻父母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陈淼目光闪动,轻笑一声后,抬手按了按香菱的脑袋,说道:“你父母的事情不用担心,本王会帮你寻回来。”
对于香菱父母的情况,陈淼心中有数,就凭香菱这尽心尽责,美眸都呛出水雾,那还有什么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