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自古驱民在信诚,一言为重百金轻。今人未可非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开场诗道罢,书接上文。且说赵国面对魏、齐、卫三国联军夹攻,与战不利,走投无路,便向楚国求救。楚国众臣皆都建议坐山观虎斗,以图渔人之利,惟有吴起力排众议,奏请统军救赵,趁机兵进中原。楚悼王遂纳吴起建议,命其统率大军北进,助赵伐魏。吴起运用在黄山所学鬼谷子兵法,不救赵军,反直袭魏境,导致魏军中途还救,遭到赵、楚前后夹击,于是大败。吴起一路往北,所向披靡,横扫中原,一直打到黄河南岸,由此威振天下。
赵军见魏、齐、卫三国联盟之势已经瓦解,便即趁势反击,占领魏国棘蒲等地。魏军由是缩头还军固守,齐军则跑回老家。此战楚军不仅收复原陈、蔡被三晋占去土地,并又新拓卫国不少领土。且楚、赵修好,就此瓦解三晋联盟,借赵制魏,一举双得。然而正当楚军取得胜利,捷报不断传向郢都之时,悼王过度兴奋激动,竟至突然病逝。吴起仰天长叹,只得自中原撤军还郢,进宫料理悼王丧事。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便在吴起还军之时,楚国旧贵族屈宜臼、阳城君等人已在宫设好埋伏,单等吴起进宫复仇。于是便借悼王大丧之际,忽然甲士四起,弓矢齐发,对吴起发动攻击。吴起未着铠甲,身中数矢,情知性命难保,急中生智,乃于临死前卧伏王尸,并大喊道:“群臣乱王!”屈宜臼与阳城君未明其意,继续命令弓手放箭,则矢集悼王尸身,如同猬刺。可叹!吴起一生追求功名,落得此般下场。
丧事完毕,太子熊臧继位,是为楚肃王。楚国新旧贵族朝贺已毕,列立两班,等候新君敕命。肃王向阶下扫视一番,忽下令道:“大丧之日发动暴乱,矢集先王之尸,并射杀令尹吴起者,全部擒拿,依法惩处!”屈宜臼等闻言大骇,这才猛醒,但为时已晚。因按楚国法律,凡以兵器加于王尸者,一律处死,并罪三族。当时幸亏阳城君有事不曾上朝,闻讯仓惶逃走,其余参与暴乱者七十余家都被一网打尽,更无一个逃脱。而今日结局,正是吴起于临死之际伏于王尸,精心设计为之。后《吕氏春秋》谓是“吴起之智”,人所不及。
自吴起变法以来,前后不过八年光景,楚国遂以兵强雄视天下,三晋及齐、秦诸侯,闻而畏之。《史记·孙子吴起列传》中评说道:“楚悼王素闻起贤,至则相楚。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疏远者,以抚养战斗之士。要在强兵,破驰说之言从横者。于是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诸侯患楚之强。可见若是楚悼王若是迟死十年,吴起能尽其才,则楚国或能最终一统七国,成为天下共主,再无秦国之事,亦未可知也。肃王继位,借加兵于王尸之罪除掉旧贵族七十余家,进一步巩固王权,政令由此愈加畅通。但因其后楚国再无吴起般有奇才异能人物,故此楚中虽能稳步发展,却不再似悼王时有声有色矣。
按下楚国复兴,复说中原之事。周烈王四年,卫国伐齐,攻取薛陵(今山东阳谷东北)。赵成侯迁邢,改称信都,建筑檀台,以受诸侯朝贺。邢地因筑檀台而至声名显赫,后被称作邢台。赵国迁邢之后随即伐卫,夺取卫国七十三邑。魏国闻赵国攻卫,遂趁机出兵伐赵,在北蔺打败赵军。至次年,魏又攻取楚国鲁阳,占有黄河以南广大土地。至此魏国声势无二,已初具战国初期霸业规模。秦国此时国力复振,蓄势已久,秦献公出兵攻伐宜阳,攻占韩国六城。韩国由此国势不举,自此在三晋中处于最弱地位。秦国东向,自此开始。
周烈王五年,楚肃王卒,共在位十一年,弟熊良夫继位,是为楚宣王。同年魏武侯去世,因未曾于生前确立太子,二子魏罃与魏缓争位,国内大乱。后魏罃获胜,乃为魏君。齐侯田午因自恃国富兵强,见吴、越使命往来,俱用王号,不甘为下,于是亦僭称为王。魏侯魏罃闻说田齐称王,便对众臣道:“魏何以不如齐耶?”于是亦称魏王,史称梁惠王是也。其后未久,田午死,子齐威王立,日事酒色音乐,不修国政。九年之间,韩、魏、鲁、赵悉起兵来伐。齐国边将屡败,告急本章雪片一般飞往国都临淄,齐威王俱都置之不理。
周烈王七年,壬子,日有食之。便在此年,周烈王去世,弟姬扁即位,是为周显王。却说魏公子缓争位失败,逃往赵国都城邯郸,向赵成侯请求发兵相助。魏国大夫公孙颀适从宋国进入赵国,因拥护公子缓夺位,遂再转去韩都新郑,劝韩国发兵破魏。赵成侯与韩懿侯为削弱魏国,俱都同意出兵,于是各自亲率本国军队,大举攻魏。韩、赵联军在黄河以北集结汇合,然后进攻魏国城邑葵丘,一举将其攻克,由此士气大壮。继又挥兵西进,攻打魏都安邑。魏惠王子罃坐镇都城,派军迎战,遇于浊泽。三国大战一场,赵、韩联军势盛,大败魏军,进而包围安邑。子罃在安邑城内束手无策,只好据险以守,寻机破敌。
便在此时,天助魏国,韩、赵联军营垒发生严重分歧,以至不和。两国之君以为胜券在握,不议攻城之策,却会商战后事宜。赵成侯道:“此番必除魏君,立公子缓,割地而退,我可得其厚利。”韩懿侯道:“不可。不如留子罃不杀,使其与公子缓分治,则魏国一分为两,不强于宋、卫,则我终无魏患矣。”双方固执己见,各不相让。韩懿侯恼怒,乘夜率其军队离去。赵成侯见联军已破,自己单军势孤,不能再战,也便领军撤走。次日天明,魏惠王闻说韩、赵联军不战自破,安邑之围已解,不由大笑道:“此可谓天不灭魏也。”
周显王元年,癸丑,公元前368年。此时世界版图之上,中国、西方、中东、远东都在重组社会秩序,各版块文明都处在前所未有动荡、变革及发展之中。此时无论东、西两方,都出现前所未有之社会动乱,随之新思潮也集中诞生,开始形成东、西方两大哲学先源。各对本土后世思想文化,产生其巨大影响。鬼谷门纵横及兵家两派,始在中国大放异彩。
当此年也,魏国为报去岁攻伐之仇,出兵击韩,败韩军于马陵;继而又引兵向赵,复败赵军于怀邑。齐国于中看出便宜,于是发兵攻打魏国,夺取观津(今莘县观城镇)。赵国又入侵齐国,占领齐长城。卫国趁机扩张领土,轻而易举打下齐国鄄邑。秦献公封子嬴向于蓝邑(今陕西蓝田),称蓝君,其后代便以祖先封地为氏,此为蓝姓由来。蜀国开明氏在位,占领巴子国嘉陵江上游一带,封其弟葭萌于此,建立苴国,都邑名作吐费城。其后秦灭蜀国,便于此设置葭萌县,蜀汉时期复改葭萌为汉寿,晋改汉寿为晋寿。以后复改益昌、益光、京兆,宋开宝五年改名为昭化。葭萌关之名来源于蜀开明君之弟名字,列位看官须知。
周显王二年,西周威公去世,其少子根与公子朝争立。韩、赵两国出兵,助少子根即位于巩,是为东周惠公。是年宗周地区忽然天降陨石雨,落于秦国都城栎阳南郊。秦献公闻报,认为是天降祥瑞,便在栎阳南设坛,祭祀祖先白帝,并将其地名为雨金。秦献公见韩、魏两国出兵助西周少子根立国于巩,便以威胁周天子显王为由,起兵出关勤王。秦军东至洛阳,打败韩魏两国联军,得到周显王赞赏,秦国地位由此明显提高。秦献公亦仿佛看到往昔穆公时代荣耀,开始图霸中原。时有罗国后裔凌甫在秦,受到秦献公重用,于是辞谢陇西之地采邑封爵,转而恳请秦献公助其复国。秦献公欣然从之,遂遣将领兵,随凌甫西征。在秦兵大力协助之下,凌甫一举将已失陷百余年宜城夺回,再以此为王城,由是恢复古罗国。
周显王四年,秦军东出,首攻河内。魏国不敌秦军之猛,遂献安邑,迁都大梁(今开封)以避,魏惠王自此便改称为梁惠王。魏国迁都之后,因见宋国近在咫尺,于是发兵攻之。此年商鞅入魏求仕,在魏相公叔痤门下始任家臣中庶子。史说商鞅源于姬姓,公孙氏,名鞅,出身于卫国公族,卫都帝丘人氏。年轻时喜欢刑名法术之学,受李悝、吴起影响很大。今既入魏国,更得便深研法家祖师李悝思想学说,对其所著《法经》尤为崇拜,于是深加探究,逐渐形成自己一套法治理论。又向尸佼学习杂家学说,学问日丰,声望日隆。公叔痤异常欣赏公孙鞅才能学识,于自己病重时便向梁惠王荐道:“公孙鞅年轻有才,可使继臣以任国相,必使魏国为诸侯之伯。”梁惠王道:“彼后生小子,何足相国如此重举!”逾数日,公叔痤将死,复对梁惠王道:“主公若不用公孙鞅,则请杀之,休使其投奔别国,以侵弱魏国。”魏惠王见公叔痤已病入膏肓,说道:“又是公孙鞅!公荒悖矣。”皆不采纳。
公叔痤还于府中,恰逢公孙鞅前来探疾。公孙痤反而又起怜才之情,急谓之道:“王既不能用子,则必杀子。为免被害,子可远行他国矣。”公孙鞅笑道:“梁王既不纳公言用我,又岂能因公之言而杀我哉?弟子在此安若泰山,待侍候明公百年之后,再行亦未迟也。”于是并不远遁,直待公叔痤病故,丧事已毕,这才收拾行囊,怀琴心剑胆,西去入秦。
便在公孙鞅去魏投秦之时,法家门派另一高徒申不害入韩。申不害亦称申子,郑国京邑(今荥阳)人,曾为郑国小吏。韩哀侯二年灭郑,遂成为韩人,并为小吏如故。韩昭侯四年,魏国出兵伐韩,包围宅阳(今郑州北),韩昭侯束手无策。申不害入见韩侯,审时度势,建议昭侯道:“欲解国家危难,示弱是为上策。今魏国强大,鲁、宋、卫国皆为附庸,惟韩、赵不从。公若执圭以见,魏王定会心满意足,由此撤围,并自大骄狂。此必引起诸侯对魏不满,转而同情我韩国。虽示弱于魏,是我免于一人之下,而位于万人之上也。夫弱魏之兵,而重韩之权,莫如朝魏。”韩昭侯采纳其议,遂亲执圭朝见梁惠王,以示敬畏。梁惠王果然大悦,立即下令撤兵,与韩国约为友邦。申不害由此便被韩昭侯重用,按下不提。
周显王五年,秦献公二十一年。秦军攻魏,夺取故土河西之地,并一直打过黄河,深入魏境,至石门(今山西运城)再战,杀六万魏军,取得前所未有重大胜利。秦军复乘胜进攻魏国少梁,梁惠王急请赵国救援,秦军方始撤退。秦献公因以河西土地赏给国内新兴卿士贵族,朝廷矛盾由此亦得缓解。周显王遣使祝贺秦军河东大捷,并赐以黼黻之服,秦献公开始称伯。是年勐卯果占壁王国在今之瑞丽江河谷建立,并建雷允城为都。天文家齐人甘德于此年观察到木星卫星三号,并记载曰:“若有小赤星附于其侧,是谓同盟。”次年,乃楚宣王在位七年,乘秦、魏激战之机,沿汉水西上,褒汉之地旋即为楚所有。韩国昭侯在位,屡受秦、宋、魏等国所侵,损兵失地,丢尽颜面。此时虽用申不害,犹不知其能也。
周显王六年,乃是越王莽安十二年。越国大夫寺区之弟寺忠发动宫廷政变,杀越王莽安,拥立莽安之弟王子搜。子搜目睹越国再三发生政变,由是不敢应承王位,只身逃入深山岩洞。国人以火焚烧艾叶,以烟熏之法逼出子搜,入王宫即位,是为越王无颛。越国内乱长达十四年之久,至此方才得以平息。显王七年,卫声公去世,子卫速即位,是为卫成侯。燕桓公去世,子燕文公即位。秦献公去世,子嬴渠梁即位,是为秦孝公,时年二十一岁。此时天下局势,黄河、崤山以东有韩、赵、魏、燕、齐、越六个强国;淮河、泗水流域以楚国为首,复有十数个小国林立;其中楚国、魏国更与秦国南、东两面接壤。魏国筑有长城,自郑县沿洛水直到上郡;楚国自汉中向南,又占有巴郡、黔中等地。各国都视秦国为戎狄异族,不准其参加中原各诸侯国会盟。目睹此情,秦孝公决心发愤图强,乃下令求贤,欲改国政。公孙鞅此时既已至秦,因贿赂秦侯嬖臣景监,以求见孝公。景监向孝公进举,于是得见。
公孙鞅在入魏之前,曾登云梦山,见鬼谷托王禅老祖,习学纵横之道一年。因入见秦孝王,先以帝道说之,孝公时时瞌睡;次以王道说之,然而犹未中旨。秦孝公令公孙鞅出,责问景监道:“卿所荐所谓大才,万无一用耳。平白耽误寡人这一整日,直听得昏昏欲睡。以后似此儒生,卿为我辞之!”景监下殿,埋怨公孙鞅所奏不称君旨。公孙鞅道:“我知君之所好矣。请向君侯进言,再说不入,臣当自杀以谢阿公。”景监只得再奏于秦侯,说公孙鞅更有强国之策。孝公勉强允之,约于次日来见。次日晨起,公孙鞅复入见秦侯,以霸道说之;自晨至晚,纵论富国强兵之术,提出“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变法主张。孝公大悦,与议国事,致三日三夜不倦。乃任公孙鞅为左庶长,继而又升为大良造,卒定变法之令。
列位看官!你道秦孝公因何必要改革变法不可?原来秦国一直奉行西周国制政法,其井田制瓦解、土地私有制产生以及赋税改革,皆都晚于山东诸国;故而经济发展落后,便出军与齐、楚、燕、赵、魏、韩六国争战,亦常感力有不逮。又见魏、楚二国经李悝、吴起变法之后迅速崛起,因此非要变法图强不可,以谋光复先祖势压三晋,威震强楚霸业。
便说秦孝公重用卫鞅,欲变法图强,秦国众卿大夫闻之,皆都大哗。先有旧贵族代表甘龙、杜挚奋然而起,反对变法。来日上朝,孝王命群臣奏事,甘龙进言道:“臣闻自古以来,利不百不变法,功不十不易器。法古无过,循礼无邪。此卫国无知狂生,焉知我秦国旧制,主公使其干涉我国政事?”卫鞅闻言从容起身出班,针锋相对答道:“我闻前世不同教,何有古法可依?帝王不相复,又有何古礼之循?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汤、武之王也,不循古而兴;殷夏之灭也,不易礼而亡。然则反古者未必可非,循礼者未足多是也。”秦孝公赞道:“善哉!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孤从公孙卿!”甘龙、杜挚对视,由此无言。于是便命卫鞅主持变法,先颁布《垦草令》,以为全面变法序幕。其檄令全文曰:
秦国臣民百姓,皆依此令。国之大臣诸大夫,博闻辨慧游居之事,皆无得为;无得居游于百县,则农民无所闻变见方。农民无所闻变见方,则知农无从离其故事,而愚农不知,不好学问。愚农不知,不好学问,则务疾农。知农不离其故事,则草必垦矣。使商无得籴,农无得粜。农无得粜,则窳惰之农勉疾。商无得籴,则多岁不加乐;多岁不加乐,则饥岁无裕利;无裕利则商怯,商怯则欲农。窳惰之农勉疾,商欲农,则草必垦矣。愚心躁欲之民壹意,则农民必静。农静,诛愚乱农之民欲农,则草必垦矣。
百县之治一形,则迂者不饰,代者不敢更其制,过而废者不能匿其举。过举不匿,则官无邪人。迂者不饰,代者不更,则官属少而民不劳。官无邪则民不敖,民不敖,则业不败。官属少则征不烦,民不劳则农多日。农多日,征不烦,业不败,则草必垦矣。贵酒肉之价,重其租,令十倍其朴。废逆旅,则奸伪躁心私交疑农之民不行。逆旅之民无所于食,则必农,农则草必垦矣。令军市无有女子,而命其商;令人自给甲兵,使视军兴。又使军市无得私输粮者,则奸谋无所于伏。重关市之赋,则农恶商,商有疑惰之心。以商之口数使商,令之厮舆徒重者必当名。商劳则去来,赍送之礼无通于百县。
重刑而连其罪,则褊急之民不斗,很刚之民不讼,怠惰之民不游,费资之民不作,巧谀恶心之民无变也。五民者不生于境内,则草必垦矣。声服无通于百县,则民行作不顾,休居不听。休居不听,则气不淫;行作不顾,则意必壹。意壹而气不淫,则草必垦矣。无以外权任爵与官,则民不贵学问,又不贱农。禄厚而税多,食口众者,败农者也;则以其食口之数,赋而重使之,则辟淫游惰之民无所于食。均出余子之使令,以世使之,又高其解舍,令有甬,官食概,不可以辟役。无得取庸,则大夫家长不建缮。爱子不惰食,惰民不窳,而庸民无所于食,是必农。訾粟而税,则上壹而民平。四境之内,丈夫女子皆有名于上,生者著,死者削。使民无得擅徙,则诛愚乱农之民无所于食而必农。壹山泽,则恶农慢惰倍欲之民无所于食;无所于食则必农,农则草必垦矣。
垦令一下,国人数日不应,视而不见。公孙鞅见此,遂命于南门外竖起三丈之木,并出示布告曰:“有能将此木搬到北门者,赏十金。”百姓聚而观之,无人敢去搬动。公孙鞅又出示布告曰:“有能搬此木至北门者,赏五十金。”有人胆大,将木搬到北门,刚刚放下,门吏便以五十金相赠。此举一出,国人沸腾。由是再宣《垦草令》,便即得以成功实施。遂颁变法令曰:其一,颁布李悝《法经》,增连坐法,轻罪用以重刑。其二,废世卿世禄制,奖励军功,禁止私斗,按军功赏赐二十等爵。其三,重农抑商,奖励耕织,特别奖励垦荒;生产粮食布帛多者,可免除本人劳役赋税。其四,限制商人经营范围,重征商税。其五,焚烧儒家经典,禁止游宦之民。其六,强制拆散巨家大族,推行个体小家庭制度。
此为首次变法,实行期年之后,国家赋税及兵徭役来源大大增加,经济与军事实力明显壮大。自此后九年,秦孝公见国富兵强,便将公孙商鞅封于商於之地,号商君,就此改称商鞅。乃命商鞅征调士卒,在东部秦川腹地修筑冀阙宫廷,营造新都,并于次年将国都从栎阳迁此。因此地渭水穿南,嵕山亘北,山水俱阳,故将新都称为咸阳。
此乃自有秦国以来,第十次迁其都城。迁都咸阳,政局稳定之后,秦孝公便命商鞅在新都宣布第二次变法。其主要内容是为:其一,废井田制,开阡陌封疆;国家承认土地私有,允许自由买卖。其二,废除分封制,推行县制,集小都乡邑聚为三十一县,以为地方行政单位。设县令以主县政,县丞辅之,县尉以掌军事。县下复设都、乡、邑、聚,各有长守。其三,统一度量衡制,颁布度量衡标准器具。其四,编订户口,五家为伍,十家为什,登记各人户籍,始按户籍人口征收军赋。其五,革除戎狄风俗,禁止父子、兄弟同室居住,推行夫妻小家庭之政。规定凡一户之中有两个以上儿子,到立户年龄而不分居者,加倍征收户税。此是对第一次变法中“异子之科法令”补充,也是对社会风俗加以具体规范。
经过商鞅变法,秦国旧制被彻底废除,经济得到飞速发展,秦国逐渐成为战国七雄中实力最强国家,为其后秦王朝统一天下奠定下坚实之基。第二次变法又行十二年,秦孝公薨逝,子秦惠文王继位。由是秦国旧贵族纷然而起,强烈反对商鞅之法。商鞅有口难辩,只得逃亡,最终竟为自己所制新法所困,被秦军追捕还都,处以车裂酷刑。但商鞅虽死,其法未废,得以继续实行下去。王充在其《论衡·书解篇》云:“商鞅相孝公,为秦开帝业。”此言是也。但在商鞅变法中轻视教化,轻罪重罚,内行刀锯,外用甲兵,也有其明显历史局限性也。因是总叙商鞅变法,故为求连续,将二十余年之事一气呵成,列公识之,休谓颠倒。
回笔再说魏惠王被迫迁梁之后,楚国又出兵伐魏,扒决黄河,水淹长垣。梁惠王由此痛定思痛,为振兴经济,富国强兵,乃征发民工,大搞基础建设。先凿开古运河鸿沟,又沟通黄、淮运道,以利交通。鸿沟自荥阳引黄河水流向东南,与济、汝、淮、泗诸水汇合,形成统一水运河网,可达中原诸侯之国,兼有灌溉之利。又使龙贾筑长城于西,黄河两岸堤坊,也始建于此时。此年秦孝公出师伐韩,至于怀,筑城于殷(今河南武陟)。
此时齐威王田因齐在位,好为淫乐,常作长夜之饮,沉湎不治,国政皆委于卿大夫。由是国君昏聩,朝廷黑暗,齐国危如累卵,但满朝卿大夫皆知威王残暴,因而不敢入谏。驺忌为桓公时大夫,因知威王雅好音乐,便叩阍求见,说要呈献琴艺。齐威王喜而命入,便问:“先生何来?”驺忌道:“下臣知琴,闻王好音,特来求见。”威王赐坐,使左右置几进琴,请其抚曲。驺忌正襟危坐,虚抚琴弦,却良久无音。威王怪而问道:“先生既云善琴,寡人愿闻至音,今抚弦不弹为何?”驺忌舍琴,肃容答道:“臣所知者,琴理也,若夫丝桐之声,乃乐工之事,臣琴技不足辱君王之听。”齐威王不悦道:“则琴理如何?卿试言之。”
驺忌答道:“夫琴者,禁也,禁止淫邪,使归于正。昔伏羲作琴,长三尺六寸五分,以象周年三百六十五日;广六寸,以象六合;前广后狭,以象尊卑;上圆下方,以法天地;具五弦,以象五行;大弦为君,小弦为臣。其音以缓急而分清浊,浊者宽而不弛,君道也;清者廉而不乱,臣道也。五弦可出五音,是为宫、商、角、徵、羽。文、武王各加一弦,文为少宫,武为少商,以合君臣之义也。君臣相得,政令和谐,治国之道,不过如此。”
齐威王赞道:“善哉,果为至理也。先生既知琴理,必审琴音,愿先生休辞,便试一弹。”驺忌由此笑道:“王既云臣以琴为事,则审于为琴;则王以国为事,岂不审于为国哉?今大王抚国而不肯治,何异于臣之抚琴,而不弹乎?臣抚琴而不弹,无以畅大王之意;大王抚国而不治,恐亦无以畅万民之意也!”齐威王闻而愕然,起身离座,揖首称谢道:“先生今以琴理讽谏寡人,寡人岂不能闻弦歌而知雅意哉!”遂与谈论国事。驺忌遂舍琴理而说治国之道,奉劝威王节饮远色,息民教战,经营霸王之业。威王大悦,即拜驺忌为相。时有辩士淳于髡,好为隐语,见驺忌拜相,于是往见,连说五条隐语道:“子不离母,妇不离夫。棘木为轮,涂以猪脂,至滑也,投于方孔则不能运转。弓干虽胶,有时而解;众流赴海,自然而合。狐裘虽敝,不可补以黄狗之皮。辐毂不较分寸,不能成车;琴瑟不较缓急,不能成律。”正是:有话不肯好好说,指桑骂槐却为何!欲问驺忌怎答?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