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十五场戏

动一下,动一下。

麻生贤这么对自己说,他想让自己深呼吸,想让自己放松下来,脱离现在这种几乎对自己的身体失去控制的状态。

最适合他做的事情是去买一整瓶的烈酒,把自己灌醉了大吐一场再睡上一觉,可事实是他只能对着太宰治的脸,去解释他们之间子虚乌有的关系。

恍惚间,麻生贤甚至以为自己在横滨港口的那片海水里,被苦咸的液体包裹,被迫消耗尽肺里的最后一丝氧气然后溺死。

乱七八糟是情绪与情感如同咆哮着的猛兽,一旦开了口,所有的一切便都变得汹涌澎湃。他想,他快要失去对自己的控制了,不管是理智还是异能。

当他感觉眼前发黑时,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却突然回到了原位。

麻生贤这才有精力注意到肩膀上的触感。

一只裹着白色绷带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顺着向上看去是驼色风衣的袖口以及一张他不想看见的脸,摆出了一副关切的样子。

“怎么了,麻生,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太宰治的手不轻不重的在麻生贤的肩膀上捏了一下。

“…我没事。”

“以及,请太宰先生不要再随意编造我们之间的关系。”

肩膀向后缩去,麻生贤将自己从太宰治的手里挣脱出去,没用什么力气,拒绝的意味却明显。

是太宰治异能力的缘故。

麻生贤立刻为自己的暂时恢复找到了理由。

难道江户川乱步所说的,可以解决他问题的方法便是和太宰治共事,利用名为“人间失格”的异能力对他进行缓解?

那还真是…令人绝望的真相。

“对前任恋人这种态度,你可真是绝情。”

看着自己被躲开的手,太宰治低垂下眼眸,从麻生贤的角度刚好看得见他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包含着失望与脆弱。

充满着易碎感。

如果太宰治用这幅样子去街上搭讪陌生的小姑娘,大概可以一试一个准,但对于对太宰治有清晰认知的麻生贤来说,这对他完全没有效果。

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麻生贤开口,他皱起了眉头,不带什么感情的回答。

“我可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有过那种关系,太宰先生。”

“开始装失忆了吗?明明是亲口答应过的事情,现在你却不承认了。”

太宰治反驳的理直气壮。

“什么时候?你真是一如既往的爱胡编乱造。”

麻生贤恨不得直接将这个嘴里没一句真话的人扔进海里。

不过凭借他惊人的生命力,就算扔了进去也淹不死就对了。

“你真的不记得了?”

太宰治故作伤心的样子,抓着麻生贤的袖子。

太阳穴开始一跳一跳的抽痛,他感到一种,先前被前上司满世界追着跑的时候也没有过的无力感。

真是大麻烦。

先是费佳,又是太宰治,他觉得自己最近诸事不宜,原本顺利的生活被命运开玩笑一样的搅得一团糟。

经历了于太宰治闹剧一般的重逢后,麻生贤以“身体和心情都感到很差”的理由请了一天病假。

他脸色发青,见了太宰治一面这件事情,如同让麻生贤从一个只是身体虚弱的人成了大病初愈的憔悴样子,眉宇间都萦绕着一股黑气。

这让国木田独步有些担心,毕竟第一次见到麻生贤的时候,他的身体状况似乎就不是很好,这几天看着感觉好了些,结果今天这一出整下来,又成了可以直接送去医院的程度。

前脚送走麻生贤,后脚太宰治就贴了上来。

“国木田先生--是这个名字没错吧?”

太宰治笑眯眯的样子,双手背在身后,把国木田独步堵在侦探社的门口,顺手还带上了后面的门。

“我听说侦探社是有员工宿舍的,能不能把我和麻生安排在一间?”

这要求听到国木田独步眉头一皱。

讲实话,经过这俩人刚才那一番对话,国木田独步自认为是搞不清楚他们的关系。

一方称两人曾经是情侣关系。

另一方称两人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非要说的话,国木田独步内心的天平更加偏向于麻生贤,在侦探社工作的这一个星期,虽然不能说已经十分了解,但在他看来,麻生贤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性格算得上和善好说话,也不会在工作上摸鱼,每天去找猫找狗,调解老阿姨们的矛盾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而太宰治,则是像个玩弄别人感情,还死缠烂打不放的渣男,还是给前任留下了心理阴影的那种。

或许两个人之前的确有一段,但是麻生贤想和对方撇清关系,而太宰治则是见到前任后后悔了分手,想要重新追回对方。

这也就解释得通为什么麻生贤身无分文的来到了横滨。

或许就是为了躲这个咬死不松口的前任!

国木田独步脑袋里灵感一闪,他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但不管事实如何,就看刚才的相处模式,让两个人住在一间里明显不现实,他怕麻生贤直接一个被刺激,刺激到了医院icu抢救。

但太宰治既然是侦探社的员工,不给他安排宿舍也是说不过去的。

于是国木田独步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他以“目前侦探社的宿舍安排都是一人一间”为理由,拒绝了太宰治想和麻生贤住在一间的请求,并给了他另一间无人居住的房间的钥匙。

太宰治倒也没有多说些什么,接过了钥匙,看着还心情颇好的说了说谢谢。

至此,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

除开几个压抑不住好奇心的人,悄悄的讨论着太宰治与麻生贤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之外,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平静。

横滨的海很蓝,此时被夕阳照的通红,上面是由港口出发的轮船,运送着货物并发出“呜呜”的响声。

两个湿透的人面对着海,躺在人行道上,身下留着两个人形的水渍。

“要和我一起跳海吗?”

太宰治在港口附近时,对他身边的麻生说。

他突然站定,又侧过了身子,斜斜的挡在麻生面前,阻止了对方继续向前走去的步伐。

那双像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和太宰治的视线对上,无论看几次,那双眼睛都像是从泡泡的内部朝外,透过扭曲的薄膜看着外面的世界一样。

两人刚刚结束一场枪战,身上或多或少挂了些彩。

不同于太宰治闲散的态度,麻生的做派符合像他得力下属的身份,冷静的像机器一样,在最佳的位置与机会一枪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他杀了多少人?

太宰治没数,应该也数不清楚。

但他看见,在枪战结束后,那人沾着一身的血和硝烟,蹲下身子,扶起一朵被尸体压弯的野花。

白色的花瓣,沾着红色的血,被轻轻扶起,靠着边上破败不堪是半堵土墙。

奇怪的不像个人。

这样想着,太宰治向麻生发出了跳海的邀请。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像是麻生把手伸向那朵花一样。

--他被压弯的野花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他们一起跳进了大海。

被海水包裹的感觉一如既往。

太宰治感觉自己在被不停的压缩,压缩,鼻腔与肺部充满了海水,带来窒息的感觉,缺氧让他的大脑发晕。

睁开眼睛,除开海水带来的刺痛感,太宰治透过海面看见了被扭曲的天空,以及身边的人。

说实话,他看的并不清楚,但他想,麻生现在应该闭着眼睛,身上的伤口被海水泡的发白,伤口里面的血污已经都干净

太宰治仰躺在地上,侧了侧脑袋,看向边上的人。

以往遮得严严实实的脸完全暴露了出来,太宰治盯着那张脸发呆,看着身边人苍白的脸色和半张开的嘴,嘴唇的颜色有些发紫,或许是因为刚才长时间的缺氧导致的,一张一合,无意识的喘着气。

那张脸很好看。

这点不出乎太宰治的意料。

但却年轻的有些过分,看着不会比他大多少的样子。

这么小的年纪,又是怎么成为前任首领所信任的下属,又是怎么被森鸥外在杀掉前任上位后,所重用呢。

手里的线索太少,即使是太宰治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于是他难得的放空了自己的大脑,自暴自弃的想,算了,不研究了,偶尔也可以做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

在和别人一起跳海,被救起后瘫倒在海边小道上后,等待救护车的一小段时间。

他要做些什么。

胸口的感情在不知道第几次的跳海未遂与其他原因下,积攒到了一个难以形容的高度,在不加以控制下彻底的喷涌而出。

于是太宰治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人。

“麻生,我们在一起吧。”

他说。

麻生没有回答,他躺平在地上,像个死人一样的没有反应,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让他勉强像活着的样子。

太宰治没有等到麻生的回答。

于是他自顾自是接着说了下去。

“不说话?那就当你默认了。”

夕阳,大海,两个刚刚溺水的人。

他们在此刻拥有单向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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