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听他提起这个,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沈映宵扫了它一眼,若有所思:“怎么,这位置很特殊?难不成师弟是在我们朗月峰里挖了个山洞,上一世他把师尊藏在了我的眼皮子底下,来了一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倒没有。”剑灵有些无语,它忽然发现自家主人也挺能编话本的:跟这种离谱的猜测一比,真相反而变得平平无奇了许多。
它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这里是一处蜃景。”
沈映宵一怔。
“蜃景”是一种特殊的秘境,而秘境这种东西,往往代表着机遇和风险。单看“风险”这个词,它就不是什么藏人的好地方。
没想到自己这师弟倒是另辟蹊径……不愧是戚怀风,一个刷过的秘境比他出过的门还要多的男人。
在沈映宵复杂的神色中,剑灵继续道:“这东西和你们在傲天宗后山遇到的那个‘蜃景’有些相似,若隐若现,但却要大上许多——我观它似是笼罩了一整条山脉,一眼望去都望不到头。”
回忆了一下来时的经历,它又道:“外面是山,进了‘蜃景’以后,里面还是山,只是内外景象极为不同。‘蜃景’里面云山雾绕,那些雾气好像还有毒。
“戚怀风带你进来以后,没往深处走,只找了个地方等着。后来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扇石门,推门进来就是一条长廊。你现在在的这一方石室,便在长廊尽头。”
沈映宵叹了一口气:“虽然没完全听懂,但一听就是个曲折隐蔽的去处。前世我居然能独自找到这……我可真是能耐。”
“蜃景”原本就极难寻到,更别说进来之后,内部似乎还另有机关。总之若是没人提示,这是一个正常人想破头也想不到的去处。
沈映宵越发觉得,自己前世肯定是被人算计了,更气人的是那时他竟然到死都没察觉出异常。
沈映宵默默在心里记了几笔仇。
而要想给前世报仇,这辈子就得更加努力。
他想起一件事:“‘蜃景’不是一贯只容有缘人进入么,戚怀风带我过来藏人,就不怕他进去了,我被拦在外面?他怎么知道我也是此处的有缘人?”
剑灵欲言又止:“这个蜃景,对‘有缘人’的标准好像卡得很松——你们进来的时候,正好有一头野猪路过,它也顺利进来了。只是后来它受惊跑到了雾气当中,一眨眼便被融成了骨碴……唉,可怜的有缘猪。”
沈映宵:“……”
他对这蜃景的饥不择食有些无语,但同时,心中却也暗自警惕起来。
和其他秘境不同,蜃景能随着秘境主人的喜好,只放“有缘人”进入。
而根据经验,这种标准宽松的蜃景,背后往往没什么好事——大量放人进来,很可能不是为了留下传承,而是因为秘境的主人是个变态,专门骗人进来屠杀。
这方大陆的舆图中,标出过一些这样的蜃景,将它们列为禁地。但沈映宵听
剑灵描述了这里的位置,却发现这处蜃景并不在舆图当中,似乎不为世人所知。
“要么这里人迹罕至,无人能寻到,要么就是进来的人大多死了,所以才没有消息传出。”
沈映宵想明白这一茬,眼角忍不住跳了跳,“选了这种地方当藏人窝点,戚怀风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正跟剑灵说着话,忽然,石壁上那唯一一扇石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沈映宵一惊,倏地坐起了身。
……
戚怀风尚未完全推开门,就听到石室里传来“哗啦”一片石链的响声,顿时知道沈映宵醒了。
他进了石室,反手掩上门,看了沈映宵一眼:“醒得还挺快。”
顿了顿,看出这师兄坐得费力,他又道:“坐那么直做什么,这些石锁很重,嫌累就躺着——带你来是养伤的,又不是为了锻炼筋骨,刻苦给谁看?”
沈映宵:“?”
知道重你还不解开,谁家这么对待伤员啊!
他本想像这样大声谴责,可是这糟心的小师弟竟然连那封口的符篆都没有帮他揭下,最终他只能用眼睛去瞪,表达不满。
说起来,回到这一方小世界这么久了,如今沈映宵单独看这处石室没觉得什么,单独看师弟也没什么,可两样东西放在一起,就莫名让他烦得不行。
于是盯着戚怀风看了片刻……
沈映宵默默躺下了。
抬起头望着穹顶,眼不见为净。
……没办法,坐着真的好累,单是身上的锁灵绳就让他很难坐稳,何况再加上这一身沉重的石链。
而且不知道戚怀风是不是故意的,这种捆法,他一绷着劲,肌肉筋骨就被勒得发酸、迅速麻了,卸了力道不动却反倒没事。
沈映宵躺回地上缓了缓,悄悄跟剑灵骂:“这孽徒天生就是关小黑屋的一把好手。”
剑灵想起了那位在本命洞府待了不知多久的师尊:“……”你俩大哥别说二哥,彼此彼此。
石室不大。没几步戚怀风就走到了太极图旁边。他在这一方石台边缘坐下,伸手探了探沈映宵的状况。
然后发现这师兄心跳又快又乱,呼吸好像也又散乱起来,竟和之前在密室里的状况有些相似。
戚怀风动作顿了顿,想起什么,伸手扳过沈映宵侧到另一边的脸,望进那双眼睛。就见他眼里浮着一层不知是气出还是累出的水汽,视线也有些涣散。
过了一息,沈映宵的目光才渐渐聚焦。他瞪了戚怀风一眼,仰头从他手里抽回下巴,稀里哗啦的翻了个身,背朝着这边。
戚怀风:“……”
他起身绕过石台,重新在沈映宵面前坐下,好像想说什么。
然而刚坐稳,又是哗啦一声。戚怀风低头一看,这人又转过去了,只留给他一个不想多谈的背影。
“……”
这么下去没完没了。
戚怀风不想做这种低效的事,所以他没再绕圈,而是就
近攥住一条石链,轻轻一拽就把这个正在生闷气的师兄拽回了面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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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在宗主的密室里,还能说是被他取心头血的举动吓到。但这次他什么都没做,先前也说过要带沈映宵来这里养伤,沈映宵总不可能因为一睁眼看见陌生的地方就吓成这样,又不是三岁稚童。
所以戚怀风很快有了猜想:“那个银纹阵法又有异动?”
沈映宵:“……”
关我本体就算了,居然还要我分身背锅。什么辣鸡师弟,扔了算了。
戚怀风见他垂眸不语,又道:“这方石室自成一片空间,与外界隔绝。你说什么外面都听不到,你的举动也不会落在银面人眼中——他逼你做的事,你尽可告诉我。”
沈映宵眼神闪了闪,放低声音:“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
戚怀风半晌没有动静,沈映宵忍不住抬起头看他。
对视片刻,戚怀风忽然往他嘴里塞了颗药,又重新拿起刚才揭下的符篆。
“???”沈映宵感觉不妙,扭头就躲。
可惜他的头速远远比不上这师弟的手速。没几下就被戚怀风扣住后脑,符篆原样贴了回去。
戚怀风慢条斯理道:“不想说就算了,师兄还是先把经脉养好吧——等哪天不想编瞎话了,我再慢慢听你讲。”
沈映宵一时恼羞成怒:“你…#¥&%!”
他含糊的声音很快被封在符篆下面,再无声息。
剑灵:“……”
眼睛大也就这点不好:好看归好看,可但凡想使点坏心思,眼珠一转,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剑灵对主人的惨败毫无意外。不过此时看着这俩师兄弟的举动,它总觉得似曾相识。
忽然,剑灵灵光一闪,想起来了:“你看你师弟锁着你喂药的模样,是不是和你锁着师尊喂药的情景一模一样?——这世间万事,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沈映宵:“?”
剑灵没看到他杀气腾腾的眼神,还在继续:“不过你师尊就优雅多了,要吃就干脆利落地自己吃,不想吃就咬紧牙关死都不吃。你再看看你,滚来滚去也没躲掉,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躺平。”
“……”沈映宵拳头硬了。
不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边忽然有灵力流经。
沈映宵一怔,警惕地转过头,看到戚怀风将手按在了太极石台上。
下一瞬,阴阳旋转,从八个方位伸来的石链同时收紧,沈映宵身体一晃,整个人被拉回石台正中间,牢牢固定住。
剑灵的声音又飘过来了:“连锁人的机关都这么相似,你们不愧是同一个师门出来的人。”
沈映宵:“……”
是时候把能毒哑剑灵的丹药提上日程了。
一边乱七八糟的想着,一边他又觉得不妙:这
孽徒师弟又想干什么?!
戚怀风随手理顺他凌乱的发丝:“刚才给你喂下的药,是从梅文鹤那拿来的。你的经脉有伤,他原本想帮你慢慢温养,但又觉得或许正是因为伤势始终不好,才会稍不注意就伤上叠伤,所以……”
沈映宵听着这话音,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这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戚怀风:“所以这药效用极佳,治得也彻底,可唯有一点——生效时有些难捱。良药苦口,你且忍一忍。”
没等他说完,沈映宵就已经感觉到了。
落入腹中的灵药散开,向断裂的经脉蔓延。这药的药力极为浓郁,明明只是气流,经过身体时,却有一种液滴缓缓流过的错觉。
虫子爬过一般的痒意,叠加上伤口生长的麻痒,沈映宵瞬间僵住,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可身体的静止,并不能阻挡药效的扩散。很快,不止是经脉,其他受过伤的地方也开始痒痛交加,全身从里到外没有一处自在。沈映宵挣得石链都颤了几下,却很快又被阵法按了回去,只能静静等待药物生效。
沈映宵是真没想到,梅文鹤居然还藏着这种压箱底的东西。
他咬牙看向戚怀风,试图用眼神质问:等等,治疗方案完全不跟病号本人商量的吗??他不想用这么烈的药,他要选慢慢温养!
……可惜想说的话全被符篆封住,一声都吱不出来。又有石环压着脖颈,连摇头都摇不明白。
戚怀风看了他一眼,移开视线:“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安心在此养伤。”
说完,他居然真的就那么起身离开了。
石门关上,沈映宵身下的太极图泛起淡淡荧光,拘着他的石链上也开始有灵力通过。温润的力量流入体内,滋养着每一处经脉。
原本是很好的温养,可此时,这些灵力却彻底催化了沈映宵体内的药力。刚才的麻痒瞬间翻了十倍不止。沈映宵脑袋里都嗡了一声,又想挣扎,可这石台竟然比他的炼药台还要结实。
好在有了之前拿本体做实验的经历,沈映宵应对这种状况,经验异常丰富。
很快,他的神智便又回归到了本命空间。
……
成功跑路到分身体内,沈映宵抱着双臂打了个寒战,心有余悸:“梅师弟给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跟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丹药倒有些相似。”剑灵,“你还真别说,你这两个师弟各有一些像你的地方,现在我倒相信你们是亲师兄弟了。”
沈映宵暗暗磨牙:“……”堂堂一个师兄,居然栽在了两个师弟手上。真想帮师尊清理门户。
……不过梅师弟是好意,孽徒主力还是他那个小师弟。
而且总的来说,这倒也不算坏事。
沈映宵想了想,心思转到了正事上:“本体恢复,倒是方便了我以后试药。还好梅师弟那药的生效过程再难熬,也不用我亲自受着。先前我研制的药物还差点意思,倒正好趁这段时间改进改
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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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才刚站起身,膝盖忽然一软,差点又原地跪下去——虽已换了身体,但刚才那药简直能让人痒到灵魂里。
沈映宵扶住旁边花坛撑住身体,咬牙切齿:“虽然谢谢他帮我养伤……但我迟早要套麻袋揍这个师弟一顿!”
剑灵:“……”你说这句话的次数,都快比你被绑走的次数多了。你倒是揍啊。
它原本想这么说。
然而看了看分身自由的手脚,剑灵又很有求生欲地将话咽了回去。
——分身可不像本体一样动弹不了,惹急了,没准又要拿它串着肉块去烧烤……算了算了,一把好剑要学会能屈能伸。
……
外界,石室当中。
戚怀风出了石室,倒并未像他自己说的一样“有事离开”。他回手关上石门,拂去地面灰尘,抱着剑在门口坐下。
这门隔音的确很好,不过关门之前,他倒是又听到了石链细碎的声音。
这病号身体那么虚弱,竟还折腾出这种动静……看来那药的确有些难捱,难怪梅文鹤纠结许久才把药给他。
但治疗过程再难受,伤也肯定要治。断裂经脉虽不是什么绝症,可若是来回断上几次,难免留下暗伤,日后或许会影响修行——这种药倒是能将暗伤根治,毕竟良药苦口,忍过这几次就行了。
……
沈映宵也不想总被戚怀风询问“为何昏睡”,所以他让剑灵盯着点外面,在戚怀风进门的时候,神智回归到了本体当中。
这会儿药效差不多已经过去了,残留的体感却仍让他痒得恨不得回到分身里。
戚怀风走到旁边,探了探他体内的状况,感觉比之前好了许多。
见沈映宵有气无力地别过头,到了这种地步都赌气不想看到他,戚怀风也没多留,他起身出了石室,主动排除掉自己这个干扰睡眠的因素,让伤员好好休息。
剑灵打量着这个关了师兄小黑屋却没动手动脚的气运之子,等他离开,它转头去问沈映宵:“你说他前世关押你师尊,究竟是想以下犯上,还是和你一样?”
“我不知道。”沈映宵沉默许久,哼了一声,“不过等弄死那些藏在暗处的东西,大概就知道了。”
前世走到那一步,他虽然嘴上天天痛骂师弟,但更想骂的其实还是那个一无所知的自己。
好在这一次,事情已经有所不同:他不仅知道了这些事有幕后之人策划,还认清了装好人的宗主,还弄碎了那幕后之人精心养着的一条手臂。
虽然巨手剁块是师尊剁的,碎块烧灰是师弟烧的,但是……但是拯救世界这种事,重在参与。
沈映宵想起自己的贡献好像不是很多,气势稍弱。
这时,戚怀风去而复返,又进了石室。
手上拿着一枚眼熟的药丸。
在沈映宵骤然警惕的目光中,他解释道:“其实一共三颗,全用
完才能根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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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片刻,他将那枚药丸收了起来:“罢了,你今天应该累了,吃了也是浪费,过两天吧。”
沈映宵:“?”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拿都拿出来了,还不如给个痛快!
可惜戚怀风完全是在单方面跟他交流,说完就走了,压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沈映宵:“……”
……
戚怀风似乎格外嫌弃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所以隔了两天来喂第二颗药的时候,动作就变得格外的快。
——抓住人,掐开嘴,把药往喉咙里一捅,逼他咽下以后重新将符篆往嘴上一封,然后转身就走,一次也不回头。
等石门关上,沈映宵才从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中反应过来。
沈映宵:……
沈映宵:干嘛?有这么喂药的吗,你当填鸭呢!
……
那药虽然折磨人,但几天灌下来,本体的经脉和各种暗伤,倒的确立竿见影地一一愈合,身体状况也有了好转。
若非灵力被锁灵绳封着,身上还挂着石锁,这恐怕能成为沈映宵回来以后最神清气爽的一段时日。
本体虽然被拘着治疗,一动不能动,但分身倒是依旧自在。
沈映宵用着分身,去本命洞府看了几次凌尘。
凌尘对灵力的掌控,比他这个小菜鸡强出不知多少倍。沈映宵原以为他要花不少时间才能将细小经脉里的浊气悉数敛回元婴,谁知师尊的进度,却远比他想象中要快。
——于是终于,给师尊封印魔种的事,也该开始了。
沈映宵整理了一下思绪,起身走向后院灵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