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癔症

见苏瑾面露不耐烦,泰安侯又绕回苏瑾面前。

“苏姑娘不必想什么花招,你大可以试试,自己的身子还动不动得了。”

苏瑾依他所言动了动手指,确实有些失力,她上马车前暗中服了清神散,一般的迷魂药或迷香对她产生不了什么影响。

看来泰安侯手下有擅长药理的人。

“苏姑娘明白本侯的意思吗?”

“苏瑾愚钝,麻烦侯爷有话直说。”

“既然如此,本侯便不和苏姑娘打哑谜了。你记住,小莲是病死的,与我夫人无关,不论日后发生了什么,苏姑娘都不得改口。我夫人的病情,也都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许说,”泰安侯正色道,“苏姑娘只需答应本侯这个条件,本侯便可将你放回去,如何?”

苏瑾深深地呼吸,医者不是大罗金仙,仅有的几次望闻问切,还是在病人并不完全配合的情况下,她对泰安侯夫人的病情只能是以猜测和推论为主,虽然在今日接连的事情中,她已经大致拼凑出事情背后的隐情,但没有绝对的事实作支撑,她不能妄下断言。

今日之事,不论于她还是于其他医者,都是无妄之灾,若苏瑾不是朔王府的人,而只是一个普通的走街串巷的铃医,恐怕此时早已曝尸荒野。

普通人的命,在他们的眼里,是如此的轻贱。

见苏瑾不说话,泰安侯的神色变得不耐烦,他卸下温和的伪装,对苏瑾道:“苏瑾,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的以为,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和你在这里谈条件的吗?”

“不要以为自己攀上了朔王爷这根高枝就无法无天起来,你以为朔王爷只是看起来不近人情么?他冷血起来,可不是杀几个人那么简单。更何况他身上沾血,这种人啊,不长寿的。”

泰安侯情绪激动,并未注意到苏瑾的眼神变化,她的眼皮微抬,冷冷地看着泰安侯,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她改变主意了。她不打算和泰安侯虚与委蛇下去,既然泰安侯喜欢咒人短寿,那她就让这句谶言在他身上灵验。

“那么,侯爷既然如此胸有成竹,又为何把我掳到这里,给我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呢?

莫不是侯爷心里很清楚,你们所有人都在试图掩盖的真相背后,还隐藏着另一个更加不可告人的真相,一旦曝光于世,就会让泰安侯府,甚至是与它同气连枝的高家,一同陷入丑闻中再无脱身的余地。

小莲究竟是怎么死的,小世子又是如何夭折的,侯夫人当年性情大变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你,世人眼中身份尊贵、温文尔雅的侯爷,又为何在自己枕边人的饮食上动手脚呢?”

苏瑾边说,藏在袖口中的手便摸索出一根银针,泰安侯身上没有功夫,且养尊处优多年,自己若是激怒他,则可以在他身上找到可乘之机。

但苏瑾知道,此刻外面全是他的人,若贸然动手,就算能挟持得了泰安侯,也无法逃出去。更何况她的四肢有些脱力。

她只能在心中盘算,此时此刻楚云琛已经已经发现了她留下的线索,她必须得等到他的出现才能动手。

泰安侯的面色随着苏瑾的话音而变得阴沉起来,他紧咬着牙关,从喉间溢出一句阴森可怖的话:“你都知道什么?”

他想过苏瑾猜到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却没想到她这样精确地说出了这些敏感的问题,他真的很想掐断她纤细的脖子,但是不行,以他的实力,与楚云琛对上,他没有胜算。

苏瑾却轻笑着,似乎在嘲笑他的暴怒:“比如,当年的泰安侯夫人在生产之后,患上了不能为外人知的病,这种病时好时坏,时轻时重,民间都管这种病叫——”

苏瑾听见外面隐隐约约的动静,淡淡说出了三个字:

“发,癔,症。”

泰安侯猛然上前,伸出鹰爪一般的手要去抓苏瑾的脖子,苏瑾瞄准时机用一根银针用力地朝他刺过去,泰安侯吃痛,怒喝道:

“苏瑾,我告诉你,不要激怒我,否则我不能保证你还可以全须全尾地回去。”

泰安侯话音刚落,就听见“嘭”的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来人一身玄色锦衣,外罩云狐织锦羽缎斗篷,居高临下地跨步进来,锐利的目光淡漠地扫视四周,待看到坐在那里的苏瑾后,眼底沉冷的怒气便如风暴一般席卷而来。

“苏瑾是我的人,何时轮到你在这里保证什么。”

泰安侯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楚云琛在心窝上猛踹了一脚,苏瑾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飞出去,撞在墙上,当场便吐了血。

苏瑾没想把事闹大,谁知道楚云琛的声势这么骇人,泰安侯的人很快被控制起来,屋内的人四下散去,只剩楚云琛和苏瑾。

苏瑾庆幸她事先服了清神散,不至于走不了路耽误时间,但就在她试着站起来的时候,楚云琛忽然沉默着将她打横抱起,向门外走去。

“我没有受伤。”苏瑾向他解释。

“我知道。”楚云琛哑声道。

他看出来苏瑾的身子有些使不上力,更重要的是,只有这样紧紧地与她相依,他才能感到安心。

苏瑾迟迟未归,他顺着苏瑾回来的路找到了她扔下的一味草药。

是当归。

紧接着是第二味,第三味......

苏瑾扔下当归,原意便是让楚云琛安心,虽然被带走是意料之外,但苏瑾心里有分寸。

即使在这里激怒对方,也是算准了时间、听到了楚云琛来的动静才放手一搏的,她虽然不惜命,但也不会作死。

然而楚云琛此时眼底泛着寒冰,双手一言不发地箍着苏瑾的身子,朝着马车走去,外面楚云琛的人见状忙转身低头,苏瑾难得的有些羞赧,没敢从楚云琛怀里露出自己的头。

楚云琛抱着苏瑾径直上了马车,苏瑾本以为他会把她放下,没想到楚云琛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从前向来觉得宽敞的马车竟有些逼仄,又或许是二人离得太近的缘故,苏瑾能感受到楚云琛身上清冷的月麟香将她笼罩着。

马车缓缓前行,楚云琛帮苏瑾揉捏着因过度紧绷而僵硬的肩膀。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直接向暗处的人示意就好,何必以身试险。”

他哑着声,话语中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苏瑾知道楚云琛一直在暗处安排着人保护她,但当时的情形下,一是苏瑾来不及权衡这样动用楚云琛的人合不合适,二是苏瑾还是想赌一把,赌泰安侯不敢真的对她下手。

她的这些想法,楚云琛全都清楚,也正因此,他才难得的没有压抑住自己的怒气。他一是气泰安侯不自量力,二是气苏瑾不在乎自己,三是气苏瑾宁愿涉险也不愿用他的人。

在遇见楚云琛之前,苏瑾一直都是赌徒心理,便是拿命作赌注也无妨,因为她并不把生死看得多么重要,即使到了现在,她也总是习惯性地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挂念着安危。

“你对我,总是界限分明......”楚云琛喃喃自语,原本捏着苏瑾肩膀的手,也缓缓上移,轻扼苏瑾的下颚,无处分说的占有欲使他想要加重手中的力气,却又舍不得弄疼了她。

苏瑾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摩挲着自己的脸,马车内的气氛安静而暗流涌动,她是多么敏感的人,很快就察觉到他在为何生气。

“界限分明的话,怎么会让你碰我的命门?”

脖颈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她与楚云琛力量悬殊,若非十足的信任,苏瑾不会让他碰到自己的脖颈。

楚云琛闻言眸光微动,眼角染上一点愉悦之色,旋即恢复如初,他情不自禁地将苏瑾抱得更紧,两个人的身子密不可分地贴在一起。

“可我是个贪心的人,我想要的,远比你想象中更多。”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沙哑醇厚的声线让苏瑾的耳朵发痒。

难得的,他展露出这样不安而偏执的一面。

苏瑾本想推开他,但她的手刚抵上他的胸膛,就想起泰安侯刚才说过的话。

“他冷血起来,可不是杀几个人这么简单的。更何况他身上沾血,这种人啊,不长寿的。”

苏瑾心中微涩,她大概能知道,自长葛之战后,楚云琛凶名在外,那场战役给人带来的痛苦,绝不止战场上的伤亡那样简单。

可习武之人,最忌讳提寿数,比起位高权重、只手遮天,苏瑾更希望他平安,健康,长久地活着。

试图推开他的手慢慢地卸下力气,改为挂在他的脖子上,苏瑾中的药还没过劲,脑子有点昏昏沉沉的,她顺势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马车微微颠簸,她的呼吸在他颈侧激起一股股的酥麻。

“楚云琛......”

苏瑾喃喃道。

“嗯?”

楚云琛缓缓偏过头,看她依偎着自己,不想破坏这片刻的宁静。

“我对你,早已不再界限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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