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受二十八年,秋。
搬山营在蛟龙沟上游扎营已经七个月有余了。
起先是因为鬼方投降大商后,朝歌下令让搬山营肃清鬼方境内的山上势力,鬼方境内基本没有道门势力,修行的多是从古巫一族流传下来的炼体之法和祈咒之法,也有些改头换面的西方教,比较混乱。
搬山营用了一年半的世间,将鬼方全境犁了一遍,将一些好杀嗜血的蒙昧邪异宗门覆灭了。
这里没有什么顶尖的修士,实力达到玄仙的寥寥无几,只是几乎人人都会一些煅体下咒之术,民风彪悍。
不过鬼方现在应该叫辽州和蒙州了。
原鬼方国被一分为二,西边为蒙州,东边为辽州。蒙州境内有大片的草原,牛马不计其数,几乎就地便组建了一支以轻骑兵为主的军队,暂名为逐水军,人数在八万上下。
蒙州侯便是原鬼方女王,逐水军也归其辖制,这是大商的诚意。
辽州境内有大量的露天铁矿和青铜矿,无数军工锻造厂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并组建了四支重骑兵师和四支重甲步卒。
首任辽州侯是子受原先的近侍护卫长,恶来。
恶来与原鬼方公主各领两支重骑兵师和两支重甲步卒。
如今大商境内共有十二大州,原先九州中的梁州如今已归于西岐,雍州分裂,剩下的一半改称凉州,新增原鬼方地域的蒙、辽二州,灭南蛮之后设立的云、苗二州。
搬山营本该是在今年春便离开辽州,回到朝歌复命的,不过后来不知怎么没有回来,而是来到了蛟龙沟上游,与东胜神州隔水相望之地。
不过商王子受给了这支特殊的军队极大的自主权,也就无人说什么。这支由大王亲外甥组建的、东平西凑而来的独立番号营已经给大商文武与百姓带来了足够多的惊喜。
如今国内山上势力的安分守己与被塞得满当当的南北两镇地牢就是明证。
不过很多人都还不知道,搬山营都尉今年才刚满十八岁。
蛟龙沟最窄的河段被称作羊跃峡,这里有一块突出去悬在半空的崖石,模样看上是像是一头扑跃出去的山羊。
羊背上躺着一个年轻人。
身着朱红焰纹锦衣,脚踏青色流云长靴,金环束发,眉眼如画,英姿勃发。
“小三爷,拜月公主又来了。”
常昊笑着推了推假寐的哪吒。
年轻都尉顿感头疼,翻了一个身,嘟囔道:“还是说我不在,借口随便编一个。”
常昊笑着说,“这次恐怕不行了,拜月公主把辽州侯也请过来了。”
哪吒翻身而起,“恶来叔叔?”
常昊点点头。
哪吒叹了一口气,“走吧,去见见。”
常昊口中的拜月公主是原鬼方女王的女儿,自小在鬼方国便有极大的名气。
传闻中的她心地善良,活泼单纯,是鬼方国的珍宝。而且据说在拜月公主年幼的时候,曾经走丢过,误入了一片古战场遗址,那里终年迷雾缭绕,经常能听见鬼哭尸啸之声,极为不详,连修炼有成的人都不敢入内。
就在鬼方女王准备组织大军进入战场遗址的时候,那天在场的士卒都看见拜月公主安然无事的独自一人走出来了,身后有万尸跪送。
这件事被传得很邪乎,但很多鬼方百姓对此都深信不疑,认为他们的公主必定是神灵转世。如果鬼方国没有臣服大商,那这拜月公主铁定便是下一任的鬼方女王了。
鬼方降商后,子受认拜月公主为义女,在辽州赐了一块封地,而且还是近五千猛士名义上的主人。
最重要的是,在辽州侯恶来上任后巡视辽州的这段时间里,拜月公主一直都有陪同,很多桀骜不驯的部族都是看在拜月公主的面子才承认了辽州侯这个新的统治者,所以恶来将军对这个拜月公主也是极为的宠爱。
大概是在去年九十月份的时候,搬山营在辽州追杀一伙善剥人皮制鼓的邪恶修士时,恰好遇见了正在巡视领土的辽州侯,也遇见了那位大名鼎鼎的拜月公主。
不知怎么的,就这一面,这名拜月公主便瞧上了年纪相仿的搬山营都尉,三天两头都要来营地。
开始哪吒还以礼相待,后来便避而不见了。
连绵营帐外,是一队约百人的精锐骑兵,为首者,是一个熊罴似的壮汉,身边站着一个锦衣女子,长发圆脸,娇俏可人。
哪吒先是朝壮汉拱拱手,“恶来叔叔。”
辽州侯笑声粗豪,对身边的少女道:“公主,看来臣的面子还是有些斤两的。”
少女笑声如银铃。
哪吒无奈,刚想说话,突然,他瞳孔骤缩,猛地转头看向东方。
数月之前,他突然心血来潮,领兵来到了蛟龙沟,每天盯着隔水相望的东胜神州,总感觉有一件与自己紧密相关的事会在这里发生。
看来,时辰到了。
甚至来不及与辽州侯与拜月公主说话,哪吒化作一阵风,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飞廉幡乃是后天至宝,内藏无穷玄奥,有妖神飞廉数万年采撷来的各类灵风,哪吒这两年将风遁之法已经练得心应手,只见他以一道秋风为媒,融在天地中,倏忽不见。
哪吒将神念放至极远,便感知道远方有三道气息极快的从海面上朝自己这边飞过来。
前面两道气息很微弱,很淡,应该也是藏在风中,不过遁法极为高明,若不是哪吒生来亲风,又得了妖神飞廉的传承,只怕都察觉不到。后面那道气息则是有着煌煌之威,如神祇一般,令人窒息的威势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再近些,哪吒已经能清楚感知到前面那两股风了,一道轻盈飘逸,一道凌厉迅捷。
在狱王眼的照彻下,两道风中藏着的人,也被哪吒看到了。
那道轻盈之风中,是个身着雾白羽衣的年轻人,眉目温润,骨清神爽,丰采异常,一头长发披散着,虽是在逃命,但不见一丝慌乱之色,给哪吒的感觉便是飘飘欲仙,似乎这风就是他,他就是这风。
在哪吒的感知中,此人气息虚浮,显然是受了伤了,不然恐怕这道清风掠过当面,哪吒也不敢说自己就能识破。
另一道风中藏着的是个身披宝蓝道袍的青年,剑眉星目,长发束冠,脸色有些苍白,口鼻中有鲜血溢出,不过饶是如此,远看上去也是一脸淡然,但若细看,便能察觉此人眼中藏着的那股生人勿近的凌厉,就像是有两把开锋的剑藏在里面。
哪吒看到青年道士的第一眼,便心神失守,顿时从风里跌了出来。
无他,这幅面容太熟悉了。
自幼哪吒便常听母亲念叨:你大哥像你爹,二哥像为娘。
哪吒鼻子一酸,大声喊了出来,“二哥,这里!”